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道揚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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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著育沛神草的和有著煉丹血脈的吵架了,這維和調停的任務便隻得落到了藍水蝶的身上。

    隻是煉丹成藥的神鼎還沒下落,本黏膩到形影不離的兩人又搞起內訌,實在惱得她頭痛不已。

    藍水蝶實在很想殺了淩昭直接取藥。

    可這念頭每每在腦海趟過,坐在屋外不遠處喝酒的男人都仿佛有感預知,兩隻黑亮的眸不鹹不淡地向她這處投來涼涼視線。

    威脅意味不言立明。

    藍水蝶便沒有辦法。

    她在鎮上尋了處無人空屋,安排淩昭住了進去,一麵四向打探著鳳凰紋雲金剛爐的消息,又要兼顧屋裏那尊菩薩的居住吃食,整個人便忙得像隻無頭馬蜂,急得調頭瞎轉。

    離所欲近在咫尺,卻因外力阻礙而不得前的滋味並不好受。

    因而這樣過了兩天,她便耐不住性子地提著刀揪住男人的衣領,橫眉怒道:“你們這樣要到幾時?”

    被那股大力拽得離了案幾的男人,手中酒盅也被衣袖帶摔了下去,骨碌滾到另一人地腳下,緩緩搖晃著。

    饒是受此無禮對待,蕭陌然唇角的笑意也分毫未減,仍隻淡淡地答:“姑娘半夜不睡,是也要同我們共飲?”

    她揶了一眼端坐在旁側的孟行天,狐狸一樣的美眸眯了起來,“我已經等不了了!”

    荒漠頂頭涼薄的月色像一匹冷緞,悄然無息地蓋上被揪住衣領之人俊俏帶笑的臉,男人精巧的五官便在這片光芒中半明半暗。

    蕭陌然悠悠然笑著衝另一方張口:“孟兄不覺得這場酒會再加一人,定然更加有趣嗎?”

    纖細如蔥段的手指緊了緊,女人的怒聲接踵而至:“你瘋了!這人可是要殺你!!”

    孟行天之事她已聽淩昭兩語帶過,可蕭陌然卻仍像什麽都未發生過一樣,麵不改色地坐在欲對自己下shā shǒu的十四號敵rén miàn前,甚是清閑地和那其中的首領稱兄道弟,連著飲了兩夜的酒。

    他是怎麽想的?

    一笑泯恩仇?

    但見他行止毫無正邪分段,連同隨著她來到南疆,也隻是隨口一說便跟來了,仿佛隻是隨性而為,沒有半點規律。

    “蕭某若未記錯,姑娘好像也曾在不日前才叫囂著要殺了在下?”

    他取下她的手,又撿起落在地上的杯盞,提壺又為自己添了一滿杯。

    色白而濁的奶酒隨著男人搖杯的動作沿壁輕轉,再在二人的目光中一仰而盡,孟行天便由衷敬佩地拱手一禮:“足下海量,在下自愧不如。”

    鬆散綰著半冠的頭顱動了一動,朝向壓在頭頂略略泛藍的月色,定住了眼神。

    這已不是他第一次來到這片荒瘠的土地了,可無論來多少次,蕭陌然仍然會為這無垠沙海和壯闊的天空心折。

    風吹石化粒,碎粒再成沙,在這數不清到底有多少枚砂礫的瀚海當中,已承載了近乎千年的曆史。

    人間血鬥如波濤,庸人妄求長生不惜逆天改命,這片黃沙卻隻是躺著,或是隨風被卷到另一片沙丘,自始至終未有一句廢語。

    大道無為,認清自我順時而動才是正道,隻可惜,這世間貪妄者太多,在沙土經曆一個又一個百年,這些人的屍骨也不知化成了幾寸泥土中的碎片。

    什麽是道?修得什麽道?

    蕭陌然緩緩收回視線,擱下已被握熱的酒盅,對著高大身軀的男人悄然笑之:“這北方的奶酒,比起中原的花雕,口感到底粗了些……這般無食飲酒不興,孟兄若願與我去葉爾羌,蕭某定請你飲個盡興。”

    藍水蝶地麵色一下變了,這男人莫不是當真瘋了!葉爾羌離這裏可還距了千裏之遙呢!

    孟行天沉吟片刻,又抬起炯亮有神的目,隔著一桌遙遙與之對望,問道:“足下此話當真?”

    蕭陌然隻是笑,清淺語調如溫茶:“蕭某向來不說誑語。”

    孟行天點頭:“如此甚好。”

    說到一半,他的喉口卻又接著發出了苦澀地笑音,“隻是你我二人立場有別,現下看來,在下竟不知蕭兄所言之期能在何時到來了。”

    當真要盡棄前嫌與敵人和解,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況且在孟行天折心於蕭陌然的風姿絕智之前,他便早已是受人之利要將蕭陌然殺掉的人了。

    唇角勾出一笑,這如玉俊顏的男人就起身背對他立著,麵向冷月的方向溫軟開口:“男兒誌氣遠,遊曆毋需等。孟兄且收拾好行裝,咱們明日便出發。”

    “……什麽?”

    同時問出這句的是一男一女兩個音。

    蕭陌然回身淺笑,緩慢又清晰地重複:“明日,我們便出發。”

    瑩白勾月冷冰一樣斜掛於天幕,照亮了黃沙圍繞之中的一塊湖泊。

    傍水而生的小鎮和南麵而來的旅人一齊睡著,四周便有沙狐和不知名野獸的嚎叫,模糊而悠長地自遠處傳來,像是在表達棲息之地被人類侵占的憤怒,也像是在表達偌大沙漠中找不到歸處的悲哀。

    它們幾乎叫了一整夜,便叫共睡一榻上兩人中的其中一個閉眼怒罵了起來。

    “哪裏來地野畜生,叫了一夜也不閉嘴,吵得奴家的耳朵都有些疼呢。”

    另一人沒答她,隻側身望著窗那頭透出的半抹白色,不知在想什麽。

    藏在眼皮下的美目一轉,藍水蝶若無其事地翻了個身,嬌聲開口道:“mèi mèi當真要放蕭公子去葉爾羌?那可是外族的地盤!屆時公子已在千裏之外,萬一和什麽異域美人……”

    她背對著她,感受到身旁人迅速坐了起身,藍水蝶的唇角不為人察地勾了一勾,淩昭的問句就淡淡飄了過來。

    “他要去葉爾羌?”

    藍水蝶也坐了起來,麵上很是驚異,“此事mèi mèi竟不知?我可是親耳聽公子所言!不僅如此,他還要帶上孟行天和那一隊shā shǒu呢!這可真是吃飽了不怕餓著的呢~”

    “——何時?”

    藍水蝶笑了,“今日辰時三刻,鎮北樹下。”

    西風卷起隻在這處暫做歇腳的旅人的袍,漫天狂沙襲麵,馬隊連著的十四人無一未備好水囊幹糧的,停在鎮口之前正整鞍扣。

    孟行天背著手,和一眾弟兄們在幹燥風沙裏石雕一樣駐了許久,主動作邀之人卻遲遲沒有出現。

    ——蕭陌然已被淩昭堵在了院口。

    他二人這樣執劍相峙的境況仿佛已是多年之前的事情了,可淩昭幾乎已然忘了,除去那單薄脆弱的同盟,她本就應該與他執劍相對的。

    瘦弱女人的手中提著劍,站在他必經之路的院口等著。

    淩昭這樣站了許久,從天未明的時分,她就看著他倚在樹下自酌獨飲,待到壺裏的最後一滴也幹了,蕭陌然才微笑著站了起身。

    一男一女,一丈之遙,一前一後。

    秋至的露水沁濕了粗布的衫,寒涼卻像是一隻無形的手,順著淩昭的衣襟爬進胸口,再迅速地透過骨肉戳中她的心髒,讓這羸弱的軀體陣陣發著寒。

    她知道現下的自己連站著都很勉強,然而她還是來到了這裏,提著劍,堵著他。

    “我要站到什麽時候,小紅才願放我走?”

    她的眼神無波,像是死了。

    “你不能走。”

    蕭陌然笑了,“我不走,便在此等著小紅拿劍把在下的胸腔剖開,取血煉藥?”

    淩昭看著他,沒有回答。

    男人唇角掛著的笑容分毫未減,表情卻是冷的,“我也並不是總有時間陪你玩鬧。”

    他邁開步,像是漫不經心地經過她的身畔,肩頭剛剛掠過,拔劍破空之聲便在頃刻襲來。

    很快。

    可蕭陌然沒閃,甚至連劍都沒拔,隻是揚袖一抬手,看也沒看地聚氣而掀,便見迸濺而出的冷藍火花隔空彈下,被內力格擋開的薄弱身軀就隨著這一震連連退了幾步。

    “我這才使了三分力,小紅就招架不住了?”

    蕭陌然接著笑道,“如此境地,你要攔住在下,恐怕是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