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轉眼成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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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大,老大,你怎麽了?”大蛋拍了拍林夕的肩頭,焦急出聲。旁邊山路上站著三五遊人,在那裏衝著他指指點點。

    林夕收回搭在樹身上的手,問大蛋:“我剛才消失了?”

    “消失?”大蛋臉色更怪了,要不是旁邊有人看著,絕對要伸手摸林夕腦門了,尷尬地說道:“嗬,嗬,老大就愛開玩笑,你以為你會飛啊。你不會真有事吧?”

    “沒事,我發了會兒呆。有多長時間?”

    “沒事就好,你作了個揖後突然站那裏不動了,叫你也不答應,可把俺嚇壞了,原來又做白日夢了。時間倒是不長,也就半柱香吧。”

    大蛋的話惹來一片哄笑。林夕想想,可不就是做白日做夢麽,不由搖頭苦笑。

    再往前走,遊人愈多。兩人邊看邊走,倒也樂在其中。

    “老大,你看就咱倆是甩手掌櫃,那些人都是大包小包的,上個山提東西幹嘛?”大蛋和林夕從來不見外,向來是不懂就問。

    林夕仔細看了一下,又抬頭看向前方,心中了然,說道:“看到前邊那處所在沒?那個中間有洞、青煙繚繞、像個堡壘的半圓形建築叫字紙洞,下麵有一個圓形的深井,這些人提著的都是平時積攢的字紙,要到那裏焚化。”

    州號稱文獻名邦,曆來就有一個風俗習慣:人們不僅認為四書五經是聖人的經典,更把所有寫著任何文字的紙張都當作聖物,不能隨便丟棄。書香子弟自不待言,就是目不識丁的農民,走在路上看到寫有文字的“字紙”也要小心翼翼撿起來,帶回家中,裝進專用的字紙袋。然後等到四月初八冠山廟會這一天,拿上字紙袋,上得山來,到字紙洞這裏,恭恭敬敬點火焚燒入內,磕頭跪拜,作揖打躬,其虔誠之狀,不亞於在資福寺裏禮敬佛祖的善男信女,以示對聖人的尊敬。對讀書人來說,還暗喻著紙張上的文字自己已經全部掌握。正是敬重聖賢文脈承,珍惜字紙養良風;修身明道尋高嶺,德業雙馨留美名。

    由字紙洞南行不遠即是夫子洞。這是一所小小的院落,院中的夫子洞坐北朝南,由一整塊巨大的砂岩鑿空而成。洞內孔子雕像居中,左右是其弟子顏回和曾參。線條流暢,栩栩如生,雕刻的正是孔聖人傳道、授業、解惑的情景。院東地麵上自然生成的一塊岩石上隨形就勢鑿出一池穴,旁邊刻有“硯池”二字。

    “老大,快看,這幾個字寫的有韻味!”

    順著大蛋的目光看去,隻見院東天然形成的石牆上刻著四個鮮紅大字“雲中坐論”,大氣磅礴,意境悠遠,確是不凡,讓人追思無窮。

    “哇,這幅對聯也不錯哎!”大蛋指著洞前石坊上的對聯說道,隨即搖頭晃腦念了出來:“於此尋孔顏樂處,超然得山水真機。”連呼不錯,讚不絕口。

    離開夫子洞,二人一路北上,興致都很高。行進中,不時可見到山路邊、草叢裏、樹林中有從主峰上滾落的巨石,或大或小,經過無數歲月的打磨,很多都已和所處之地連為一體。上麵多有刻字,或刻“心目豁然”、“仰之彌高”,或寫“達觀”、“遠塵”、“靜修”,不一而足。字字清晰,風吹不去,煙雨不迷,自是一道亮麗的風景。

    曲徑通幽處,七拐八繞,穿過登瀛坊,竟然來到了崇古書院。

    “老大,瀛洲不是和蓬萊、方丈並稱三大仙島,都應該在海中才對嘛?這裏怎麽跑出個登瀛?你可千萬別告訴俺這裏就能登上瀛洲仙境啊!有這麽容易?”大蛋邊走邊回頭,望著登瀛坊的牌樓說道。

    “瀛洲仙境當然不在這裏,世人想看到三仙島都難,哪有這麽容易過個牌坊就能到仙島?這裏是喻指士人得中好比登瀛,你不是想考取功名麽,好好努力吧。”林夕話落,大蛋嘿嘿傻笑。

    書院位居冠山腹部,坐西朝東,背山麵穀,曆經滄桑,廢建不止,古來名公貴卿,往往藏修其中。整個書院二進三合,內院正中月台上有窯洞五孔,居中者一明兩暗稱“崇古洞”。月台下南北兩廂各有配窯三孔,南窯額書“廣業”,北窯額書“新德”。南麵配窯的牆壁上,鑲嵌著一排用青石刻成的唐代大書法家柳公權的《玄秘塔》碑文,讓林夕和大蛋眼睛一亮,直接擠了過去。

    這裏擠著好多帶著孩子的家長,一個一個在那裏拓碑,都想著把冠山的文脈帶回家中。

    大蛋情不自禁從挎包裏取出他的文昌筆就要臨摹碑上字體,林夕趕緊摁了回去。正準備教訓他幾句,餘光中看到一個年約五十左右的老者仿佛憑空出現在他們身側,頭發灰白,儒生打扮,身上自有一股浩然之氣,衝他倆微微一笑,說道:“二位小哥,請隨我來別院一敘”,說完伸手相邀。

    完了,都是寶貝惹的禍!林夕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狠狠瞪了大蛋一眼。

    隨著老者走出書院,繞到書院後麵,有個小門,毫不起眼。三人推門而入,卻發現裏麵別有洞天。

    又是隱藏空間!兩人相視一眼,心中雪亮,看來不管是資福寺也好,書院也罷,都不簡單哪。

    穿林過樹,環山繞穀,三人走了足有兩裏地,林夕估摸著要是在外麵怕是都已經走出冠山山門了。

    穿過一片鬆林,眼前豁然開朗,水聲潺潺,樹林陰翳,一處雅致小院坐落期間。院門前一株古槐,古槐下一塊奇石,兩個老者分坐兩邊,旁邊站了幾個小書童。石上刻畫棋盤,楚河漢界,對弈正歡。

    “院長,這兩位小哥身上皆有文氣隱現,我在書院中發現後擅自做主領了過來”領路的老者彎身行禮,恭敬說道。

    “嗯,呂護院做得很好,問問他們可願意拜入書院修行?將軍!”對弈的兩個老者頭都沒抬,其中一個回了一句,兩指夾住一顆棋子啪的一聲壓了下去。

    這就能拜入書院了?不是廟會後才收徒麽?而且文氣是個什麽東東?林夕和大蛋相顧愕然。

    “院長,他們身上有一物,在下看著好像是文昌筆。”那個呂護院再次說道。

    “嗯?”下棋的兩個老者也不下棋了,雙雙抬頭望來,眼看要輸的那個更是長袖一抹攪亂了棋局,起身說道:“你沒看錯?真是那東西?”又手捋長須,笑眯眯看向兩人:“兩個小哥可否借筆一觀?”

    大蛋自無不可,大大咧咧把筆遞了過去。老者還未將筆接到手中,那筆兀自一陣顫動,竟自離手而起,浮在半空中,筆毛無風自動,筆杆閃閃發光。西南方向嗡的一聲響,一道金色光柱穿天而上,如一道金龍騰空,眨眼間從空中閃電般射來,融入了筆杆。遙遠處傳來一聲歎息,除了林夕和大蛋,周圍的人呼啦啦跪倒一片。

    “是文昌廟方向!”

    “真是文昌筆!祖上顯靈了!”

    “文昌筆本就是我書院傳派之寶,久遠歲月前失去蹤跡。如今時隔千年再次現世回到我院,這是書院大興之兆啊!”

    “快擺供案,準備祭祖!”

    人們議論紛紛,到處亂成一團。林夕微微撇嘴,心說文昌筆再好,也是我們兄弟的,跟你們書院有毛的關係?這分明是要見寶起意,謀為己有啊!

    幾個老者終於把文昌筆恭恭敬敬捧在了手中,左看右看,愛不釋手,哪還有半點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大儒氣質。

    “啊,你已經認主了?”人稱院長的為首老者看了大蛋一眼,同時注意到了林夕的表情,略顯尷尬,繼續說道:“無妨無妨,你們可願意拜入書院?不用參加入門考核,直接成為內門弟子!”

    “啊?不是正廟過後才會收徒麽?”林夕楞在當場,怎麽又是這樣?他分不清這是好事還是壞事,搞不懂書院到底是看上了他們還是看上了他們的筆。

    “文氣加身,入我書院修行最是適宜,不能說一日千裏進境神速,也肯定遠超旁人進展不俗,書院可為兩位大開方便之門,特例特例!”院長滿臉都是笑,文昌筆在手裏撰的緊緊的,眼神滿含期待,生怕兩人說出個不字。

    “老大,要不,俺留下?”大蛋看向林夕。

    林夕沒有回答,卻瞅了瞅老者手中的文昌筆。

    “留下好留下好,呂護法一會就為你bàn lǐ內門弟子身份號牌。哦,對了,此筆書院暫借一用,祭祖後當即歸還於你,望你好好修煉,不辱神筆。”老者說完又看向林夕,問詢他的意思。

    知道書院不會貪墨大蛋的文昌筆,林夕也就放下心來,不再攔阻大蛋。不過心裏總是覺得這群酸儒有點虛偽,不合自己脾胃。想了想,說道:“小生和紫金觀的道長有約,我兄弟留下,我就不給院長添煩了。”

    老者稍有遺憾,不過也沒強留林夕。兄弟二人互道珍重,揮淚而別。

    沿著來路回到登瀛坊前,林夕仰天長歎:來的時候三人有說有笑,轉眼間孤零零隻剩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