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謊言 

    黑暗逐漸侵襲，漆黑的夜空化為了洪荒猛獸，呼吸間，一下一下，仿佛正在吞噬著自己的生命和靈魂 

    崎嶇的山道上，一老一少，艱難地走著。男孩緊緊握住胸口，緊張地說道：姥姥，它咬我了。

    作噩夢了？啊楠。老人轉過身，看著孩子的眼睛，問道。

    嗯，男孩緩緩地上鬆開了手。

    一塊形狀古樸的石頭，仿佛被什麽咬了一口般，缺了一個角。它靜靜地躺在男孩的手心恍惚間，好似有天火連綿，風雷湧動，滄海橫流，桑田變幻，星辰墜落，這世間的一切事物皆沉澱在這一方小小的天地中。然而卻又有一層無形無質的雲霧把一切都囚禁於虛幻，仿佛穿越了千年的風沙交結著，化為混沌，把這一切封印起來。，一眼看去，隻是一塊灰蒙蒙普普通通的石頭罷了。

    在我睡著的時候，它活過來咬我，男孩說道：好多次了，我一睡著他就一口一口地吃我，我能感覺的到。

    老人盯石頭看了好久好久，道“啊男，你知道嗎，十多年前，你娘把你交給我的時候，這塊石頭也就像現在這樣躺在你胸口，它的來曆，就像他本身一片模糊。但它一定與你的身世有關。這世上有一種東西叫做宿命，這是也許你的宿命。雖然我不知道你來自哪裏，也不知道將來你會怎樣。但是，我希望你能夠永遠快樂和幸福，不用被命運所羈絆， 就如同這深林的鳥兒一樣。如果你覺得不好， 那就找個機會扔了它吧，又如果你覺得會需要它，就留著。隨你的願走吧，或許，那隻是一場夢，這石頭也隻是一塊普普通通的石頭！”老人回過身，看著前方，道：時候不早了，走吧，啊楠。

    靜靜立在原地，這一番話，讓男孩迷茫。有風吹過，落了一層的葉子。半響，男孩抖了抖身，快步跟上了老人的腳步。

    蒼山遠，草木深，路崎嶇，人漸沒。

    一片古老的樹林，樹木密密麻麻，像柱子一樣矗立著，合抱粗大的樹木，上端竟連著一棵更大的樹木，一棵連著一棵，無窮無盡，無邊無際，最後發現一整片樹林竟然隻有一棵樹木時，男孩驚大了嘴巴。

    這是我很久以前的老朋友了，小時候，就是它陪著我長大，和我說話，不知道它現在還記不記得我。老人緩緩道：過來坐下，當你內心至靜的時候，你就可以聽到它的低語。

    男孩學著姥姥的樣子，背緊靠著大叔，盤腿坐下。

    四周漸漸地靜了下來，蟲鳴鳥叫，風聲落葉，似乎也逐漸消失了。躁動的內心也漸漸平息。時間仿佛也停止了流逝。

    一棵種子，從層層落葉之中探出了頭，周圍是盡遮天蔽日的古樹。日落月升，春去秋來，朽木逐漸崩潰，小樹漸漸成了大樹。風雨雷電，日月變幻，不知過了幾千萬年，大海幹涸了，石頭腐爛了，在風雨的作用下，化為了成片成片的沙土，荒漠又逐漸長出了嫩芽。天上浮雲變幻著，地上萬物生長消亡著，小樹成了大樹，大樹長成了深林。一隻麋鹿來了又去，生了又死，白骨被泥土覆蓋，化為石頭。石頭又被流水侵蝕，逐漸崩裂。忽然間，仿佛又是那隻麋鹿，從頭頂的裂縫一躍而過，消失在背後的深林之中，滄海橫流，山河傾覆，桑田變幻，仿佛就定格在這一瞬之間。忽然回頭望，竟看到一張布滿滄桑的臉，幾乎緊貼著自己，微微一笑之下，滿臉皺紋像河流一樣匯聚，又像蚯蚓一樣蠕動，甚是可怖。男孩一驚，腦袋一個後仰，腦勺咚的一下子撞樹幹上。意識瞬間清醒過來，蟲鳴鳥叫，清風習習，還是那片深林，還是那個樹幹。恍恍惚惚，整個世界仿佛隻有後腦勺的那個大包才是真實的。

    男孩晃了晃腦袋，隻見姥姥還是像一開始那樣端坐著，一動不動，背影滄桑，就好像融入了身後這棵大樹，又仿佛，姥姥本來就是這棵大樹，該不會姥姥就是這棵大樹變成的吧！男孩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又自顧自地搖了搖頭。看著姥姥滄桑的背影，男孩想起了昨天睡前的故事，眼裏有些朦朧。

    日暮，天色漸暗。

    啊楠，不知過了多久，老婦人忽然沉聲道：在屋子裏閣樓上有一個銅皮封住的小xiāng zǐ，你回去把它找到， 去一個讓別人找不到你的地方，藏起來，快去把。

    男孩一愣，看著即將降臨的夜的天空，不禁躊躇起來：可是，可是天快黑了，你自己一個人待在這裏麽？我怕。男孩悄悄地向姥姥看去，卻發現她連眼睛也沒睜開。

    沒什麽可怕的，我要待在這裏，和我的老朋友好好說說話。啊楠，你不是一直想有一個自己的名字嗎，去吧，這是考驗。以我祭祀的名義。莫說你做不到。

    名字，是這裏每個孩子都夢寐以求的，這裏的孩子，生來沒有名字，往往以他出生的地方叫喚著，他不記得自己來自哪裏了，卻記得醒來時的那一棵楠木，於是他們就叫他啊楠。等到孩子成年後，長輩往往會給予孩子一個考驗，不管是什麽，隻有通過考驗的孩子才會得到名字。所以擁有屬於自己的名，是村子裏每個孩子的夢。

    自己還沒到成年的年紀呢。但是，祭祀的名義就是大家的認可，男孩心裏又是激動又有害怕，躊躇著道：可是，可是，這是為什麽？

    沒有可是，讓你去就去！不用擔心我!無論你在哪，一切有我在！婦人粗魯地打斷了男孩的話，可眼睛還是沒有睜開。

    男孩從沒有見過姥姥如此怪異的樣子，看了看身後，又看了看姥姥，名字啊，仿佛為了證明什麽，心中雖然不理解，卻有一絲火熱，於是咬咬牙，一跺腳，步入了黑暗中。

    

    傳說，世上有一片詭異的樹林，人進入其中，就會無端生出千百種幻景，最終莫名奇妙地死掉，至今還沒有人走出過那片深林。如今，男孩就感覺自己好像走進了那片萬象深林，昏暗之中，仿佛藏了無盡的鬼怪，張牙舞爪，隨時都可能出來把自己吃掉。夢中的啃噬，姥姥說的樹怪，村裏人口口相傳的禽爪，山怪。這一刻仿佛就在自己的身邊盤旋著，跳動著。驚懼中， 男孩快步跑了起來，不知不覺背後已被冷汗浸透，卻又被心中那一絲火熱驅趕著，向前，向前

    又有誰知道，一個孩子，竟追著一個美麗的謊言，忘情地奔跑著，奔向那最黑暗的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