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不說。”蘇紫沐聲音淡淡，好似聽不出一絲情緒。

    武卿嘴裏含糊不清，眼皮半闔，咳出數口血來，強自嘿笑道：“我自小受恩師教導，正邪不兩立，若今日屈服於你們這等宵小之輩手中，又有何臉麵活在這世上？”

    蘇紫沐默默不語，再度提起銀針，甫要落下，卻被一支幹枯手臂攔住，正是摩崖。

    蘇紫沐詫異望去，隻見摩崖搖了搖頭，道：“這小子骨頭硬的緊，你再折磨他，也是一般無二。”

    摩崖一雙小眼閃動，陰聲道：“他身無一物，若想不被人發覺，那黑水石定然藏在……”

    他老眼中精光bào shè，幹枯手掌成刀，狠狠插入武卿胸膛，森然道：“體內！”

    他這下出手極快，蘇紫沐與牧鹿野來不及反應，摩崖手刀迅疾劃下，自武卿胸膛直到腹部，劃開一條巨大的口子！隱隱可見五髒六腑不住顫動，觸目驚心。

    鮮血成河一般狂湧，水銀瀉地般噴流而下，轉眼間將四人腳下染成一變血紅。

    摩崖笑容陰森，一隻手伸進武卿體內，掏出一顆鮮血淋漓的黑石，他拿著黑水石，打量了好一陣，哈哈大笑不止。

    武卿雙目灰白，身子好似不再是自己的，隻覺得嗖嗖涼風灌入體內，他長大了嘴，神情渙散，呆呆的看著天頂，口唇蠕動，卻再也說不出話。黑紅的血液混著內髒碎片不斷從口中湧出，終於站立不住，身子向後仰去。

    在那一刹那，四目相對，他仿佛看見了一個嬌媚明豔的容顏。

    在那如水般的明眸之中，是否有一絲莫名的情緒閃過？

    是哀傷？是淒涼？還是不忍？

    “砰”的一聲，武卿重重的砸在地上，無神的雙眼怔怔的看著前方，身子不斷抽搐著。摩崖的笑聲在大殿之中陣陣回蕩，良久不覺，好似九幽嗜血的妖魔，吸盡了飽滿的鮮血，得意的竊笑著。

    摩崖拿著黑水石，誌得意滿的笑著，牧鹿野也是滿臉快慰，在一旁恭賀不止。笑聲在這漆黑的地底回蕩，猶如幽鬼桀笑，令人遍體生寒。

    蘇紫沐低著頭，誰也看不清她的表情，黑紅的血液如河流湧動，留到她的鞋邊，裙角，順著紫色的衣裙浸染而上，化作紫紅色。

    她螓首低眉，一步，一步的來到摩崖身前，嬌小的身子緩緩拜了下去，一絲幽幽的聲音響起。

    “門主，武卿親手殺了我姐姐，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想將他屍骨帶回姐姐墳前，將他碎屍萬段，告慰她在天之靈……”

    摩崖心情大好，依舊笑著，隻是揮了揮手。

    蘇紫沐點了點頭，抱起武卿殘破的身軀，向外走去，牧鹿野思索半晌，兀地仿佛意識到什麽，方要出言阻止，蘇紫沐卻去的遠了。

    太華山脈，一道紫色的光芒悠然亮起，毫不遲疑向東方飛去。

    原本晴空萬裏的天空，不知何時，緩緩聚起層層陰靄，如山般的壓下，直叫人喘不過氣。

    滴答、滴答。

    一點細密的雨珠，自天穹劃落，打在樹梢，打在草地，打在尖尖的嫩柳枝頭上。

    武卿浮在半空，耳邊盡是呼嘯的風聲，一抹若隱若現的紫色，在眼前不斷晃動著。自己好似被一個柔軟的身軀環抱在懷中，她蔥白一樣的手指伸入袖口，取出一支小小的香爐。

    素手輕提，香爐傾瀉倒下，好似有無數物事，從香爐中爬出，爬到武卿觸目的傷口上，不斷的噬咬著。

    武卿的雙眼早已模糊，隻有一絲神識，餘留著最後的清醒，朦朧之間，他的心裏，升起了一絲苦澀酸意。

    是了……我武卿即使是死，也逃不脫被人折辱的命運，我這一身血肉，也要化作蠱蟲口中的肉食……

    “啪！”

    一滴水珠，掉落在武卿的臉上，順著棱角有致的臉頰，流入他的眼中，與他的眼眸，交融在一起。

    他艱難的抬起頭，柔順的發絲，隨狂風不斷的舞動，帶著陣陣幽香，掃過武卿的鼻尖，浮起陣陣麻癢。

    武卿躺在懷中，隻能看到她潔白如玉的纖細脖頸，柔順至美的下頜，勾勒出天賜般的曲線，驀的，好似有一道未幹的水痕，順著她凝脂般的麵頰劃下。

    輕輕的，輕輕的，在陰雨間餘暉的照耀下閃著點點明亮的光。

    那是清晨打落的蒙蒙細雨，還是白狐眼中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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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嫩柳抽芽，陽雪初融，已是開春時節，層層皚皚的白雪自山頂化成雪水，順著山野林間留下，匯聚成數道小小溪流，帶著泥土的芬芳，自四下裏飄散而來。

    武卿漸漸有了絲絲神識，艱難的睜開眼，四周卻是以前漆黑，不能視物，他口唇生躁，幹渴難當，想要起身，卻無半點力氣，仿佛手腳都不是自己的，隻覺身下堅硬冰涼，不知到了何處。

    莫非我已死了？

    師父說人活在世間，若是積德行善，死後便能步入西方極樂世界，若是行凶為惡，自然自然永墮無邊地獄，不得輪回。

    現下四周烏漆麻黑，自然不會是佛祖所在的地界，難道我武卿一生坦蕩，身死之後竟也不能榮登急樂？

    他正想著，耳邊忽然傳來一聲清響，一道火光悠然亮起，在這寂靜黑夜中顯得格外刺眼。

    武卿下意識眯起雙眼，堪堪看去，隻見一道婀娜身影站在前方，如玉般的纖纖細手舉著明亮火折，映照著紫色的衣衫，鵝蛋般的麵容在火光的照耀下明豔動人，有著奪魄驚魂的美。

    周遭在火光的映射下漸漸清晰，仿佛是個狹小山洞，隻有數丈方圓，洞口處不時有山風吹來，呼呼作響。

    武卿想要說話，方一開口，喉頭幾欲冒出火來，嘴巴張了半晌，卻隻發出一道細不可聞的嘶聲。

    蘇紫沐美眸轉了轉，自牆壁野藤上摘下一片寬大葉子，順著洞口接了幾許雪水，來到武卿身邊，將他扶起。

    武卿本想避開，無奈身上沒有半點力氣，隻得任由她將自己攙著。

    雪水自喉頭滾下，帶著綠葉的清香，武卿喝罷，急喘了數口大氣，冰涼的雪水入腹，讓人精神一振，也不似方才那般難受了。

    他此時神思清明了些許，自己之前被摩崖所傷，傷勢極重，隻怕捱不過一時三刻，眼見此時已是夜幕四合，自己居然尚有命在。

    “我……我還活著？”

    勉強低頭看去，隻見自己平躺在地上，自胸前而下早已血肉模糊，無數隻叫不上名字的黑色小蟲密密麻麻的趴在他身前傷口處，數量之多，叫人頭皮發麻。

    那群黑色小蟲自他傷口處不住舔食，有些早已一動不動，像是死了。

    蘇紫沐聞言撇了撇嘴，冷道：“想死還不容易麽？”

    他兀地想起這些小蟲便是蘇紫沐身上的毒物，沒想到自己被惡人擒住，飽受淩辱，此時苟延殘喘，還要被這妖女肆意擺布，成為他煉蠱的容器，一時悲從中來，就要自我了斷，偏偏重傷在身，絲毫動彈不得，隻是不住扭動身子，一雙眼睛瞪的老大，狠狠盯著蘇紫沐。

    蘇紫沐見他不老實，沉聲道：“看什麽看，若不是這些蠱蟲，你這呆子哪還有命在！”

    武卿聞言一愣，但這妖女早先用如此狠辣的手段折磨自己，若是此時救了他，他是無論如何也不信的。

    “你到底想做什麽？”

    “我想做什麽？你害了我姐姐，上次在天井留你一條命，已是便宜了你，如今落在我手裏，還想活麽？”蘇紫沐細眉一挑，忽而麵若桃花，笑吟吟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