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決定不睡了。

    想起那個蒼老聲音說過，若是不害怕就再去找它，林夕開始糾結。

    說實話，怕，還是稍微有那麽一點點的。畢竟，隻聞其聲不見其人，並且周圍的其他人還都聽不見，這種玄乎事林夕還是長這麽大第一次遇到。但除了有一點點對未知的恐懼，更多的則是好奇。

    到底是去呢？還是不去呢？林夕繼續糾結。

    最終還是好奇心戰勝了恐懼。該死鳥朝上，不死萬萬年，林夕在心裏大喊了一聲:“大造化，我來了！“然後把濕了一半的褥子拿出去小心翼翼搭在院子裏的晾衣繩上，躡手躡腳出了門，穿村過巷直奔鬆樹山。

    天漸漸破曉，東方的天空微微泛白，淡青色的天幕上還能看見幾顆殘星，整個村子朦朦朧朧的，如同罩了層淡淡的輕紗。鳥兒在枝頭歡快地跳來跳去，也不知道誰家的公雞帶頭鳴叫了一聲，立即應者雲雲，此起彼伏響成一片，間或還有村裏的幾隻土狗不甘寂寞地吼幾聲湊熱鬧。誰家的院門開了，門軸吱杻吱杻地響，然後就傳來倒水的聲音。整個村子慢慢醒來，到處透著寧靜祥和。

    走出村子開始爬山路的時候，起霧了。起初很淡，沒一會就濃霧彌漫，仿佛憑空而生。這麽濃的霧林夕也是第一次遇到，就見乳白色的霧氣從山路兩邊的莊稼地裏洶湧而起，翻滾著、湧動著，迅速淹沒了周圍的一切。回頭看去，整個村子都不見了，往前看，隻能看清身前幾米的樣子。山，藏了；樹，隱了；就連路兩邊的莊稼，也羞羞答答的若隱若現。林夕興奮莫名，隻覺得周圍的霧氣來回翻卷，一會像條龍，反轉騰挪；一會像隻虎，張牙舞爪。伸手去抓，又什麽都抓不到。清新的空氣中帶著股濕氣，林夕貪婪地深吸一口，覺得渾身是勁，蹦蹦跳跳向著霧裏一路而去。

    快到鬆樹山的時候，天已大亮。林夕緊走幾步登上山頂，站在怪鬆前回身看去，隻見遠處州城方向一輪紅日從霧氣中一點一點慢慢升起，紅彤彤恰似一個大號的橘子，然後漸漸變淡。霧氣來得突然，去得迅猛。先是周圍的群山從霧裏鑽出了山尖，然後山腰，然後整個地跳了出來。綠樹包圍的村莊也漸漸顯現，遠山近樹、小橋流水、紅日初升、炊煙漸起，仿佛無形中有一隻神奇的手拿著畫筆在天地間勾、皴、點、染，迅速地勾勒出了一幅淡墨山水雅居圖。眼瞅著霧氣越來越低，逐漸貼向地麵，然後又好像約好了似的同一時間鑽入了莊稼地裏消失不見，林夕一時間隻覺得天高地遠、胸懷天下、放眼世界，胸中jī qíng澎湃，激動得隻想大吼出聲。

    “小子，來得挺早啊。”

    林夕已經見怪不怪了，轉身四處看了看，還是不見人影，不由搖了搖頭，“老頭，你在哪啊？你出來讓我看看你是什麽鬼。”

    “老夫不是鬼！”那個聲音有點怒了，“老夫明明就在你眼前，是你有眼無珠看不見，那可怪不得老夫！”

    “你是說這棵樹？！”說著上前一步，伸手在怪鬆上拍了一巴掌。然後恍惚間就見樹身微微一晃，仿佛自己不小心打碎了什麽東西，樹身上蕩起了一層水波一樣的漣漪，然後一個腦袋朝下腿朝上的老頭就那樣從樹身裏一點點擠了出來，兩腳朝天一蹬，一個鷂子翻身穩穩落在地上，身手矯健不輸壯年。

    “樹鬼啊！”林夕喃喃自語，驚得倒退一步，差點把下巴掉在地上。

    “啊呀氣死老夫了，說了老夫不是鬼，你聽不懂人話啊？”老頭眉毛胡子一起動，雙手叉在腰上，一幅我很生氣後果很嚴重的樣子。

    “切，你是人嗎？！“林夕並不害怕，又疑惑地問到：”真不是鬼？”

    “不是！”老頭吹胡子瞪眼。

    “哦，不是鬼好，那我就不怕了。我說呢，鬼怎麽能大白天跑出來！那你究竟是啥啊？肯定不是人！難道是妖？”林夕一臉好奇。

    “你才不是人這話怎麽這麽別扭？老夫曾經是妖，現在是魂。”

    “魂啊？哦，那還是鬼啊！對了老頭，你說你曾經是妖，是什麽妖？”

    “沒文化真可怕，魂是魂，鬼是鬼，二者豈可混為一談？”老頭一臉便秘，嘴角直抽抽，也懶的給林夕糾錯了，“幾百年前，老夫是一隻狐妖！”

    “狐狸精啊”，林夕盯著老頭上看下看看了半天，最後很是看了老頭的下身幾眼，“不對啊，狐狸精不都是女的嗎，難道你是女扮男裝？”一臉的我沒讀過書你別騙我。

    “亂看什麽？小子找打！”老頭快被林夕氣得背過氣去了，手揚了揚，卻沒真的落下來，“誰告訴你狐妖都是女的的？跟你說話至少讓老夫少活幾百年！現在我說，你聽，想說話舉手，沒老夫允許不許說話。啊呀氣死老夫了，老夫這純粹是自找罪受啊！”

    看見老頭急得轉圈，林夕也有點不好意思，隻覺得這個老頭挺可愛的，於是很聽話的閉嘴不言。

    “很久以前，胡家莊裏隻有姓胡的，所有的旁姓都住在莊外，全是下人。到底是多久呢？讓我想想、想想”老頭一臉痛苦，“啊呀好麻煩，想不起來，總有幾百年吧。嗯，姓胡的自然都是狐妖。”

    林夕舉手，想問問到底是胡家莊還是狐家莊？老頭沒理他。

    “後來發生了一件大事。胡家莊裏雖然都是狐妖，卻是一心修行，與世無爭，與人為善。就這樣還是有個多管閑事的臭和尚，先生蠱惑人心害死了老祖，又沒事找事跑來降妖除魔，不僅把莊裏的狐妖屠殺過半，更是在州城布下絕殺大陣專門針對胡家莊裏的狐妖。多少年後，莊裏的狐妖死的死逃的逃散的散，到如今已再不見一個。老夫當年也是身受重傷，心裏憋著一股怨氣難以平複，最終一靈不滅，寄身這棵古鬆，期盼著有朝一日能看到有人破了大陣、滅了賊禿，為我胡家報仇雪恨。”聲音漸漸哽咽，兩行渾濁的老淚從布滿皺紋的臉上蜿蜒而下。

    林夕唏噓不已，沒想到胡家莊裏為什麽沒有姓胡的人家這個困擾他很久的問題原來是這麽個因果，心裏有無數的問題想問，看老頭實在是傷心，沒好意思舉手。

    “好了好了，倒是讓你小子見笑了”，老頭傷心來的快去的也快，變臉的速度堪比剛才的霧氣變化，頃刻間雲消霧散，一臉的猥瑣，圍著林夕轉了兩圈，“不錯不錯，竟然是天生道體。怪不得能聽見老夫說話，看見老夫靈身。緣分，緣分哪！小子，你想不想學本事？”

    看著老狐狸看小白兔一般的老頭，林夕沒來由地一哆嗦，這下是徹底相信麵前的老頭真的是狐狸精了。不過想學本事的念頭把腦袋裏亂紛紛的念頭擠了個一幹二淨，頭點得若小雞啄米，趕緊問道：“你本事很大？”

    “那是自然！”老頭揚著腦袋，手捋胡須。

    “那還差點被人打死？”

    老頭手一顫，揪下了一撮白須：“你小子很不厚道啊！還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林夕翻了個白眼：“你懂詩詞歌賦？可通四書五經？”

    “這個不懂”，老頭尷尬了，頭低了下來。

    “那你會拳腳功夫？會飛天遁地？”

    “也不會”，老頭聲音更小，頭垂得更低。

    “我靠！那你會什麽？文也不成，武也不就，你能教我什麽？還說什麽大造化，我看是大忽悠還差不多。”

    “你說的那些老夫雖然不會，但老夫知道讓你去哪裏學。家有活神仙，不必遠燒香，沒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麽？老夫可是活了幾百上千年的人了，什麽不知道？”老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聲音高了起來，“老夫會的，可是狐族的獨門秘法——夢幻寶典。老夫不僅能分出一縷元神常伴你身側，隨時為你出謀劃策；還能化身千萬，隻要有樹的地方老夫都能去的，瞬息間來去自如，那就是你的千裏眼順風耳啊，知足吧少年！”

    “嗯，這個不錯，可以有！”林夕眼睛一亮，點了點頭，“那個什麽夢幻寶典是什麽東東？”

    “夢幻寶典是狐族的不傳之秘，入門魅惑天生，小拇指一勾，小姑娘一群一群跟著你跑，打都打不走”

    ”停！我要小姑娘跟著我跑幹什麽？一個都煩死了，一群還不要人命？“林夕想起了商曉靜，又想到若是這個滿臉核桃紋的老頭在那裏魅惑，就再也不敢想下去了。

    ”少不更事啊！你小子還小，現在不懂，也不需要懂。這個魅惑隻是入門，修到小成則是入夢，抬手間可使小姑娘陷入幻境中不能自拔，讓你予取予求“老頭一臉的壞笑，要多猥瑣就有多猥瑣，不用問又沒想好事。

    “打住！你怎麽盡和小姑娘過不去啊？”林夕隱約間覺得這什麽夢幻寶典似乎不是啥好功法，開始猶豫到底要不要學。

    “咳咳說順嘴了”，老頭尷尬了，“要是讓你拉入夢中的是敵人呢？”

    林夕眼睛一亮，“這個要得！”

    “寶典第三層大成，名曰夢殺，這個可就厲害了，瞬息間傷敵元神，跟你作對的，絕對是活死人的下場。第四層圓滿，名曰破夢，破的是敵人的夢：不知不覺間進入對手夢中，知對方所想，傷敵於無形；第五層巔峰，也是終法，名曰造夢。夢中自成一界，此界中你即是主宰，規則由你而定，可得長生，可求永恒，萬物生死皆在你一念之間，你說厲害不厲害？”

    “厲害厲害，這個真的厲害！”林夕兩眼放光，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對了，你說的天花亂墜，那這個功法能不能治俺的病？“

    老頭一愣，有點懵，趕不上林夕的節奏，不知道好好的一部神功，怎麽突然就扯到治病上了：“治病？治什麽病？”

    林夕不好意思了，囁嚅了半天也沒說出口。

    “你倒是說呀？治什麽病你不說老夫怎麽知道能不能給你治？”老頭有點急了，恨不得掰開林夕的嘴。

    “尿、尿床！”林夕囁嚅了半天，才紅著臉嘟囔了一句，聲音小的堪比蚊子叫。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頭笑得胡子眉毛亂抖，林夕懷疑再笑下去會直接笑死也說不定。

    “尿床很好笑嗎？你直接說能不能治吧，俺能承受得住。”既然開口了，林夕幹脆破罐子破摔，豁出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頭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見林夕有暴走的趨勢，這才袖子一甩，“不就是治個尿床嗎？這有何難！小菜耳。”

    一個搞不清是鬼還是魂或者是妖的老家夥，竟然平平淡淡地說能治他的尿床，語氣肯定，不似騙人，林夕有點不敢相信。若是真的，就憑這點也要學那什麽夢幻寶典。

    實在是幸福來得太突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