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間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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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醒了。”老人問道。

    蘇睜開眼睛的時候,恰是滿天星鬥,夜色如水,星光搖曳,一如昨日。雪過無痕,這幾日裏發生的一切仿佛皆是幻夢,可是手臂與胸腔的劇痛清晰地告訴他,這一切曾那麽真實地存在過。

    瑩?

    蘇掙紮地爬起身,搜尋著自己的背簍。巨大的城牆矗立在身後,一位老人坐在一旁的沙石山靜靜地看著他。幸好,背簍靜靜的躺著他的身邊。蘇掙紮地爬向他的背簍,隻是他傷地太重,稍一用力,便有血跡從他的胸膛滲出,隨之而來的疼動感扯動著他的神經,他的呼吸不由地加重,卻又無法重重的喘氣,因為劇烈的呼吸也會牽扯出更大的疼痛。鬥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滲出,他卻堅持得爬向自己的mèi mèi。

    老人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終於,蘇爬到了背簍邊,瑩安然地躺在裏麵,如同往日一樣睡著了。蘇如同往日一樣輕輕呼喚著:“瑩,醒醒,瑩,醒醒”蘇的聲音很輕,細細地,生怕驚動了什麽。

    “瑩,醒醒啊”卻忽然大聲起來,帶著哭腔。

    “醒醒啊,瑩”蘇抽泣道。

    老人卻忽然開口:“她已經死了。”

    “你閉嘴,都是因為你們!”蘇叫了起來,狠狠盯著老人,目光裏有著難以撲滅的火焰。“我都聽到了,都是因為你們!都是因為你們!咳咳”劇烈的吼叫,牽扯著他的傷勢。蘇終於堅持不住,仰身躺在了地上,“都是因為你們,都是因為你們”聲音越來越低,有淚從他的眼角滑落。一瞬間,他忽然不知道自己活著的意義是什麽,阿爹,阿娘,瑩,一夕之間,曾經他所珍惜與擁有的一切盡數被奪去。他不過是一個孤兒,一無所有便也全部在乎。

    他猛地起身看著老人,說道:“你殺了我吧。”便閉上了眼睛,忽又覺得死此刻對他而言不過是種解脫,有什麽好掙紮的呢,便又睜開了眼睛。眼神裏沒有恐懼,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決絕。

    “哈”老人笑了“我不殺你,你叫什麽名字?”

    蘇梗著脖子,不做聲。

    “不說話?那麽你想報仇嗎?”老人繼續問道。

    報仇?!蘇的眼神瞬間凜冽起來,如同沙海中的野狼。

    老人感受了他的情緒,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別那麽看著我。我剛剛可是救了你,這雪不是我弄出來的,雖說跟我有些關係,但好歹我救你一命。你們北鏡人就是這麽恩怨分明的嗎?”

    思索了一陣,蘇開口了:“你救我一命,我不會謝你。”語氣堅決肯定。

    “沒指望你謝我,我隻問你一句,你想報仇嗎?”

    蘇目光灼灼地注視的老人,從牙縫裏緩緩擠出一個“想”字。

    老人頷首,似乎很滿意這個回答,捋了捋自己的白須。

    “先回答我幾個問題,你叫什麽?”老人問道。

    “蘇”

    “什麽意思?”

    “沙原上有一種狼叫‘蘇’。”蘇回答道。

    “那麽,做筆交易吧。”

    “好”

    蘇如此簡單的回達倒是出乎老人的意料,眼中的讚許又多了幾分。“你送我回天瀾,我教你念術。不過,我不保證你能報仇。北境陰陽寮藏龍臥虎,怕是你修上數百年,也不是她的對手。不過……也說不定,你的意誌倒是少見,一晝夜,爬了數十裏,是個念師的苗子,就是修行晚了點。”

    老人仿是起了惜才之意。看了看蘇,見他眼裏流出疑惑,問道“怎麽,不明白?”

    “為什麽要我送?”蘇問道。

    “本來憑我的修為,世上能留我的人不多。隻是,跟那女娃子打了一場,我的天年似乎提前了,本來借卻邪鏡就是為了度過天年。”見蘇的眼中疑惑不解,老人繼續解釋道,“不明白什麽是天年?”

    蘇點點頭。

    “天年是每一個念師,當然你們北境叫陰陽師。這主要是因為修行方式的不同,念師修行自身念力,以意誌左右自然。陰陽師則主要修行自然,洞察天地,掌控陰陽。每一位念師或者陰陽師,每數十年,或數百年,會在某一段時間內變得越來越虛弱,直至念力消散殆盡,體力甚至低於凡人。而在那一刻,往日死在你手上的亡靈會從忘川歸來,噬魂奪魄,報仇雪恨。”

    見蘇若有所思,老人問道:“懂了?”

    蘇點點頭,說道:“你剛剛說錯了。”

    “嗯?”老人疑惑不解。

    “不是借,是偷。”

    “額咳咳”老人臉色一陣青紅,說道,“會還的,會還的。”

    蘇又不說話了,靜靜地躺著,也不知道想些什麽,又或者什麽都沒想。良久,他對老人說,“能不能再幫我一個忙?”

    老人倒是有些驚訝,他會求自己幫忙。不待老人回答,蘇繼續說道:“能不能幫我把瑩埋了,我自己做不了。”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老人從懷中摸出一頁紙片,撕出兩個小人的模樣,口唇微動,將兩個紙人灑出,落地便成了兩個有著清晰麵容的仆人,使用工具挖著坑。

    蘇眼中滿是驚奇。

    “想學?”老人問道。

    蘇點點頭。

    “這叫‘式神術’,本來就是是你們北鏡陰陽寮的手段,不過一些幻術而已。想學,改天我再教你。”老人說道。

    坑很快便挖好了,蘇掙紮的起身,用盡所有的力氣將瑩輕輕地抱起,動作艱難而溫柔。慢慢地放在了坑裏,覆上了第一把土。兩個仆人隨即開始覆土。

    蘇閉上了眼睛。瑩,你留在這裏,陪著阿爹阿娘。

    老人靜靜看著蘇做完這一切,走過來遞過一個白瓷瓶,說道:“我這有一些療傷的藥,吃完好好睡一覺,明天我們入關。”

    “謝謝,謝謝你幫我埋葬了mèi mèi。”蘇接過藥瓶,說道。

    老人不置可否,走道一邊假裝在冥想了,心中卻暗暗自嘲,自己居然因為這小子的感謝有些沾沾自喜。

    藥效上來,倦意漫上了軀殼,蘇伏在沙海中安然睡去,一切如夢。一切若都是夢該有多好。

    大抵是夢中見到了阿爹,阿娘和瑩,蘇的嘴角掛著一絲微笑。

    然而,好夢終是短暫。

    天剛破曉,沙海的熱浪便蒸騰起來。一位少年走入了人間嶺,他的背上背著一個巨大的背簍,裏麵是一位老人安然地坐在裏麵。

    少年依舊**著上身,他的手臂與胸前盡是疤痕。好在一副沙洲平民子弟,滿是質樸簡易的臉不至於使他看起來猙獰與凶惡。他的手中反複的折疊著一頁紙。

    北境在北,人間向南。

    一個月後,北境。

    一片巨大的綠洲橫亙於沙海之中,亭台樓閣,雕梁畫棟,水榭歌台,鸞鳳翻飛。一座尖閣矗立於綠洲中央,閣中巨大的議事廳裏,人聲鼎沸。北境三十六國國君匯集於此。

    北境第一大國,高蘭國主伊利斯率先發難。

    “我等聚集於此,實不敢質問寮主。隻是,我等小王舉傾國之力,供養貴寮數千年,不敢居功,但求無過。寮主也從不幹預凡間之事,隻是不知為何,前些時日,寮主於沙海南畔動雷霆之怒。有餘國不知何事惹怒寮主,竟舉國覆滅,殃及周邊部族。這件事,還請寮主出來給個說法,不然我等內心不安。”

    “是啊,是啊。以前有什麽事情,寮主言語一聲,我等自然給寮主辦妥。何故寮主親降雷霆。連個說法都不給,這以後想滅哪國就滅哪國嗎?”

    “是啊,是啊,總得給我個說法吧。不然我等內心不安啊。”各國皆附和道。

    “各位靜一靜,靜一靜。寮主不在寮中,你們的疑惑等寮主回來自然會給你個說法。”陰陽師靜殊說道。

    “什麽?這都一個月了,寮主還未回來!”人群頓時議論紛紛。

    “吵什麽!”一名陰陽師道,“寮主去哪兒難道還要向你們匯報嗎?”

    人群頓時有些萎靡,這時月輪國主上前說道:“你是我月輪國的陰陽師吧。我月輪國雖是佛國,但有你這樣虔誠的陰陽師替我國侍奉寮主,本王還是很欣慰的。我們也隻是關心一下寮主啊。並沒有其他的意思啊。”

    “陛下”麵對母國國君,那名陰陽師也不好再說什麽。

    三十六國君主又開始吵鬧著。

    忽然,一柄金色三叉戟從外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