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庚帖的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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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帖?”劉子秋滿臉詫異地接過那張紅紙,根本不知道此為何物,既不便問,也不好急吼吼在拆看。
謝蘊哪裏知道劉子秋根本不懂,還當他故意拿捏,隻得支吾道:“賢侄,祝一路順風,恕不遠送了。”
至少在江南一帶,謝家的女兒從來都不愁嫁,何況還是他謝蘊的女兒。前幾天王子茂登門求親,可是備足了厚禮。如今他卻主動將女兒的庚帖交到劉子秋手上,再要他開口相求,那是萬萬拉不下臉來的。
這五六天裏,劉子秋與謝家人倒是相處甚歡。因為這件事已經鬧大,倒也不用再瞞著謝誌文、謝誌武兄弟。於是,白天由他們兄弟倆陪著了秋在秣陵周邊遊山玩水,晚上則有謝翁山父子設宴把酒暢談。
謝誌文話不多,一如既往地讓人覺得無趣。倒是謝誌武總喜歡纏著劉子秋討教武藝,與劉子秋倒有幾分投緣。當初謝蘊給兩個兒子取名一文一武,原本就有這方麵的意思,隻可惜一來未遇名師,二來資質欠佳,十年下來竟無所成。
劉子秋一試之下,便知道他不是練武的材料,多讀讀書說不定還能更有出息。但被謝誌文纏不過,也隻得教了他五禽戲和擒敵拳。五禽戲可以讓他強身健體,擒敵拳對付幾個小毛賊也勉強勝任。
雖如此,謝誌武卻已知足,和劉子秋更是親近,簡直無話不談。他本來沒有多少城府,擋不住劉子秋旁敲側擊,竟透露了謝家許多事情,甚至包括王子茂求親送的什麽厚禮。
但是劉子秋最感興趣的,卻是謝家兄弟有一個姑姑,也就是謝蘊的親姐姐,曾經是南陳後主陳叔寶的昭儀。這樣算來,高秀兒就應該是謝誌文、謝誌武兄弟的表妹了。
每天晚上飲宴的時候,謝翁山父子也少不了借機探聽一下劉子秋的情況,偶爾問起他是否娶妻。高秀兒的身份比較特殊,不能引起外人注意。說起來,她雖是謝翁山的外孫女,但謝家肯定對這件事引以為恥,不會承認。所以,劉子秋也就含糊其詞,但在謝翁山父子看來,那就是沒有娶妻了。
謝家打聽這件事並非無的放矢。在本朝,謝家崛起已經沒有指望了,唯有寄托於下一朝。而劉子秋又守口如瓶,堅決不肯說出將來誰會取代大隋。最終,謝誌文想到了一個主意,既然劉子秋肯定知道,那他們隻要緊跟劉子秋就行了。
這確實是個好辦法,但有個前提條件,必須籠絡住劉子秋,和他處好關係。於是謝翁山兄弟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放到了謝沐雨身上,這才有了暗送庚帖的事情。
隻可惜劉子秋不明白庚帖是什麽,也就不明了其中的規矩了,直到謝蘊離開,他都沒有什麽表示。
來的時候,劉子秋隻有四個人四匹馬,回去的時候卻已經變成了一支馬隊,隊伍中還有兩輛馬車,一輛滿載著謝家所贈的金銀財物,另一輛卻坐著凝露凝霜姐妹。這對姐妹在謝家眼中,不過兩個奴婢而已,既然劉子秋開了口,自然滿口答應,當時就去官府辦好了過奴契。
劉子秋滿載而歸,意氣風發,直到快出了丹陽地界,才想起謝蘊所說的庚帖來,忍不住從懷裏掏出那張紅紙,展開一看,不由傻了眼。
這些天閑聊中,劉子秋講了不少茶藝上的東西。其實對於茶藝,他自己也隻是略知一些皮毛。但就是這點皮毛,也足以讓剛剛起步的謝沐雨歎為觀止了。按照劉子秋講的方法,泡出來的茶果然大不一樣。因此,謝沐雨對謝誌武說過,要好好謝謝劉子秋,謝誌武當然毫無隱瞞地轉告給了他。
所以,當謝蘊遞給劉子秋那張紅紙時,劉子秋還以為他女兒寫的什麽詩文,結果卻隻有八個字。就算劉子秋再糊塗,也知道那八個字代表的是一個人的生辰,這分明是謝蘊要嫁女兒的意思。
劉子秋隻見過謝沐雨一次,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並非那天仙般的美貌。畢竟來自後世,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電視、報紙、網絡,還有各種廣告,鋪天蓋地全是大美女,天然的,人造的,黑的白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各式各樣,足以讓人產生審美疲勞。
謝沐雨卻不同,她是大家閨秀,生長於書香世家,從小衣食不缺,生活無憂無慮,於是便有了一種由骨子裏透出來的從容淡定。正是這種淡定從容的氣質,讓劉子秋記住了她。
從庚帖上的八字可以看出來,謝沐雨過了年才十三歲。劉子秋現在已經知道,東晉以來,早婚蔚然成風,許多女孩子十二歲就開始生兒育女,十三歲可以算得正當年。
但是,即使他很欣賞謝沐雨的氣質,即使他能夠接受早婚的理念,他也生不出一點要娶謝沐雨的意思。
高秀兒和劉子秋共過生死,甚至為了救劉子秋而自己放棄治療,單是這份情,劉子秋就注定不能負了高秀兒。而謝家這樣的望族最講究門第,謝蘊能夠將女兒嫁給他恐怕已經下了很大有決心,總不至於還答應讓女兒給他做小吧?
對於婚姻大事,劉子秋看重感情多於外貌。既然這件事注定沒有結果,還想他作甚?劉子秋隨手將那張庚帖塞進懷裏,策馬而行。他卻不知道,如果不想答應這門親事,就該應將庚帖還給謝家才是,這樣,謝家才好再擇人家。他既收下庚帖,謝家自然當他答應了。
過了一日,進入吳郡地麵,官道上忽然出現大批兵馬,劉子秋趕緊讓到路邊。大隋實行府兵製,兵農合一,兵士散於各郡,平時務農,農閑練武,戰時出征。沒有戰事發生的時候,這些府兵還需要到兩京輪流宿衛,歸十二衛將軍統領。出現在官道上的這支軍隊,都是身著皮甲,頭頂皮盔,裝備精良,當是來自京中的十二衛兵馬,而不臨時調集的府兵。
在這支氣勢洶洶的兵馬後麵,卻是上百輛囚車,囚車中關押的全是婦孺,一個個披頭散發,啼哭之聲數裏可聞。若是仔細看,可以發現許多婦女麵容姣好,皮膚白皙,身上的衣衫雖多破爛,大多卻是絲綢質地,顯然是富裕人家的女子。
劉子秋忽然明白了,這些應該都是吳郡王家的人。可憐江南數一數二的望族世家,竟遭滅頂之災,而且還與他有莫大的關係。隻是囚車中並未見到男丁,也不知道是被就地處決還是另行關押了。
在囚車的後麵,又有大批軍馬,衣甲兵器各異,顯然是臨時召集的府兵,軍械都是自備的。看這支軍隊行進的方向,應該是將那些婦孺押往北方。劉子秋多少有些內疚,但如果王家不滅,謝家也保不住,實在是無奈之舉。
其實,在謝家報官的第二天,吳郡太守任彥威就接到了趙俊的行文,他一邊命令手下嚴密監視王家的動靜,一麵派人前往餘杭鷹揚府,請求調兵。
朝廷在全國各地都設有鷹揚府,關中、河內、河北諸郡,每郡兩三座至四五座不等,而江南諸郡就少得多。吳郡、丹陽兩郡都不設鷹揚府,所以任彥威隻得就近請求餘杭調兵。
鷹揚府的主官是鷹揚郎將,平時並不統兵,隻負責管理軍戶,征集兵員。但是緊急情況下,也可臨時調集本府兵馬。
新任餘杭鷹揚府郎將是楊素的第五子楊萬項。楊積善被楊玄感召回洛陽以後,為了保證楊家在餘杭的利益,主要是長山鹽場的利益,楊玄感經過一番運作,終於將楊萬項弄到了餘杭鷹揚府。
楊玄感兄弟情深,所謀大事並不瞞著那幾個弟弟。看到任彥威請求調兵的文書,楊萬項大吃一驚,立刻派人飛馬往洛陽報信。這邊,他卻盡量拖延時間,因此直兩天前才調集了三千府兵,派往吳郡。
王家和謝家一樣,也是讀書人居多,府兵一到,盡皆束手就擒。楊萬項不知道王家人知不知道楊家與盧明月也有勾結,索性痛下殺手,將從王戟以下已經被抓住的一幹王家首腦人物全部殺死,罪名竟是持械拒捕。
三千府兵,人多眼雜,為了堵住他們的嘴,楊萬項隻好放縱士兵掠奪王家財物。其中也少不了有人借機汙辱婦女,楊萬項便睜隻眼閉隻眼,任他們為所欲為。
直到昨天,朝廷調派了大軍過來,楊萬項才交割了兵馬,自回餘杭。所以這支押解欽犯的軍隊,才讓劉子秋給遇上了。劉子秋在洛陽和宿衛交過手,知道他們長期集中訓練,戰力頗強,雖然對那些婦孺的遭遇很是同情,卻也不敢輕舉妄動,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們被押解北去。
朝廷軍馬來得這樣快,實屬正常。因為不論誰當皇帝,都會將鎮壓謀反當作頭等大事。
那一天,楊廣正在乾陽殿大發雷霆,北邊發來戰報,馮孝慈出兵鐵勒,大敗而回。楊廣盛怒之下,又重提禦駕親征。這一次,宇文述沒有出來勸阻,反而極力讚成,並且表示願為前驅,反倒是其餘眾文武極力勸諫。
就在這時,趙俊的密報送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