看到城外流寇，如此的威勢，不說許多社兵臉色發白，心裏發慌，手上發抖，就是許多參與伏擊過流寇的銃兵，都發出粗重的喘息聲，神情都有些慌張。

    流寇這勢頭，黑壓壓的軍卒，尖嘯怪叫著，確實有些嚇人。

    張鬆濤看到圩牆外，負責土牆防務的楊大臣正貼著瞭望孔向外張望著，身旁的韓官兒和羅顯爵也是一樣對外張望著。

    第一道土牆後，一總的銃兵都緊張的檢查著各自的火銃、火繩、子藥袋等等，一些已經檢查好的，正對正望孔張望著。

    第二道土牆後，兩側是兩個總殺手隊兵，他們負責守護前方銃兵的兩翼，此刻都掩在土牆後，緊握盾牌和長矛，安靜的坐著。

    第二道土牆的中間位置上，是騎兵隊和哨探隊的騎兵們，此時也都安靜無聲，戰馬也都被控製，跪伏在地上，盡量降低高度。

    隨著流寇步卒越聚越多，他們大隊集結在城西五裏外的韓莊與孫莊，那是兩處廢莊，但莊邊就有小河流過，取水方便，還有些未完全倒塌的屋舍，而且兩莊之間地勢平坦，利於紮營。

    此時已過午時，流寇就一邊忙著紮營，豎起一個個窩鋪、帳篷，司磨則帶領夥夫在一邊生火造飯。

    流寇紮營，不似正規官軍那般繁瑣，更因橫行慣了，不信睢寧這附近還會有不長眼的官軍，敢來襲營，所以隻是在窩鋪、帳篷的最外圍，隨便挖了些壕溝，算是有那麽點軍營的樣子。

    流寇的馬隊精銳，則都安頓在那兩處廢莊內，他們分班休息和巡邏，一是防止有人偷營，二是防止有些廝養和饑民逃跑。

    流寇營地炊煙嫋嫋，不多時整個營地便喧囂起來，無數形形色色的流寇，或蹲或坐，享受他們的午飯。

    當然不可能每人吃的都一樣。

    就算流寇這時等級還不森嚴，但在夥食待遇上還是有所區別的。

    那就是營內精騎與各掌家吃的差不了多少，普通馬兵則略次於精騎，精銳步卒更是次於馬兵，然後是普通步卒、廝養、饑民。

    夥食最差的就是饑民，若是缺糧時節，饑民能有口粥水，吊著命都算好的。

    ……

    睢寧這邊也在開飯。

    不論軍官士兵，每人一個木托盤，兩菜一湯，一大碗蔬菜鹹菜，一大碗馬肉，一大碗馬肉湯，一大海碗米飯，飯不夠還可以再加，但不許浪費。

    在西門這邊協助守城的社兵，也享受這樣的待遇，雖當初議定，這社兵的各項開銷，由各社分擔，然大戰來臨，在西門這邊練總署同樣供應他們的夥食，每人都有一塊馬肉，隻是份量略小些。

    當然，這邊也不可能普通士兵和軍官吃一樣的夥食，依照規定自隊副起，每人碗中的馬肉是兩大塊，還發給馬紮與小幾，可以幾人圍坐在小幾邊一起吃，普通士兵就姿勢各異的吃著，處處彰顯出等級與階梯。

    美味衝淡了流寇來臨的緊張，不論城上城下，都是一片歡聲笑語，每個人都吃得津津有味。

    知縣高岐鳳等人已離開，回到各自負責防守的城頭去了。

    原定典史魏崑崗負責防守南門，現在他因通賊被就地格殺，南門就由知縣高岐鳳負責防守了。

    西門城樓內，楊河正與總社周明遠圍坐在小幾前，一起用著午飯，二人還不時小聲談論著。

    張鬆濤、陳仇敖、韓大俠三位圍坐在距離楊河不遠處，小幾上放著三個木托盤，津津有味的吃著。

    “看這賊寇，黑壓壓的過來，也不曉得多少精銳？”韓大俠邊吃邊說著。

    陳仇敖眼也不抬的說道：“某看，馬隊不過兩千，步卒不過五千，剩下的都是廝養輔卒。”

    張鬆濤若有所思的望著城外，過了一會，才說道：“我新安莊還是兵少，若有三千勁卒，當可城外一戰！”

    他的話又引起了韓大俠的沉思，陳仇敖則繼續大口大口的吃著。

    ……

    未時初，流寇大部人馬，匯集在西門外二裏處，正排兵布陣。

    流寇除了留一部分作為輔兵的廝養守護營地，一部分馬隊巡弋外圍，防止睢寧官軍從其他城門出城偷襲外，幾乎是全部匯集到一處，旌旗招展，蹄聲隆隆，號鑼震天，直往西門滾滾而來。

    張鬆濤從城樓上看去，隻見黑壓壓的一大片流寇聚在那裏，人潮人海的，都是如林的刀矛，密密麻麻的旌旗，場麵懾人之極。

    人上一萬，無邊無沿，流寇陣列展開的非常寬廣，非但包圍了整個睢寧西門這一麵的城牆，還向後延伸很遠，密密麻麻的流寇漸漸逼向西門。

    他們列陣過來，雖步聲不時很整齊，陣型也不森嚴，但人潮湧動，刀矛如林而進，仍給人極大的壓迫力。

    張鬆濤、陳仇敖隨著楊河一起，離開了西門城樓處，下到圩牆上，此番流寇大隊前來，很可能還拉來了火炮，繼續待在城樓上，很可能會被流寇的火炮轟到，樓毀人亡。

    從圩牆垛口處望去，流寇漸漸推進的陣列，雖略顯鬆散，卻很有一番布署，他們基本是饑民在中間，步卒刀盾手在後壓陣，再後麵是弓箭手。

    饑民兩側是廝養輔兵，騎兵馬隊則在最外層，騎馬來回奔策，且以百多名至幾百名不等的分開隊列，各隊隻跟著自己的前方的旌旗行進，確實不同於其他各小股的流匪。

    而且流寇隊伍裏，明顯可以看出，還拖拽著許多的大炮，粗略估算應在七十門以上，雖然都是些便於攜帶的佛朗機小炮，相比於睢寧也很是驚人的了。

    近些年，闖逆連克數十城，擊敗或斬殺我大明名將眾多，不是沒有緣由的，可見流賊的戰鬥力也非一般可比！

    圩牆外的流寇，人多、馬隊多、火炮多，看來此番在睢寧西門，注定要有一場慘烈的血戰。

    雖睢寧早早就做了大量的準備，特別西門這邊圩牆下還有厚厚的，可以防火炮的土牆，圩牆上更是大量的麻袋土筐堆疊，可以防止火炮射出的實心彈彈跳傷人，多少安心一些。

    但看著城外萬餘流寇列陣逼來，浩浩蕩蕩的人潮，有如蝗蟲過境一般，城外荒野大地上，滿是人頭和刀矛，人馬踏過，雜草都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