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如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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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雨江湖,能人輩出,既有揚名立萬的英雄,便少不了同分秋色的美人。而這林立炤之妻,便是以精巧女紅和天仙美貌聞名於世的繡青姑——柳飄飄。”

    夾到碗裏的菜尚未落定,便被從旁伸出的半截筷子移了主。

    林立炤的麵上立時帶上些微的不快:“你嫂子有我照顧就夠了!倒是你,三天兩頭往我這裏鑽,也不顧著你那有孕在身的妻!”

    濾過自家相公口中的醋味,柳飄飄甚是關心地問道:“mèi mèi身子可還好?這次見你上山卻未將她捎上,實在叫我念想得緊。”

    百布道笑道:“嫂子莫急,小琴這陣子害喜厲害了些,脾氣也大得很,我這可是被她趕上山來的。這不,還帶了特捎的禦令有事相求於你呢!”

    他的言談風趣,一下將正夾菜的柳飄飄逗了笑開,邊扭頭衝林立炤道:“確是像她的性子。”

    “不過你說有事相求,又怎麽說?”

    “哦,也不是什麽大事。”

    他將碗筷放下,表情甚是柔和,“小琴懷胎八月有餘,總嚷嚷這肚裏的是個丫頭,一想到嫂子那妙絕的繡工,便叫我要一個來,討個女娃的喜頭。”

    “哈哈哈哈!這年頭人人都擠破了腦袋想要生個男丁,這弟妹倒是看開得很,臨門就要個女娃,可不把咱們江湖百曉生急壞了!”

    林立炤笑得豪爽,百布道也不惱,仍一張平和的麵與她開口:“她今九月待產,嫂子若是覺得麻煩,便無需操勞,隻是逢上空隙去府裏陪她說話便好。”

    黃衫美人抬指輕撫上腹,輕輕笑答:“小琴待產之日將近,這喜頭自然是討得……”

    “她既念想著個丫頭,又獨愛著蘭花,我便繡個蘭枝繞蝶吧。”

    停留在往事中的身影像影戲一般停了,那滄桑之聲便又接著響起。

    “——那之後三月有餘,百布道的妻子順利誕下一名女嬰,百家夫婦就鮮少再登林家莊往來。而林立炤愛顧自家孕期已久的妻子,早已不理世事。”

    “這安然度日的歡樂場景若能長久,也不至發生那般的慘事……”

    莫道黔歎了口氣。

    “那火是在林立炤之子抓周之日燃起來的。”

    “——自然,也是百布道放得。”

    “這些年他二人分以文智、武聖的稱號齊名江湖,一妖智內斂,一藝高豪放,這性子的互補本也當讓這兩位同世英雄結交摯友。”

    “……隻可惜,林立炤不知,自己疼寵有加的妻子也曾與百布道有過一段不淺情誼。”

    “緣分二字本就妙不可言,百布道和柳飄飄也隻算得有緣,這郎有情妾無意的殘局便以親睹心上人嫁與他人的結局收場……後來他也娶了妻,雖然那成長於市井的女人於他而言太過平凡,但對他而言,也算不得一個壞結果。”

    “舊愛為摯友之妻,摯友又為武林新派第一人,造化這般弄人,叫這向來傲然心性的人如何平息心緒?”

    屋內燃香不知何時已盡,男人聽得入神,一連涼掉的茶杯都忘了續添。

    “愛欲恨成了貪嗔癡,便隻化作了他掌心算計的那把火,連著舊愛、摯友,甚至自己的妻兒,都被燒掉了。”

    “——妻兒?”

    “他在那日受邀前來,便也把家人一同帶上……在火裏,一同焚盡了。”

    老人驀然睜眼,“勉強得來的,如何能是他想要的。”

    “這……”

    莫道黔未對他的驚詫做半分回應,繼續說著故事的後段,“……子焉抓周那日,我和其他友人也受邀到場,卻萬未料到百布道會在炊灶處放火。”

    他眯了眯眼,續而道:“……現下想來,他恐是早已算計周全,唯有那一處起煙愈大也是不會被懷疑……”

    “我們本與林立炤在內廳吃酒,哪想他已在外頭先一步下手,將莊裏的活人殺了遍。”

    “許是至此事跡早不可逆,他便一不做二不休的打起寶藏的主意,隻是剛去憩屋翻尋,便被柳飄飄發現……見事已敗露,百布道,就將她殺了。”

    “林立炤趕到時,妻子屍身早已涼透,便發了狂似地提劍與他對斬……然而,隻過了三招不到,林立炤便體力不支,我們才發現那酒裏被他下了毒。”

    “被背叛和失去摯愛的悲痛在身,林立炤早已控不住心緒逆脈而行,便用這自損三百的方法將他斬了,自己卻也因血氣逆行致使的五髒移位,死於那場熊熊的烈火。”

    “……他將那仍在繈褓中的孩子托付於我,後來的事情,便都如你所知了。”

    屋外不知又從何時下起雨。

    悄悄在門前玩鬧的道童便也一腳踏到門檻的這邊,坐著避起雨來。

    屋內卻仍靜著。

    那孩子靠在門框旁的布料磨拭聲輕輕,又有人在後頭開了口。

    “……那百布道的孩子……”

    莫道黔搖了搖頭,“早已和她母親一齊化成焦炭了。”

    烏雲卷起的雨幕漸漸如一張巨網似的,將中原之國的半邊天兜住了。

    瓢潑大雨便緊跟而下。

    這突如其來的暴雨連著澆了三日,才終在葉家莊排布大會的籌備時期停下。

    傍莊而建的山腳小鎮已陸陸續續住進了不少江湖客,也有不少慕名前來拜莊的,叫葉洵的日子全然忙碌了起來,便無暇顧及住在莊上的莫道黔了。

    好在這仙風道骨的老叟甚不在意形式上的問題,隻愛帶著那小道童隨意在山中轉悠,或膩在茶房品他的千百種珍品,從某種程度上言,也算是種省心。

    隻是試劍之日在忙碌中逼近,這故事裏該登場的主角卻一個都未到。

    這已比葉良宵離開時說的約定之日遲了一宿,而向她寄出的書信卻都像石沉大海般未有回音,不由讓葉氏夫婦的愛女之心逐漸焦躁起來。

    月亮在天盡之處悠悠升起。

    葉家莊前廳的踱步聲不斷,男人略帶急躁的聲音便跟著響起:“觀主,這明日可就是試劍之日了!子焉還未有音訊嗎?”

    端著茶盞的老人卻仍閉著眼。

    “觀主!”

    蟲鳴夾雜著風吹草葉之聲入耳,自遠處傳來的青石板的踩踏聲漸漸明晰,莫道黔睜開眼。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