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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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昭沒能攔下蕭陌然,卻也不是眼睜睜看著他離開。

    ——他的手刀落在她的脖頸處,而她無法抗拒生理帶來的倦意,於是她倒下,被一隻有力的右手穩穩托住。

    怎麽是能這樣輕的呢?像是沒有重量一樣。

    蕭陌然這樣想著,轉手便把手中人交到了藍水蝶的手上,麵上微笑淡淡。

    “人,我便放在你這了,藍姑娘還是最好少生些事端。”

    “等等!”

    藍水蝶伸手,沉聲道:“你不能走。”

    男人的麵色很是奇異,“姑娘也想阻我?在下這回可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她深知自己不是他的對手,便隻將紅唇咬得失了色,麵容忿忿,“你若敢踏出院內一步,我就將這女人的頭顱割下……”

    嗖——!

    鐵刃破空之勢竟如同一道極細的亮銀色閃電,眨眼之間便準準紮入了身後之人的左眼!

    “啊!!”

    藍水蝶一聲慘厲尖叫,手中軀體便隨著這揚手一甩堪堪落地。眼眶中噴出的液體和男人的身體幾乎在同一時間動了。

    熱血從指縫止不住地漏出,被她拋開的軀體卻進到另一人的懷中。

    “姑娘下次說話還是注意著些,否則,恐怕便不隻是少了一目這樣簡單了。”

    他依舊笑著,唇角的微笑刻在miàn pí上一樣,分毫未減。

    藍水蝶的麵容扭曲著,唯剩的右目將要出框一樣赫然瞪大,捂住左眼的掌和聲音一齊顫顫,“蕭……陌然……你對女人都下得了如此重手……算什麽英雄好漢!”

    “藍姑娘說得對,蕭某向來不對女人動手的。”

    他的溫語緩緩,整張麵容都像籠著一層珍珠的潤澤,“不過,你若要動小紅,在下便不介意為你破上一次例。”

    黑布的纏靴向湖藍五色繡錦的繡鞋近了一步,響在耳畔的清淺低語卻像黃泉之語,一寸一寸扣緊藍水蝶的心髒。

    “——藍姑娘怕什麽?鞭子?刑具?還是……胸前被挖掉的肉?”

    在對方驀然失色的臉龐邊,男人輕輕地笑了,“在下向來不是什麽正道之中光明磊落之人,自然也有一千一萬種方法能讓姑娘求生不得,入地無門。”

    “我不過僅是一言,你竟……!”

    “但蕭某可是連姑娘這樣的‘一言’——一個字都不想聽到呢。”

    “記住,半月之後我要完好無缺地一個人,便是掉了哪怕那麽一根的頭發絲兒,這治眼的藥和煉丹的血,姑娘便一個都沒得取。”

    藍水蝶顯然低估了淩昭在蕭陌然心中的地位,這誤判的代價便是被人生生取走了一隻眼。

    不過她識得實務,心下既知敵不過他,也不再作徒勞地掙紮,隻用條上了金瘡藥的布帶蒙住左眼,算是做了簡單的治療。

    躺在榻上陷入昏厥的女人蒼白著麵悠悠轉醒,睜眼便對上一張與她同樣煞白的臉,隻不過她的視線是兩道,而那人卻隻有一隻。

    “蕭陌然……”

    “走了。”

    淩昭扭頭看向窗外,陽光中有細微的沙塵飛揚,院落之外卻是空空地。

    她取了劍下地,藍水蝶便也不聲不響地跟著出了門。這向來飛揚跋扈的女子竟然收了戾氣不言不語,不禁讓淩昭有些奇怪。

    於是她側身問道:“你的眼睛怎麽了?”

    女人美豔的五官輕微地扭曲起來:“瞎了。”

    她又冷笑著補了一句:“被你那狠心情郎下重手的人,恐怕沒有幾個能完好無損的吧。”

    見對方無言地望著她,麵上絲毫沒有流露出半分愧疚或者別的情緒,藍水蝶又冷笑著啟唇:“mèi mèi倒是好大的架子,被人護得緊緊也不自知呢。隻是奴家不懂,你和蕭公子既心意相通,又何勞這樣置氣?難道平白將無關之人卷進紛爭,竟是你二人的鬥氣方式嗎?”

    淩昭看著她,視線也是淡淡,“你說得不對。”

    她和蕭陌然,並不是她說的那種簡單關係。

    藍水蝶一聲嗤笑,卻沒在這問題上繼續糾纏,隻問:“你現在有何打算?”

    淩昭頓了一頓,轉而抬頭問她:“你可知道,南疆有一種名為千絞草的草藥?”

    傍湖而建的小鎮,方圓不過四裏,住著二十來號的民居,淩昭挨家挨戶地敲門問,也沒問出什麽頭緒。

    隻有一位年過花甲的老人,用蒙語告訴她們這草是早已在幾十年前就已絕跡的。

    這種植物,隻在春天挨著湖泊成片長在綠洲,每逢三月便開橘色的花朵,並慣被當地未嫁的年輕姑娘們摘來編成套在頭上的花環。

    沒有人食用過這種奇怪的草,自然也沒有什麽所謂的解毒之法。

    天幕沉沉,步履也沉沉。

    灰黑色的雲層低空壓著頂,成片結團地從南麵蓋過來,像一隻無形的手,將烈日光芒遮得一絲不漏。

    來自塔克拉瑪旱漠的幹風吹得歸途人眯了眼,地上的粗土粒和細砂便被兩股離得急近的對流卷成了一個個旋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小聚大。

    這邪風揚得半空一片黃朦朦,淩昭便不得不抬手遮麵,眼見逆風而行的腳下阻力變大,耳畔卻忽然傳來一名男人的尖叫。

    “不得了了!妖風、妖風來了!!”

    恐慌尖叫聲立刻四起,街巷的攤販連貨物都沒收,就躥進四散地人潮中避難去。一陣慌亂腳步,人已作蟻群般散開,集市地麵便隻餘一片狼藉。

    淩昭眯眼朝遠方一望,便見那道渾黃的風卷自湖泊那頭一路碾來,通天的巨旋帶來強大的壓迫氣流似乎讓周遭的景色也扭曲變了形。

    “發什麽呆,還不快走?”

    藍水蝶一聲叫,繡鞋踏在略有些鬆軟地地上,一步邁得很遠。

    身後人卻隻跟了一步,便在這流沙波浪中駐了腳。

    “怎麽不走?想死嗎?”

    回答她的,卻是劍隻出鞘的嗡鳴。

    “走不了了。”

    淩昭淡淡看著腳下蠕動的沙土,片片隆起的黃褐色土丘竟像是棋子,以合圍之勢將她二人的前路後路都斷了。

    她站了一會兒,眼底沒漏過夾在熙攘碎土中的一道微不可察的冷光,想也沒想地轉手釘了下去,沙土之下立時便傳來極輕地一聲響。

    不同於鬆散土粒被插散的聲色,這一道入耳的,卻像是什麽被撕裂了。

    “什麽人?!”

    藍水蝶麵色方凝,入地三寸的未亡劍刃下便緩緩冒出了一縷濃重地紅色,淩昭拔劍未退,那些蠕動的土丘便向上一頂!掩身之用的黃沙褪下,沙土之中,竟露出了十二隻手!

    “——淩密使。”

    被一劍貫穿掌心的男人仿佛沒有痛覺,隻用另一隻手捂住流血的傷口,聲色淡得像是沒有語調。

    “廠主有令,你須得與我們回去一趟。”

    藍水蝶警惕地望著這些乍然冒出的神秘人,一麵持了刀退步,背對著她低聲問道:“你是朝廷的人?”

    淩昭的視線從他們的身上一一掃過,這全然陌生的陣容中沒有一張她熟悉的臉,於是她問:“懷信呢?”

    這追捕緝拿的任務向來該是落在他身上的,可這一次受命出來帶她回去的shā shǒu裏,竟然沒有一個懷信的親馴。

    男人地唇角微微地一動,像是笑了。

    “懷信已犯逆謀重罪,廠主憐其父子一場,不忍賜死,便將其打入詔獄了。”

    “什麽……?”

    沙土裏顯出來的另五人悄然無息地站在他的身後,光滑無紋地軟緞黑袍,絲毫沒有因潛伏在黃沙中而滿身狼狽。

    “淩密使怎麽能不知道?”

    男人向前踏了一步,盯住未亡的眼神像是兩隻尖銳的鉤子。

    “這把用來鎮皇族之氣的神劍,可是從當今聖上的枕下盜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