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51.全砸過來
字數:11216 加入書籤
夏日和風, 天氣漸漸燥熱起來,審訊室裏卻一絲溫暖不見。
你是說,你認識陳廣成?”
佘南看著陳深, 目光沉沉,企圖從他懶散的表情中捕捉到其他信息。
陳深表現的比他想象中要鎮定的多,也許是有備而來,所以無所畏懼。
以你的年齡, 認識陳廣成不太可能吧。”佘南說。
陳深挑了挑眉, 往後一仰靠在椅子上, 他悠閑的翹著二郎腿,完全是來市局喝茶的態度。
我有位親人認識陳廣成, 哦, 陳廣成以前幫周連生開車。”
佘南聞聲一頓, “有證據嗎?”
真搞笑, 我隻提供線索。”陳深笑了笑, 眼尾拉的狹長, 讓人看著很不爽。
陳昭君在外麵盯著監控器,一手放在桌子上, 一手端著水杯,輕輕吹了吹熱氣, 輕抿一口。
這人誰啊?長得不賴。”
苑子傾有點操心裏麵的情況, 目不轉睛的盯著大屏幕, 回答的敷衍至極。
認識的人。”
嗬!”陳昭君沒忍住笑出來, 然後喊方佳玉, “查一下小寶貝。”
方佳玉雞皮疙瘩落一地,“我不是小寶貝。”
陳昭君笑眯眯的看著他,“我說你要查的人。”
方佳玉,“……”
迅速投入到工作中,恨不得完全不認識這個人。
陳昭君逗完了小朋友,就去逗小師妹。
夏天,你覺得方佳玉怎麽樣?”他問,“聽說你有朋友讓你相親?”
夏天連連擺手,臉如觸電般瞬間通紅,“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
我不介意做媒婆的。”陳昭君不依不撓。
夏天惱羞成怒,一把掏出口袋裏的解剖刀,“你再過來我就動手了!”
陳昭君噗嗤一聲笑出來,空氣中原本有點嚴肅的氣氛赫然打破。
而審訊室裏卻依舊很……不可描述。
佘南原本硬朗的五官在這個時候顯得更加肅然,他問了陳深幾個簡單的問題,但基本已經確定他所說如實。
你認識周連生?”
陳深笑著搖頭,和他打太極,“你應該認識。”
佘南幾乎不可聞的輕嗤了一聲,“你可以走了。”
哦。”陳深沒有半點起身的意思。
佘南看著他不說話,過了片刻抬手示意方佳玉關了監控。
他的手勢一落,外麵的人紛紛愣住了。
什麽意思啊這是?”邵軍走過來,“有私事要談?”
陳昭君聞聲視線落到苑子傾身上,“哎,是不是情敵啊?”
不是。”苑子傾有點煩。
不對,是特別煩,她老覺得今天可能有事情發生,而陳深,可能就是導火索。
當即,她起身往審訊室裏走。
阻擋在她麵前的是任諾珂,苑子傾脾氣上來了也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孩,誰的麵子也不給,什麽情分也不講。
阿姨,我也算是當事人了,能進去不?”她麵無表情的瞪著任諾珂。
她能很清楚的看到任諾珂眼裏一閃而過的怒意,“有事一會兒等傳。”
苑子傾正欲開口,陳昭君立馬出來打圓場。
等等,我進去問問,又不急這一分鍾。”
苑子傾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是哦,剛陳深來的時候你們沒搜身吧?”
所有人都是一愣,最先動起來的是邵軍,他拍了兩下審訊室的門,聽到裏麵傳來佘南平靜的聲音,才放下心來。
苑子傾跟鬧著玩似的,突然又不打算折騰了,返回去坐在椅子上,表情很是欠揍。
……
佘南嘴角壓了壓,指骨有序的敲打桌麵,心裏迅速整理一下信息,“倘若我們想查,是能查得到的。”
陳深攤攤手,“您隨意。”
佘南目光咻然沉下來,“你想利用我們幫你做什麽?”
利用?”陳深笑了,他雙手背到腦袋後麵,伸了個懶腰,“這麽說不太合適吧,我明明是幫你們。”
佘南不想再和他浪費口舌,起身往外走。
拉開門的那一刻,陳深的聲音從背後悠悠的傳過來。
不是幫我,是幫苑子傾。”
佘南手一頓,緊接著就聽到陳深從椅子上起來,然後率先一步走出去。
二人和平走出來,苑子傾鬆了一大口氣,其實她知道陳深不可能會做什麽亂七八糟的事,但他滿嘴跑火車,會不會說些什麽亂七八糟的話。
苑子傾起身走過去,佘南說,“沒事,慌什麽。”
陳深笑眯眯的說,“就是,我還能動手不成。”
苑子傾瞪了他一眼,懶得搭理他,扭頭問佘南,“有用嗎?”
佘南輕笑出聲,那麽多年第一次有種被護著的感覺,“有用。”
這感覺……還挺奇妙。
陳深不滿的抱怨,“能不能行了,都說了我是來提供線索的。”
他說著看了眼任諾珂,“咦”了一聲,“沒見過啊。”
陳昭君湊過來,“那你見過我嗎?”
陳深後退了兩步,拒絕之意很明顯。
我——”陳深修長的食指對著自己的胸口,“很直。”
噗嗤。”
沒忍住的是方佳玉和夏天,倆人對視一眼紛紛扭頭往窗外看,蕭逸和邵軍原本覺得這情況多少有點嚴肅,但這兩聲異口同聲的笑出來,他們也都同時壓下嘴角,極力隱忍笑意。
陳昭君“啊”了一聲,很失望,一點也不介意他的性向被當中挑明。
苑子傾懶得聽他倆廢話,拉著佘南說,“你注意安全。”
我會的。”
苑子傾這會兒特別想知道一個真相,她沒留在市局,轉身往外婆外公那去,可就在市局門口,陳深攔住了她。
吃個午飯。”
苑子傾一把拍在他車窗上,“我有事,沒時間陪你消遣。”
苑子傾,我有事情要給你說。”陳深一動不動的看著她,“介紹個人給你認識。”
……
苑子傾覺得自己瘋了,她為什麽要陪他在這吃西餐?
就因為介紹一個人?
陳深一雙鳳眼笑眯眯的,他慢條斯理的切割盤子裏尚好的牛肉,那模樣仿佛是在解刨苑子傾在他麵前樹立的所有形象。
他在一點一滴的瓦解苑子傾,企圖探到最真實的她。
聽說你母親是失足摔樓?嘖,我想應該是,畢竟她神智不太清楚。”
苑子傾一愣,隨即隻覺得胸口要爆開了,熊熊大火幾乎要燃盡她最後一絲理智。
她猛地起身,怒瞪著眼前這個男人,咬牙切齒,“苑子城給你說了什麽?”
陳深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態度。甚至於他還保持一貫的紳士風度,放下刀叉,然後將切好的食物推到苑子傾麵前,十指修長,交叉相握放在胸前。
陳深,你接近苑子城到底有什麽目的?”
你會在乎苑子城?”陳深反問她。
苑子傾默。
她就那麽看著他,突然他笑了,眼睛看向窗外似乎是在和誰打招呼,苑子傾扭頭,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媽……媽……”
不,這不可能是她的媽媽。眼前這個女人是那樣的自信,站在陽光下笑的溫柔。
這根本不是她的媽媽!
她的媽媽早已經被那逝去的愛情和扭曲的心理折磨的遍體鱗傷,她那雙漂亮的眼睛裏不再是無限年華,剩下的全是空洞和無望。她最美好的樣子已經被定格在那寫形色各異的相框裏,歲月的沉澱沒有讓她變得泰然自若,反而往她血管裏注射了一管又一管懦弱,無能,患得患失。
那麽,眼前這個幾乎和她媽媽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是誰?
不,不止是像。
就好像,她才是真正那個二十歲帶著憧憬的生澀女孩長成的模樣。
年少時就已經既定存在的優雅和高貴為什麽會慢慢流失呢?
她就應該和眼前這個人一樣,所有的優雅都是渾然天成。
眼前所有的景象突然變得模糊,苑子傾哭的滿臉是淚,她隔著玻璃企圖撫摸這個人,觸手卻是指尖冰涼。
她是誰?”她喉嚨都在顫抖。
陳深放下刀叉,起身站到她後麵,“如你所想。”
苑子傾手止不住的顫抖,“那……你呢?”
陳深低低的笑了兩聲,“喊我哥哥唄。”
苑子傾覺得渾身發麻,她有點莫不清楚狀況,但又不想抗拒這情況。
她一把推開陳深,抹著眼淚往外走,走到那個女人身旁。
姨。”她低聲喊。
她以為,她不會有機會見到這個人。
她從來沒見過這個人,她隻在一張照片上見過,她問媽媽,“這是誰?”
她記得特別清楚,她媽媽看著照片笑。
當你走投無路的時候,也許她回來救你。”
當然,隻是也許,因為我也很久沒見她了,是死是活誰又知道呢?”
是死是活……
是活的。
是我。”陳鹿看著她笑。
為什麽?為什麽現在來?”苑子傾握緊拳頭,有些力不從心,她幾乎站不住腳,“我媽說,我隻有走投無路的時候你才會出現。”
陳鹿點頭,“你就要走投無路了。”
苑子傾愣住。
……
醫院的事雜七雜八忙完了以後,苑子傾就坐在走廊發呆,雙目空洞什麽也看不到。
走廊很多人,根本沒人會注意到這裏有一個小姑娘,盡管她滿身是血。
手術室打開的時候,苑子傾看了一眼想要站起來,剛一用力整個人直接跪在了地上,她咬了咬牙想要站起來失敗了。
從拐角跑過來的一大串人最先過來的是溫如禮,他架著苑子傾起來,“嚇壞了吧。”
苑子傾抿唇不語,重新坐到了椅子上才說,“腿麻了。”
苑子傾就那麽坐著,看著苑老爺子躺在病床上從自己眼前推過去。
苑子城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就連苑洛雯也哭了,唐念挺著個大肚子默默流眼淚,溫如禮皺著眉,隻有她,麵無表情,一滴眼淚也沒掉。
就在苑子傾考慮自己要不要掉幾滴眼淚的時候,有人過來跟苑昌柳說話,聲音很低,但苑子傾還是聽到了幾個字。
她看著呢……沒……可能是嚇著了……”
下一秒,苑子傾就被苑昌柳拽了起來,他揚手就是一巴掌,一點力也沒收著,他還要打第二下,被溫如禮攔著。
苑昌柳瞪著眼睛,看樣子氣的不輕。
如禮你讓開,我非收拾好這個孽障不可,小小年紀心怎麽那麽狠,看著自己親爺爺從樓梯上滾下來一點反應都沒有,血都流幹了才想著打120,你怎麽不直接給火葬場打電話啊!”他掙紮著,溫如禮顯然被苑昌柳的話震驚到了,一時間沒能攔住苑昌柳,苑昌柳上來就是一腳。
這一腳踹的也是不含糊,苑子傾不是沒想過躲,是腿還沒能緩過來勁,她隻覺得小腹一陣劇痛,整個人撞到了牆壁上,然後就是喉嚨一陣腥甜。
苑子城嚇的尖叫,苑洛雯先是一愣,隨後抓著溫如禮的胳膊不讓他動。
溫如禮扯了兩下沒扯開,低吼,“鬆開!”
苑洛雯就像是突然爆發了一樣,“憑什麽,這是她活該,自己親爺爺都不救你還指望她心裏有你?你怎麽那麽賤啊溫如禮,你和我在一起為了什麽別以為我不知道!現在想要的得到了就想找真愛了?你想都別想!”
溫如禮瞪著眼睛,眼眶都紅了,他看著在角落裏蹲著護著頭和臉的苑子傾,不顧一切扯開苑洛雯,苑洛雯跌倒在地上,痛苦的□□,沒一會兒身下就是一片紅。
苑子傾都忘了疼了,那麽多年,苑昌柳從來沒打過她,不管是她被惹怒直接翻臉還是詆毀唐念,他從來都是說幾句重話。
現在他不僅動手,嘴上也沒閑著,“我看你是遺傳了你媽的精神病了吧,你怎麽那麽狠心,你爺爺如果有什麽三長兩短你也別想好過,我讓你去山上陪你媽的骨灰去!”
苑子傾尖叫著站起來,她哄著眼睛大叫,“我媽怎麽了?是你要娶她的!是你始亂終棄你憑什麽說她的不是!”
苑昌柳氣的幾乎喘不過氣,他還要抬手卻沒有落在苑子傾身上,在空中一會兒握拳一會兒變掌的,最終悵然的鬆了下去。
苑昌柳是不氣了,就像是紮破了的氣球一樣,可苑子傾卻來氣了。
她撐著牆壁站穩,“爸,你捫心自問,我媽死的時候你有那麽氣嗎?你是巴不得我媽趕緊死吧!三年還沒到呢你就另娶人,娶了就算了還帶著一個隻比我小三歲的妹妹,指著她告訴我是親生的,親生的?什麽叫親生的?我親生的弟弟妹妹早就死了!胎死腹中!”
說到嘴邊苑子傾幾乎是喊叫出來的。
唐念被這一消息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她將視線投以苑子傾身上,表情難測。
而就在她剛要開口的時候,苑子城突然尖叫,跪在地上摟苑洛雯,“姐,姐……”
所有人看去,都瞪大了眼睛。
……
夏日的夜晚其實連風都是熱的,苑子傾一個人穿著帶血的衣服在街上遊蕩,她想不明白,她覺得自己的承受能力有點弱。
她活那麽多年都從來沒有覺得那麽累過。
為什麽?
為什麽陳鹿要說她快要走投無路了。
為什麽她明明隻是問了一句話,爺爺就會從樓梯滾落下去,她明明沒有碰到他的。
可是,為什麽她沒有伸手去救他,哪怕隻是打一個電話。
嗬!
嘴角輕扯冷笑,承認吧苑子傾,你就是那麽狠,你攢了那麽多年為的不就是今天?
她停在一個十字路口,這個路口很巧,往左回學校,往前直通佘南的家,往右上山回苑家,往後回醫院。
明明條條大路通羅馬,她卻無路可去。
夜色裏,一輛黑色suv悄然抵達在她麵前,苑子傾扭頭,看到車上的人。
……
為什麽不救你爺爺?”周連生遞過來一杯熱水。
苑子傾看著他不說話,也不接。
你知道我媽認識一個叫陳廣成的嗎?”
周連生穿著黑色中山服,他坐在沙發上,舉手投足之間是別人控製不了的氣質。
你想幹什麽?”
我媽媽為什麽會死?”苑子傾問,“你知道嗎?”
周連生搖頭,“我回去的時候,她已經死了。”
苑子傾哭了,“你認識陳廣成對不對,陳廣成是誰?到底是誰?”
周連生坐過來,把水杯塞到她手裏,“不管你媽媽怎麽死的,該死的人一定都會死。”
我男朋友是警察。”苑子傾有些慌了的抬頭。
她漸漸冷靜了下來,也許是手裏這杯熱水的作用,溫度從指尖慢慢流入她的心口,她的意識逐漸清醒。
一天下來,發生了太多事情,幾乎以前所有明在麵上,埋在地下的消息一股腦全朝她砸了過來。
她有些反應不過來。
看到周連生的那一刻,她腦海裏最先回憶起的是他年邁的身體在媽媽墓碑前沉思的畫麵,她下意識覺得他是可信的。
然而現在他的一句話——
你還記得你男朋友啊?”周連生突然笑了,臉上的褶皺深的讓人忍不住顫栗,“我以為你現在無依無靠呢。”
無依無靠……
走投無路。
苑子傾瞪大了眼睛,起身要往外跑,周連生一把抓住她,“你要去哪?”
苑子傾掙紮,“我沒有走投無路,你放開我。”
周連生不鬆手,“子傾,離開苑家,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替你查清楚。”
苑子傾不明所以的瞪大眼睛,就在苑子傾要說的話的時候,周家大門外突然響起一陣警笛聲。
苑子傾回頭,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