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稷下之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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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考古實驗室中,張涼隔著玻璃用放大鏡細致地觀察著古畫的每一個角落,讚歎著嬴政的雄才,就算不是生為帝王,當個畫師也能活得風生水起。

    突然,張涼在女子的手邊停了下來,一把拽過對畫無損傷的專業冷光,“這,,,這個鐲子,跟父親給我的千機匣裏的鐲子一模一樣,不過阿房的手上隻帶了一個,而盒子裏有兩個,一個碎了,一個完好著,究竟先祖張良跟這從曆史上消失的始皇後有什麽淵源呢?她在史冊上的消失,跟先祖有什麽關係?她會不會真的是水夫人?”

    ——壽安宮內。

    “哀家的好兒媳,你真的是哀家的好兒媳!既然哀家都能查到你和那韓國公子的往事,他又怎能不知?他為何從不問你,你覺得他是信任你麽?你永遠都無法看到在他漆黑如夜的深眸後麵有著怎樣的算計,你們兩個並不是表麵上的風平浪靜。而你,如果你真的不怕他,你何必自薦帶兵攻打楚國,向他示弱!可見你不得不依附於他!怕是你們兩個早就同床異夢!秦楚之戰!還有你唯一的小女兒!”

    “夠了!不要再提扶桑的事!我承認我恨嬴政!所以我想逃,但哪裏又不是他的手心?我一心助他成就大業,可驀然回首,我又何嚐不是在加固自己的牢籠!”

    “那就親手打破這個牢籠!”

    “他沒有軟肋的。”阿房握拳眼中劃過一絲恨意,恨自己要一輩子仰承他人鼻息,而這人讓自己又愛又恨!

    “你就是他的軟肋,以你和張良的交情,現在初平六國根基未穩,六國貴族勢力尚在,你何不讓他在外幫你奔走遊說?”

    “我們之間,回不去了。”

    ——“我叫阿房。”

    “我叫子房。”

    十歲,兩人一般大的年紀,一個兩小無猜的年紀,阿房和子房在齊國的稷下學宮相遇,這裏百家鹹集,群賢畢至,是天下士族大夫文人學士坐而論道之所,不乏七國名門之子,也慕名前來求學問道。

    此任國子監祭酒的是儒家大學荀況,時人尊其為“卿”,故又稱荀卿。

    在大部分學生眼裏他是個嚴肅刻板的老頭兒,許多學生都對他頗為忌憚,而阿房覺得他跟自家大巫祭一樣是個認真可愛的老頭,故並不有多害怕,甚至有些親切。

    而在零星幾個不怕老頑固的人裏,就有這個張良子房,這子房在阿房心中變得與眾不同,所以阿房喜歡跟在他屁股後麵喚他“子房哥哥”,而張良倒也很喜歡這位“小師弟”,覺著這小師弟長得玉雪可愛,聰慧過人,便在相鄰的兩個房間住下,方便以後在一起“鬼混”。

    無論是在市井茶館,還是山間爬樹,水下抓魚,都少不了這兩人,不過子房卻是個乖孩子,他隻在下學之後玩,不想阿房頑劣,想起來了就去上課,想不起來就去摸魚,而上課又總是遲到,張良催也催不起來,還總拉著張良一塊遲到,害得兩人被罰抄書,時間一長,阿房這個隨心所欲的孩童性格,幹脆就是不去上課了,平時頑劣倒也無妨,夫子管教無果,便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她去了,可是kǎo shì總是無法缺席的,每到kǎo shì前,她就臨時抱張良大腿,好吃好喝甜言蜜語的伺候著,張良素性溫和拗不過師弟軟磨硬泡便也從了,在苦戰幾個通宵,好在張良講課簡潔有趣,不像夫子刻板沉悶,再加阿房天資聰穎古靈精怪,兩人邊學邊聊倒也不亦樂乎,而kǎo shì總能也應付的過去,諸子百家也頗有了解。

    這兩人一天天長大,性格長相方麵也愈發相似,形影不離。

    而正是因為形影不離,一般人看不出來阿房少女身姿的變化,可子房與他朝夕相對,便也漸漸開始察覺,儒家講禮,法家論法,可這都離不開“規矩”二字,每每想到荀子課上談及孔子的“發乎情止乎禮”,子房便不敢多看阿房一眼。

    可這少女的情懷最是爛漫,如此聰慧可愛的小姑娘,張良總是在上課瞟幾眼她空蕩蕩的課桌。

    子房也不知怎麽了,以前不知她是女兒身,還能好好說話,什麽都說不完,現在知道她是女兒身,總想著要去說什麽,卻又不知從何開口,話也說不利索,所以一度見她便躲,不知怎麽麵對她,躲開後還忍不住想再瞧瞧的多看上她兩眼,急的子房幹跳腳,心裏直罵自己是登徒子!

    子房的反常阿房看在眼裏,之前還沒想明白,以為自己何處得罪了師哥,便總是拎著燒鴨和果酒去登門拜訪!結果總是吃閉門羹,阿房把自己當成男孩多年,也沒什麽閨秀風範,在子房門前氣得自己喝了兩口酒,趁著酒勁大喊,再也不做兄弟了!絕交絕交!嚇得子房在屋內走來走去,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天中午,阿房酒醒過後從伴讀小諾那裏聽了昨天糗事,懊悔莫及,真怕因自己一時衝動失去了這位“臭味相投”的朋友!便尋思走去向他道歉,可走到他門口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正打算回屋想想之時,子房的門突然開了,這,,,這讓阿房猝不及防!

    “哈。。。這裏甚是涼爽,子房兄起得真早!”

    “不早了,下午的課都要開始了。”

    “哈。。。下午了?”阿房瞪了小諾一眼,不滿她為何早不告訴自己已是下午,小諾也沒想到少主會說出這麽蠢的話,自己也是滿腹委屈,在少主的淫威之下也隻能如此。張良覺得阿房的樣子甚是好笑,一下子笑出聲來。

    阿房眨眨眼回頭看著他,“你不生氣了?”

    “本來就沒生氣。”張良寵溺的看著她,問“還有酒麽?”

    阿房的頭搖的像個撥浪鼓一樣“打死我也不喝了。”張良的笑越發的燦爛,阿房覺得師兄長得真好看!頭發黑黑軟軟的,睫毛長長的,明眸皓齒,眉如遠山。這要是放在楚國,一定是擲果盈車!長得這麽好看,跟自己一樣好看,自己可是楚國第一美人,子房哥哥簡直就是男版的自己!帥!

    張良看著阿房對自己癡癡呆呆的笑,還流出了口水,自己頓時覺得哭笑不得,雙手掰著阿房的頭,“你傻嗬嗬的衝我笑得那麽淫邪幹什麽!還不擦擦自己的口水,把送我的酒自己喝了還在我屋外耍酒瘋!現在不快跟我去買了賠我?”

    阿房回過神來,擦了擦口水,“一起去?你不去上課了。”

    張良回頭對書童附子說:“跟先生說我今日不舒服,下午的課不去了。”

    阿房戲謔的說:“韓國相爺的孫子好大的氣勢,連逃課都這麽的理直氣壯!”

    張良回擊:“比不了楚國王。。。子。”差一點拆穿了阿房女兒身份,張良便不再說下去,拉著阿房去向酒肆,頭也不回的對著小諾和附子說“別跟著。”

    小諾和附子倒也放心,各自心想自家小祖宗的功夫都能保護兩個人了。

    阿房平時雖然看著一副不著邊際的樣子,可是功夫一點也沒有懈怠,她隻是不喜歡儒家的繁文縟節,兵書卻也憑著興趣看了好多遍了。

    這張良偏愛道家多一點,自帶一些仙風道骨,不過兩人的共同點都是喜歡公輸家族的魯班術,和一些三教九流的奇門遁甲,這讓兩人格外談得過來。

    買完酒之後阿房吵吵著要去山上看日落,張良正愁沒有一個足夠風雅的地方喝酒便依了她,可兩人在上山的路上就把酒喝的一小半,因著沒有下酒菜,空腹飲酒也就格外上頭,阿房又是個酒量淺的,蹦蹦跳跳還用上了輕功的衝在前麵,張良也用輕功緊跟在後麵,可是卻怎麽都差一步,張良無奈的自言自語道:“喝了酒的小丫頭怎麽這麽有活力。”

    到了山上,有一顆巨大的古樹,這是他們小時候發現的,常常在這上麵看日出,阿房像猴子一樣靈活的蹦了上去,看到太陽正要落下,火紅的光芒從天邊傳來,落霞與孤鶩齊飛,“子房哥哥你快上來!”

    張良飛身上去,坐在阿房身旁,看著晚霞照在阿房因醉酒而緋紅的臉頰上,覺得酒氣上湧,異常悶熱。

    阿房轉過頭來,看著子房哥哥因落日餘暉而變成金huáng sè,長長的睫毛像蝶翅一樣忽閃著,她一直愛慕著子房哥哥,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呢?或是冬天雪花落在他長長的睫毛上時,或是秉燭夜讀,他睫毛在燭火下低垂時。

    阿房一下子酒醒了,不知道為什麽,此刻與他四目相對,眼角竟然有淚劃過。看著身邊的美人梨花帶雨,張良腦袋頓覺眩暈,一把攬過阿房的纖腰,吻上她的朱唇,這一刻,他們都等了好久。

    在他們彼此的一生中,這個帶有落日味道的吻是年少最珍貴的回憶,因為在後來的日子裏,他們之間的關係變得血淚交織。

    夕陽下纏綿擁吻的戀人,懷抱著對未來的憧憬,可是,又有怎樣的未來在等著他們呢?他們,真的有未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