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本來不應該是這樣？

    藍采和一邊在雨裏行走，一邊默默想到。他下意識的想到了那個人，然後，又在雨中堅定的搖了搖頭。隨著那把劍的離去，他與他，似乎再也沒有那麽難言的關係。他是一名軍中的郎中，準確的說，是編製於白虎部後勤部的一位見習軍醫。

    現在，他不知道自己算什麽？

    但是，藍采和知道一點，就是白發蒼蒼的軍醫首腦夏荷生將自己珍貴的逃命機會給了自己。想到這裏，他摸了摸自己腰上血色的葫蘆，它還在！那麽，他的任務還在！他走在雨地裏，靴子早已經爛了，每走一步，撲哧撲哧的響著。

    他想到了那驚天動地的一幕，少年的臉色開始發白，呼吸開始急促，他情不自禁的奔跑起來。即使已經過去了一天，他仍舊下意識的躲避。這一切，除了因為他的幼稚年輕，還有的，就是心虛害怕。

    那不是戰爭，而是屠殺！他清晰的記住了那個殺神一般的少年的麵容，還有那位少年身後的巨劍。在此之前，對於這種可以超越一個部隊力量的人，他一直認為那是傳說，隻在少年飄渺的夢中或是理想裏。可惜，那是血淋淋的事實。

    巨劍的後麵，是燎原的大火，然後便是屍首。肢體斷裂，鮮血淋漓，上一刻還在微笑的同僚，下一刻就是屍首，在繽紛的雨裏，他們紛紛燃燒，成為一塊一塊的焦炭。所以，他永遠忘不掉那個神一般的少年，他帶著巨劍，帶著熊熊的烈火。

    幹嘛有軍醫這樣怪異的身份？這樣的戰爭，根本不需要軍醫。他們在衝出去的時候已經死了，即使沒有死，也已經熟了。在風雨中的烈火中成了一塊一塊的烤肉……

    好一把烈火劍！”夏荷生看著火焰繚繞的少年，他的臉色是蒼白的，可是，他沒有一絲一毫的懼怕，他抬起頭，看著少年，大聲的讚歎。他緩緩解下腰裏的葫蘆，遞給了自己身後的藍采和，“上八劍中最強大的存在，果然很強啊！”他蒼白的臉上帶著笑意。

    死！”這是關於藍采和聽到的那個仿佛死神一般的少年說出的第一句話，他渾身顫栗，他以為自己已經死了。但是沒有，血色的葫蘆帶著他離開了這個人肉殺場。

    因為如此，所以，他永遠不能忘記那個少年的容貌，他隻是躲在夏荷生的身後看了一眼，可是，他的容貌仿佛在自己的心裏刻了下來。同時，還有懼怕和悲痛。

    天色陰沉，已經入夜。藍采和依舊在奔跑，向著天都山的方向。暗夜中，有一聲一聲怪異的獸吼聲傳來，似乎很遠，又似乎很近。少年恍惚的抬頭，這才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的跑入一片樹林，腳下的山路崎嶇不平。在這一刻，他無比懷念自己放棄的那把短劍。

    他放緩了自己的腳步，在山林中高一腳，低一腳的行走。腳下的路似乎無窮無盡，有一道閃電劃過夜空，令眼前的樹木林立，好像無數衝天而起的怪物，樹葉嘩啦啦的響著，當這一切歸於黑暗的時候，那聲驚雷才轟鳴而來。

    藍采和喘了幾口氣，在一株大樹下休息了一會，平穩了自己的呼吸。他躲在黑暗的樹蔭下，看著眼前的黑暗，看來天剛黑不久，所以，樹林裏有隱約的光線，這光線跟沒有沒什麽區別，因為隻能看到一米之內的距離。藍采和歎了一口氣，他不知道前路自己會麵臨什麽，隻知道自己必須走下去。

    完成這個任務，你就長大了！”夏荷生的聲音就在他的耳邊，“天都山，到了天都山，把葫蘆交給他，任務就完了。”

    藍采和呼吸緩過來，他便再次行走，在山林外的時候，他曾經遠遠看到山上有一排隱約的屋脊，那裏應該有山村或是鎮子什麽的所在。他要趕到那裏。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藍采和的肚子開始咕嚕咕嚕的叫喚的時候，他踩上了一條青石鋪就的小路。腳下硌的一陣麻木的疼痛。藍采和沒有喊叫。他摸著黑走進去，也就在這個時候，雨慢慢停了。藍采和走到一家門口，然後停下了腳步。

    一切都不對勁。整個村子都是黑暗的，沒有一盞燈火。更詭異的是，這個村落，沒有聲息。除了藍采和的呼吸聲，腳步聲，一切都是安靜的。

    藍采和停頓了一會，黑暗中，他貼著牆根走過去，然後，翻牆而入。他選擇的這一戶並不是大戶，所以，翻牆進去便是院子，並沒有什麽東西被他撞倒，他貼著牆根行走，然後停下腳步，皺起眉頭。他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停在那裏，確定那就是血腥味，於是，默默的靠著牆壁站立著。

    他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但是，看見的，依舊是很模糊的影子。最終，他走進了這座屋子，因為，屋裏的門是開著的，血腥味更加濃鬱。他在黑暗中摸索，不久就找到了火石，點燃了屋子一角的油燈。燈光飄忽，藍采和借著燈光，看到一個人就這樣躺在床上，他的整個胸腔都已經空了，鮮血染透了被褥，已經變成了黑紫色。他看了一眼，看到了牆壁的一個大洞。

    藍采和走過大洞，看到隔壁的屋子中躺著另外兩具屍體，門口有一位趴著，是個半裸的女性。藍采和的臉色有些不好，他舉著油燈，一路走過去，哪一塊，有一處牆壁破了，他走過破牆的時候看到，一頭黃牛躺在泥地裏，牛頭埋在泥裏，一動不動，他知道，牛也死了。

    或許是因為剛從噩夢一般的地方逃出來的緣故，藍采和有些平靜的過頭，他走過破牆，進入了另一家的院子，然後，進入那家的廚房，拿了一把菜刀，走進那家人的屋子。屋子裏，兩具屍體。這一次，他彎下腰檢查了一下屍體，其實，隻是粗略的看了看。

    男人女人的胸腔都是空的。內髒都沒了！

    夜光光，人惜惶，南朝有個內髒王！”藍采和忽然想到了自己小時候聽到的一個諺語。傳說中，南朝有一群吃人內髒的惡魔，他們在夜晚出發，一個一個地方的屠殺人類，然後，吞吃掉屍體的內髒。他一直以為這是傳說，顯然，他錯了。

    這是一個死寂的村子，所有人和圈養得動物都死了。藍采和甚至在一家的廚房裏，看到了冰冷的鍋裏，還有人類的髒器浮在油亮的肉湯裏，冰冷而殘忍。他退了出來，在另外一家人的廚房，找到幾個冷饅頭，一點一點的吃了，然後，又找到了幾件衣服，將自己身上的衣服換了，順便還在一家睡了一會，這才離開。

    看來，戰爭已經在自己不了解沒有收到任何信息的時候爆發了！作為在軍隊呆過的人，他有基礎的判斷。好像，他們越過本國的軍隊，早早進入了這裏。因為，藍采和知道這些人，在白虎部的檔案中，這些人有一個統一的名字，爪牙！

    爪牙不帶幹糧，隻帶兵器。他們的存在，相當於本國的擊殺候，隻在關鍵的時候出現。這群人不是普通人，他們是南朝被淘汰的修行者，是一群在凡人之上，在修行者之下，高不成低不就的人，所以，他們殘忍，對別人殘忍，對自己也很殘忍。

    藍采和不清楚他們來這裏幹什麽？

    這裏離天都山不遠，可是，天都山卻是一個修行的門派，雖然隻是下九流的門派，可是，也有修行者啊。最差的，最起碼藍采和聽說過，天都山，有一把天都劍，上八劍，中八劍，下八劍。下八劍第三劍，便是天都劍！他們想幹什麽？

    藍采和摸了摸腰間的葫蘆。然後，發現了異常。因為，葫蘆，變大了。是的，整個血色的葫蘆，幾乎大了一圈，紅豔豔的，在油燈暗黃的光芒下，有些詭異的色彩。他看了看，又放手。這時候，油燈滅了。藍采和走出來，他身上多了一個包袱，裏麵有一點銅錢，十幾個冷饅頭。

    他背著包袱，走出村子，在心底發誓：謝謝你們的饅頭，我會給你們報仇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