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和加利爾的通訊後，葛盡切出了通訊頻道。

    “怎麽了，指揮官？”一旁的司登抬頭望向這邊。

    “加利爾那邊發來的通訊。”拍了拍司登的小腦袋，葛盡輕聲說，“她們那邊遇到了和我們一樣的情況，一樓所有的窗戶都被封死了，從手法和痕跡上來看，不像是那些工人在離開工廠前所做的。”為了避免出現由自己這邊發出的通訊xìn hào不小心刺激到潛在的敵對目標從而打草驚蛇的情況，從剛翻過圍牆進入到工廠內的那一刻起，葛盡等人便直接退出了當前的隊內通訊頻道，保持靜默狀態，如果出現需要匯報的情況，也隻能由一個人單獨退出門外去指名另一個人進行單向傳呼，所以剛才加利爾向葛盡匯報的內容，司登一概不知，“幸好在臨出發前都讓她們帶齊了裝備，不然這黑燈瞎火的要是沒有手電指路怕不是得先磕個頭破血樓……現在她們已經準備著手對研發中心進行逐層淨空，我們這邊也該稍微加快點節奏了。”

    “好的！指揮官請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保護好您的安全的！”

    將腦袋用力往上一昂，司登輕聲開口道，整個人都充滿了決心。

    由於M14需要自行去尋找作為攻擊點和眼哨的狙擊位置，所以葛盡這一邊的隊員就隻有他和司登兩個人，後者似乎是把這當成了一次能夠在自家指揮官麵前證明自己已經足以獨當一麵的機會，從決定完分組陣容的那一刻起就隻見她一直保持著一副神采奕奕、鬥誌昂揚的樣子，渾身上下都閃爍著自信的光芒——

    然後下一秒，她就一個熟練的左腳絆右腳“吧唧”一聲摔躺在了地上。

    沒有拒絕女孩的好意和決心，葛盡看著她小心翼翼、悄步前行的背影，笑得一臉慈祥。保持著和女孩相隔一個身位的間距，葛盡不時將手上的戰術手電晃向和女孩手上的燈光截然相反的方向來補充兩個人的視野界限。和45那邊不同，集中在廠區主樓裏的多是一些會議室、員工休息室和廠方領導的辦公室，所以除了零星幾個看似規格較高的房間以外，絕大多數房間的門都沒有上鎖，就這麽大咧咧得敞開著，而僅有的那幾個上著鎖的房間采用的也不是數字鎖而是古董級別的機械扣鎖，對付這些小物件，葛盡二話不說上去掄起槍托就是一記暴力破拆，然後再緊接一腳踹飛門板，一旁待機的司登立刻跟上，相互間的配合流暢無比……盡管讓司登疑惑的是，自家指揮官拆門時的動靜幾乎響徹了整個樓道，但凡不是像納甘左輪這樣兩眼一閉能直接睡死過去的存在，這會兒該醒的早都已經醒了，那斷出通訊頻道保持靜默還有意義麽……

    “不同情況不能一概而論啊。”麵對司登提出的疑問，葛盡解釋道，“如果現在我們麵對的是一幫遊散在整棟大樓裏執行巡邏和警戒任務的敵人，那我弄出這麽大的動靜來的確無異於自尋死路，可是從進入工廠開始到現在，別說是敵人了，我們連哪怕一丁點除我們之外的動靜都聽不到，那麽眼下最具可能性的解釋就隻有兩種：一，敵人在蹲我們，打算搞一場伏擊；二，敵人蟄伏在這裏，正處於休眠狀態。考慮到我們這裏是後方轄區，一個首領級鐵血單位遊蕩過兩層轄區的防線出現在這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如果沒有首領級的鐵血單位坐鎮現場進行指揮，僅憑普通鐵血單位的內置邏輯回路是很難做出什麽複雜的操作的，所以第一種可能性也可以被排除掉了，剩下的，就是第二種——它們正在潛伏、休眠，伺機而動。”

    “而要喚醒這種休眠狀態下的鐵血單位，就隻有兩種辦法：強烈的外部衝擊，和臨近的通訊xìn hào。”

    “噢……”司登似懂非懂得點了點頭。

    “在你們的共享數據庫裏沒有這方麵的知識麽？”

    “額……應該是有的，隻是我比較懶，所以……”

    頗有些不好意思得苦笑了一聲後，司登突然輕歎了一口氣，肩膀順勢就耷拉了下去，“對不起，指揮官……我是不是拖後腿了？”她低著頭，用腳尖在地上劃拉著一個小圈，直到剛才為止還一直閃耀在她身上的決心之光此時已經隨著她氣勢的低頹而消盡退散了。缺乏信心，對於麵前的這位女孩來說，這應該是目前她身上最大的一個問題，覺得自己怎麽做都做不好，覺得自己始終比其他人都要差上一截，總是將自己置於“否認自己”的立場上，所以無論是平時進行模擬訓練時，還是這次出門進行實地巡視，她都保持著一副畏畏縮縮、聽之任之、毫無主見的樣子，因為她害怕犯錯。哪怕剛才決定分隊的時候也是如此，當自己說出由她單獨和自己組成一隊的時候，她那瞬間煥發出的燦爛光燦完全就是被注入了一針強心劑後的模樣，而她似乎也是想借這次機會來好好表現一番，來讓自己能變得更勇敢一點、更自信一點，結果自己這邊都還沒說什麽，她就已經把自己重新推回到原來的位置上了……看著這個在黑暗中耷拉著腦袋的小姑娘，葛盡突然有了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他上前一步，一把捏住女孩光滑的臉頰然後像揉麵團似得使勁揉搓著，同時不顧女孩困惑的手舞足蹈，對她惡狠狠得說，“剛剛自說自話得在那兒泄著氣的是這張嘴麽？”

    “唔喲喲啊唔恩咦呀哇啊啊——”

    “既然你知道自己比較懶，那就給我好好努力去克服這個毛病啊。這個世上從來就不存在從出生開始就完美無缺的人，哪怕是你們人形也是一樣，你以為現在和你一樣到任於我手底下的那些人形裏有幾個是十分正常的啊？一邊努力想要做得更好，一邊又在心裏拚命給自己泄氣漏勁，到底想選哪一邊你倒是趁早拿個定數下來啊，如果你真想證明自己有能力做得更好就別胡亂懷疑自己，哪怕身邊所有人都懷疑你不行你也不能這麽想，反之如果你從一開始就在不斷懷疑自己那就連努力都甭努力了，反正到最後無論什麽努力都會因為你的這種想法而半途而廢。要記住你可是在我葛盡手下做事的人形，就算現在的你還太弱太嫩了點，未來的你也肯定能成為你這一類人形中最強的那一個，不然你是不可能到我的手底下來就任的。”

    “可是，同型號戰術人形當處於練度上限時，數據都是一模一樣的啊……”

    “臥槽我這是在想辦法給你鼓勁啊姑娘，甭管這些細節問題，老老實實記住我剛才說的話就好了！”

    “啊！是！我明白了指揮官！”

    “真的明白了？”

    “真的明白了！”

    “好，回去以後記得寫八千字的心得總結報告給我。”湊近到女孩跟前的臉上瞬間換上了一副壞笑的表情，葛盡拍了拍司登震驚的小臉，說，“別想著偷懶，也休想找人代筆，等回去以後我會和其他人形打好招呼讓她們負責督促你的，時間的話就給你一個禮拜，哪怕胡拚亂湊你也該能湊出個八千字了吧？”言罷，他便用手上的戰術手電晃了晃臨近兩人身邊的那道門，“走吧，司登xiǎo jiě，關於總結報告的構思可以等回去的路上和一會兒吃晚飯時慢慢做，現在我們可還是在任務中呢，接著來檢查剩下的房間唄？”

    “唔……我要去跟45姐匯報，指揮官壞心眼欺負人……”

    “……為啥是要跟她打報告？”

    緊跟在嘟嘟囔囔輕聲嘀咕著什麽的司登的背後，葛盡迅速收斂起方才的玩笑心，再次托起槍口瞄向了房門內側。這次他們倆走進的是一間類似員工休息室的地方，在方方整整的寬大空間內，靠牆擺放著四排金屬質地的座椅，隻是隨著時間的腐蝕，覆蓋在這些椅子座麵上的蒙皮都已變得破爛不堪，將蒙皮下髒兮兮的海綿徹底暴露了出來，而在那些金屬的框架上也遍布著大片的鏽跡和往來密布的蛛網。地麵上積著厚厚的一層灰，沿著葛盡和司登先後踩過的位置甚至留下了一個個清晰可見的鞋印。在房間的正中央放著幾張鋼板桌，看起來是員工們在休息時放茶杯和飯盒的地方，而在房間與門呈相對位置的那個角落裏，塞著幾個碩大的黑xiāng zǐ——這是和整個場景最格格不入的地方，顯然這些xiāng zǐ原本並不屬於這個位置，因為靠近它周圍的那兩排座位被強硬得擠到了一旁，而且在從大門行進到那個角落的路線上，還分布著兩排小而方的足跡……猜都不用猜，光看著兩排足跡就能知道，是有什麽東西從大門外“走”到了這個角落裏，然後……就沒再動彈過了。用槍口齊齊得指著那個大黑xiāng zǐ，葛盡和司登默默地對視了一眼。

    “指揮官……我去看看麽？”

    “沒問題麽，別勉強自己。”

    “您不是說要讓我多相信一點自己麽，我……我想從現在就開始努力。”她的聲音稍稍有一點抖，不是因為緊張就是因為激動，葛盡更傾向於前者，不過有進步的想法總歸是好事，所以他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默默地挪開了槍口，瞄向了房間的其他角落，以免遺漏下其他的細節，而司登則一邊用槍口牢牢地套住那坨大黑xiāng zǐ，一邊放緩腳步，慢慢地挪動向那個角落……

    然後，她摔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