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丘之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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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盡頭的雨滴在視野之中一滴一滴地放大,耳邊的風聲卻始終未停。
蕭陌然抱著她的姿勢已很是熟稔,可現下淩昭並無空暇讓羞怒的情緒鑽入大腦。
她的頭擱在他的肩上,男人的肩膀一如既往地寬厚有力,穩穩地將她的身子托著。
“你在擔心他。”
下巴下的肩膀傳來一陣震動,他的聲音既輕又低。
“我沒有。”
淩昭垂眸,“他是死是活都與我無關。”
她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覺察到蕭陌然似是輕輕笑了一下,接踵而至的話語便被風聲刮到耳邊。
“小紅真是無情。”
緊跟其後的小半部分黑衣人腳下不鬆,蕭陌然的步子便也不停。
野山中的叢林延綿而上,踩在枝葉間的腳步或輕或重地將壓在樹上的雨水搖下,卸去負重的樹枝便又輕巧巧立了起來。
蕭陌然在林間穿梭,他的身後正追了十來號人,雖然以他之力將這些人盡數斬於劍下不過隻是時間問題,可他不想拿淩昭冒險。
一點也不。
這逃亡的時間大抵過了半柱香,蕭陌然突然望見遠處深綠葉中的一抹湖藍。
那人的衣服很深,有彩色的錦緞作為腰封,纏住了她的纖腰,而她手腳間的銀製飾品悄然在雨色中折射出銀白色的冷光。
可五感皆已鈍化的淩昭沒看見,於是她說:“你不能永遠這樣逃。”
蕭陌然的唇角一彎,眼中出現了一絲戲謔:“夫人不重,我可以永遠這樣抱著。”
此等情景他還有心情開玩笑!淩昭實在是有些惱。
他輕輕笑了笑,又道:“別急,我已找到了我們的老朋友。”
“誰?”
他的表情驀地奇異起來,“藍水蝶。”
蕭陌然帶著淩昭和那一幹刺客從天而降時,藍水蝶也正帶著她的死士搜尋到了此處。
她是苗人,練得是南蠻的蠱術,隻放隻尋味的小蟲兒,便已尋到了他們居住的茶園小屋。
可她去的不巧,沒逮到兩隻進了鎮的人,這會兒便又往回折了。
辛苦尋人沒尋到,回去的路上倒見獵物自個兒送shàng mén來了,藍水蝶那嬌俏的狐眼一挑彎了起來。
“原來公子在這裏,可叫奴家好找呢。”
蕭陌然腳步一點,抱著人就縱身躍到了她的後麵,顯然是將她當做了擋箭牌。
“得罪了。”
“你搞什麽鬼?”
十幾號陌生的黑衣人拔了劍逼近,讓這貌美的女人拔刀警惕了起來。
“我來同你做一個交易。”
“什麽?”
藍水蝶像是耳朵不好使。
蕭陌然將懷中的人放到地上,一麵笑著道:“我跟你走一趟,但這些人,你要幫我處理掉。”
“我憑什麽相信你?”
他的眸色深深,似不可見底的深海,“憑我走了,你此生便再也尋不著我。”
藍水蝶挑唇一笑,嬌媚的聲音像是長滿荊棘的藤,蛇一般蜿蜒入耳。
“那我何不與他們一同殺了你們?”
蕭陌然仍是笑,“但看來,他們似乎不想和你做盟友。”
密密的鐵彈子破了空一把把地撒來,藍水蝶狠狠咬唇,冷哼著揮了手,那些一直匿在林間陰影下的影子,便迅速而無聲一層層鑽了出來!
他們的身體泛著青白不一的顏色,動作齊整劃一,卻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
青白的軀體被鐵彈子炸得血肉橫飛,又有刀劍像砍豆腐一樣地將那些人的軀體削成殘肢,這些人卻不知疼痛一般,仍一層一層地往上撲著。
他們的手裏沒有wǔ qì,隻是一身怪力赤手空拳地衝上,用最原始的方式進行最殘酷的廝殺。這樣的痛感喪失,已經不能是人類了!
黑衣人的首領驚覺不妙,可現下逃脫,卻為實已晚。
那些屍體像團球玩一樣地將他的手下的軀體扳折著,便聽骨頭折斷的聲音和慘叫一刻不歇地響起。不過半柱香的功夫,那些受過精心訓練的shā shǒu竟皆已化成了血肉碎片!
“哢”。
他聽見了自己脖子的輕響,整個人的視野迅速扭轉著,在旋轉停止的時候,他竟然看見了自己的後背!
沒有人再掙紮。
倒地的肉塊泊泊流著鮮紅的血,很快被淋下的雨衝得不再黏稠。
女人伸手打了個響指,那些死物又在收到了命令的同時悄然退回樹下的陰影,一動不動。
“真是可惜,訓練得再精密的shā shǒu,到了奴家的屍奴這裏,都得變成碎片了呢。”
藍水蝶的美目一瞥,視線順著淩昭的腳尖爬到頭頂,要將肉骨皮徹底扒個幹淨似得,又冷冷一笑:“現下我們是否該來談一談我的回報?”
淩昭淡淡:“草藥我不會給你。”
她的柳眉斜挑,狠戾殺氣撲天蓋了出來,藏在影下的屍奴又走了出來。
“你想賴賬?你的這條小命可是我救的。”
“要你救的是他,不是我。”
緊繃氣氛在須臾變成弦上箭,下一瞬就要蓄勢待發。
淩昭的麵色蒼白,扶上未亡劍柄的手驀地被蕭陌然抓住,便見一個身影半遮在了自己的麵前。
“我和小紅已結百歲之好,我去哪裏,夫人自然也要跟去哪裏。”
他轉身給了她一個眼神,眸中有濃墨散開。
蕭陌然打得什麽主意?
她被撈到他的馬上,和前麵的藍水蝶和後頭的屍奴夾著行在雨色的原野中,蕭陌然才低聲對她道:“你中的毒是南疆的千絞草,中原並無生長。”
淩昭心中立時了然。
所謂解鈴還需係鈴人,這毒既然無人可解,那便尋其本根,興許還有些意想不到的際遇。
淩昭不再掙紮反對。
藍水蝶雖對她的變化深感奇異,卻未加多問,心裏滿滿裝著事成之際的歡欣。
她在那地獄一樣的地方潛伏了近乎十年!她的大好青春年華幾乎都已廢在那人的指下,可現下,她終於能毫無顧忌地一雪前恥,報仇雪恨了!
“藍姑娘要帶我們去哪裏?”
“南疆。”
女人的狐眸閃過一絲狡猾的譏誚,“不過那之前,你們得先陪我去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