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紅衣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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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門直對大廳,中間是一汪碧塘。塘中白蓮開得正盛,掩映在月色與燈火之中,愈發的美麗素淨。一座拱橋連接其中。越到拱橋,大廳之中,燈火輝煌,人影幢幢,鶯歌燕舞,鼓瑟吹笙。

    廳堂正中,一位紅衣女子,正在榻上執者一枝眉筆,精致的勾描著眉角。大堂之中,歌舞伎們正翩翩起舞,羽衣霓裳,長袖飄飄。兩側長幾之上,瓊漿玉液,鮮果佳肴,不同身份的人箕坐其後。細細觀瞧,他們之中有書生,有商賈,有達官顯貴,有販夫走卒,皆是一副依然自樂的神情。穿著不同彩裙的侍女陪侍一旁,絲竹管樂,苼歌不絕,宛若人間仙境。

    綠衣女拉著蘇踏過池塘,越過白蓮,拱橋,在大廳的角落坐下。那廳堂之中的女子,側頭看了她們一眼。蘇也偷偷看了她一眼,那是一張絕美的容顏,柳眉彎彎,櫻唇豔豔,仿佛是錯覺一般,蘇覺得她的眼眸有些怪異,好像泛著一股詭異的青色。那美豔的女子隻是瞥了一眼,便又回過頭來細細描繪著妝容。

    蘇將背簍放在屋角裏,便在長幾上狼吞虎咽的吃起來。綠意女子伏在他的懷裏,給他斟著酒。蘇本來還有些拘束,不好意思,幾杯玉液飲下,便有些忘乎所以了。好在還是懵懂無知的少年,隻是覺得摟著綠衣姑娘是那樣的舒服。酒酣耳熱,軟玉在懷,別的嘉賓可不如蘇那邊簡單,早已寬衣解帶,上下齊手,惹著一旁的侍女嬌喘連連。空氣中有種曖昧的氣氛蠢蠢欲動。

    蘇有些醉了,醉眼迷蒙,他早已看不清周圍人在做什麽,隻覺得胸膛有些燥熱,懷中的綠衣是如此的柔軟。綠衣女子仰著臉,笑嘻嘻的看著他,灼熱的氣息清楚地打在蘇的臉上,一副婉轉承歡的嬌態。

    蘇有種想吻下去的衝動,生亦何歡,死亦何懼,溫柔鄉,英雄塚又如何?,能得一時歡愉,忘記所有的悲傷便已足夠。蘇沉淪了,少女的唇溫溫潤潤,軟軟香香,全身的血液都似乎沸騰了。可是,似乎有雙眼睛一直在等著自己。

    修了一個月的念力,蘇感受到有股目光正盯著自己。綠衣女子意亂情迷地得摟著蘇的脖子,蘇鬆開了親吻著女子的唇,抬頭。卻發現那紅衣女子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梳妝,正環視著廳內眾人,目光落在蘇身上。蘇感覺到她的目光帶著某種的鄙夷與可憐。最驚訝的是,她的眼眸真的是青色的!

    紅,是血一般鮮豔的濃烈,青,是死一般孤寂的詭異。紅衣青眸,說不出的靈異。

    蘇的酒忽然就醒了一半,卻發現自己的唇邊溫溫潤潤地留著血,掛在自己的身下的女子正舔著自己的脖子,露出一對獠牙。

    “啊!”蘇一把推開女子。

    綠衣侍女有些惱怒,舔了舔唇邊的鮮血,猙獰得想要撲過來。紅衣女子卻卻突然開口了,那聲音似訴似泣,像是說話,卻更像是吟唱。綠衣女子靜靜地退到一旁。

    “小郎君,我美麽,”

    “小郎君,莫要走,”

    “小郎君,你看我這丹青描的可好,青色的眼眸,紅的是我嬌嫩的唇。”

    聲音輕柔,卻有著難以言明的寒冷從蘇的心底泛起,冷汗淋漓,蘇徹底地醒了。蘇扭頭就向廳外跑去,腿一打顫,便撞翻了長幾。叮叮咚咚的聲響傳來,周圍的客人卻置若罔聞,昂槍立馬,馳騁縱橫著。蘇大聲吼道,“鬼啊!你們醒醒啊!走啊!”,人們卻好像沒有聽見,蘇的臉色蒼白,冷汗簌簌地滲出了脊背。

    “小郎君,莫要逃。芙蓉帳暖夜正好,一宵魚水春尚早。郎君你啊莫要逃,看我嬌顏如花青絲繞。”鬼音嫋嫋,有著攝人心魄的魔力。

    紅衣輕卷,蘇不受控製的向著高榻飛去。

    “來啊來啊”紅衣女子扯了扯嫁衣,露出一側香肩,紅唇微舔,妖異嫵媚。落在蘇的眼裏,甚是驚恐。

    蘇不由自主的飛向臥榻,情急之中取出一頁白紙,雙手飛速折疊,雙手向前撒出。

    “哇嗚”一聲狼嚎,一隻荒原狼著紅衣女子撲去。女子意料不及,臉上留下一道爪痕。

    “還是個半吊子念師,”女子摸摸了自己的臉,忽然尖聲,“你竟敢劃破我的臉”聲音尖銳,猛地向蘇飛撲過來,似乎想要將蘇撕碎。巨狼再次向著女子撕咬過去,女子雙手劃過,修長的指甲劃過狼頸,荒原狼轉瞬被破散開去,化作碎紙落在地上。蘇匆匆向後退去,女子卻輕飄上前。

    紅衣漫卷,腳步輕搖。蘇隻覺滿眼就是鮮豔的紅色,冥冥笑語傳入耳中,有著攝人心魄的魔力。一瞬間,蘇的靈魂仿佛被抽去了一般,他的眼神開始渙散,失去了所有抵抗的**。紅衣女子已經飄到了他的麵前,青眸輕挑,櫻唇微微揚起,說不出的詭異。“小郎君,你看我嬌顏如花,就不想要人家嗎?”

    卻忽然有風起!

    風帶著空山新雨後微涼的氣息,吹散了廳中的鬼音靡靡。

    風從何來?

    風起於青蘋之末,而劍正名青蘋。一把幻劍,突然闖入層層紅袖之中。左突右擊,挑起紅衣片片。

    “誰!”紅衣女子被人攪了好事,怒吼道,四處搜尋著。

    涼風貼麵,蘇有些清醒過來。看見那把幻劍,扭頭便朝靠在廳腳的背簍看去。

    女子順著蘇的目光看去,卻發現之前一直昏睡的老人不知何時已然醒了。此時,正立於廳角,手掐指訣,口中念念有詞,顯然正在施法。

    女子突然暴起,紅色的嫁衣暴漲開來,黑色的頭發如同箭一樣張揚開來,猛然朝老人射去。

    老人此時正施術完成,手指立於唇前,驟然開口,有如洪鍾大呂,震耳欲聾。

    “控·靈·術”老人吼道。忽有氣息聚集,凝結成鎖鏈狀,朝女子縛去。此時,劍已入手,老人揮舞斬斷寸寸黑發。然而黑發斬之不盡,即便斬落在地依舊向老人侵襲而去。

    一時之間,雙方陷入了僵持。女子感到四周的氣息越來越凝練,身上的束縛也愈加地沉重。轉身,紛亂的黑絲似雕翎般朝蘇射去,仿佛下一刻便要洞穿蘇的胸膛。

    “接著”情急之中,老人從懷中摸出一麵銅鏡向蘇扔去。

    入手便有一絲清涼的感覺傳來,不及好好感受,蘇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銅鏡舉起,迎著黑發高高舉起。隨即便又是一陣炫目的光芒傾斜而出,襲來的黑發頓時被這光芒燃燒殆盡。光芒閃過女子的身體,女子仿佛忍受了巨大的折磨,淒厲的吼聲一閃而逝。

    而後,便是濃烈的黑暗與寂靜。

    蘇跌坐在地上,粗重地喘著氣。俄頃,月光重新將光輝投進密林,剛剛燈火通明的府邸,不過是殘敗的一座山祠而已。磚石散亂,一件火紅的嫁衣淩亂地躺在,老人站在一旁,用劍撥弄著。蘇忙爬過去,扶著老者。隻見紅色的嫁衣之內赫然是一方rén pí,rén pí之上描眉畫麵,rén pí之下,枯骨成灰。

    這一切都超出了蘇的認知,他自小覺得世上最凶惡的是黃沙之下各種猙獰恐怖的沙獸,哪曾見過如此詭異的場景,扶著老人的手都有些發抖。

    感受到蘇的情緒變化,老人想要緩解一下他的緊張,於是調笑道:“老夫又救你一命,都不見你謝一句,莫不是怪老夫壞了你的好事了吧。”經老人一說,想起片刻之前的**場景,不由得臉色一紅。隨即又聯想到眼前的詭異rén pí,卻不知該是那種神情了。

    “喏,鏡子給你”蘇將銅鏡遞給老人。

    老人看著銅鏡,神情有些複雜地收下,又放進了懷裏。

    此時,依舊是午夜,月色如水,夜幕深沉,密林森森,促織鳴鳴。蘇不願再留在此地,便背著老人繼續沿著山路前進。

    兩人之間沒有過多的言語,從人間嶺兩人便時常處在這樣一種安靜的氣氛中。走了一段路,蘇突然開口了。

    “這一次,謝謝你。”

    老人沒有回答,看著蘇的眼神中卻有著一絲讚許。方才這小子居然召出了一匹狼,要知道他才修煉了一個多月啊,難道這小子真是個天才!自己可是足足用了一年才感悟出念力,而後三天施展出式神術,便被人稱為天賦異稟了。不過這世上能成為念師或陰陽師的人萬中無一,每一個念師無一不是上蒼的寵兒,也沒什麽不好解釋的。老人想到。

    “我有個問題,”蘇有些欲言又止地說道,“剛剛那紅衣女子是鬼,那麽我喝下去的那些東西又是什麽東西呢?”蘇小心翼翼的問道,想知道dá àn,又怕聽到什麽惡心的事情。

    老人笑了笑,卻未直接回答,而是吟出幾句是懂非懂的話,落在深林之中,響起陣陣回音。

    “月圓花好,山鬼有窯。

    一夕歡娛青絲繞,一朝參悟白骨燒。

    若知世道艱若此,何妨窯中醉逍遙。”

    聲音傳入密林,投入深穀,散於滄山。山深林密,似有歌聲與之應和。細聽:“冥冥風過,幽幽古刹

    明明紅燭,嗚嗚鬼嫁

    遙遙遠方,隱隱光華

    斜倚滄山有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