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偶遇

    

    繁華易逝，紅顏易老。空曠的街道上，毫無人煙，那萬街燈火，也逐漸一一熄滅，隻剩下一輪明月，冷冷清清地照耀著大地。

    天嵐茫然地走在大街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叫著師姐，喃喃地道：師姐，你快出來吧，別躲著我了，我錯了，我不該說那樣的話。你出來好麽？再不回去，會被師傅罵死我們的，你明天還要比試呢，我真的錯了，你要有什麽意外，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一路上叨叨絮絮，又回到了最初的那座橋上。天嵐自從姥姥走了之後，這麽久以來，第一次一下子說了這麽多話，一直以來，他都把心事深埋心間，從未對人說起，難得今天在這大街上這麽胡亂地喊了一通，直說得口幹舌燥，兩眼發直，然而卻沒有一個人聽到，隻有他自己！她的師姐也就像真的消失了一樣，再也沒有出現。

    然而真的是這樣麽！

    雲露一路和天嵐走來，雖然幾次含糊地表達了自己的心意，然而天嵐卻仿佛恍若不覺。他的心不在她身上，她也是有幾分感覺得到的。隻是她不願意相信，她寧願騙自己說，他沒有聽到！隻是，到最後，聽到天嵐說那樣的話的時候，一開始她還以為他在乎自己，然而弄明白他的意思後，她在也忍不住，獨自跑了出來，躲到一個橋洞下麵偷偷地哭泣。而且天嵐隨後沒有追過來，令她更加相信，在他的內心裏，對自己是絲毫不在乎的。

    大半夜，她都是躲在這橋洞下麵，看著自己倒映在水麵上哭得憔悴的麵容，然後用石子把自己的臉一一打碎，又慢慢地合起來。靜靜地品嚐著內心的苦楚。

    自作多情罷了，她對自己道。如果前一刻還是那美妙的甜蜜的天堂的話，那麽現在就是那地獄般無盡的苦楚。

    看著水中的人流逐漸稀少，雲燈也一一熄滅，火樹銀花，也終於慢慢消逝，徒留那淒慘暗淡的月光，靜靜地籠罩著她蒼白的容顏之上。然後她把頭埋在膝蓋間，止住了哭泣，就這麽靜靜地呆著，靜靜地讓那潮水般的回憶和心傷把自己淹沒。

    直到她恍惚中聽到了天嵐那一聲又一聲的呼喚。

    作夢罷了！她心裏道。

    然而，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甚至出現了天嵐那細細呢喃，自己對自己的責備。假惺惺罷了，她仍舊狠心道。

    不過，當她聽到哪一句，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一下子站了

    起來，她要跑出去，跑出去告訴他，我在這裏，我就在這裏，你不用原諒自己，因為，我一直都在，也會永遠一直都在你身邊，隻要你願意的話！

    然而，就在她要邁出第一個腳步的時候，天嵐的聲音嘎然止。仿佛真的是做夢一樣。那

    聲音僅僅是自己的幻覺，從來都沒有出現過。她很想很想衝出去看，然而她忍住了，她在等待著，在期待著，期待著那聲音再次響起，隻要一次，就呼喚她一次，她就會毫不猶豫地衝出去，不管一切地從出去。然而沒有，空空的橋洞裏，隻有她自己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震得她耳膜發痛

    橋麵之上，天嵐愣住了。

    在他即將絕望的時候，在他恍惚迷離，茫然失神之間，他終於見到了一道白色的影子，他千般呼喚的師姐，正靜靜地站在橋梁的邊上，伸出葇荑般手指來，仿佛要接住什麽，又仿佛要與月光融化在一起，蒙蒙朧朧，恍然若夢，在他的記憶中，師姐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美妙的。

    他看得呆了。這時候，天空忽然下起細細的綿綿的雨來，落在他的臉上，那夏雨柔軟溫暖的觸感，讓他想哭。伸手一摸，卻發現是那不是雨，是雪海棠的花，紛紛揚揚飄了大半夜，終於穿過了霧海，來到了銀城之上。

    忽然，那個人兒纖瘦的身軀一顫，好想被這仲夏之雪嚇到了，又仿佛想不開般，要跳下這霧海之中，結束那年輕美麗的生命。

    天嵐的身體也跟著一陣顫栗，內心狂呼道：不，不要，我來了，我來晚了！然後。他不由自主地撲了出去，想去抱住那個纖細的身軀，把她拉回來。

    然而，他怎麽也想不到，就在他即將要碰到她的時候，那個白色的影子，也忽然像一陣風一樣，往旁邊一飄，輕輕地躲開了他。然後他根本來不及運起法訣，就像一塊石頭飛出了橋麵，重重地掉了下去。

    一陣馨香隨著風滲進了他的鼻翼間，他忽然回望，卻看到了一張從未見過卻又有幾分熟悉的臉，隱藏在純白的麵紗之下。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原來是她！在即將落入水麵之前，他內心嘀咕了一句。

    

    卻說雲露在橋底下，焦急萬分地等待著，忽然聽到一陣密集的腳步聲傳來。

    他發現我了莫？她內心道。剛想跑出去看，突然，噗通一聲巨響，一個人就從頭頂砸了下來，掉進水裏，淋了她一身濕漉漉。

    她內心萬分驚訝，同時又萬分疑惑：是他麽？他怎麽跳了下來？想著，忙向水中看去。隻見天嵐像個落湯雞一樣，四仰八趴地躺在水裏，也不掙紮，隻是呆呆地看著天空，嘴裏含糊不清地喃喃道：原來是她！樣子狼狽不堪，古怪萬分。

    雲露看到是天嵐，內心忽然一喜，竟破涕為笑，叫喚著，忙道水邊彎下腰去拉他。天嵐聽到聲響，急忙回過頭來，定睛一看，居然是雲露師姐，當下又驚又喜，便道：怎麽是你，你知不知道人家擔心你的！一句話不說就獨自跑了出來！

    雲露把他拉上岸來，替他整理著不斷躺水的衣裳，道：怎麽不是我，難道你不是來找我的麽？你個傻瓜，一句話不說，就直接跳了下來，人家都準備出去了的。

    天嵐愣住了，不知道怎麽解釋，隻好道：我找你半天了，還以為你要自尋短見呢。你怎麽躲到這裏來了。說完，他使了一個法術，弄幹了身上的水。

    雲露道：知道啦，知道啦。知道你關心我了。我不會的！誰讓你說那樣的話，我心情不好，就跑了出來，躲在這裏了。

    天嵐看著這個熟悉的橋洞，心裏暗暗感歎，幾曾何時，他和白靈也想她一樣躲在這裏避難呢，往日的一幕幕又一一在眼前浮現，弄得他內心五味陳雜。便不再說話，隻是拉了雲露走出橋洞，來到橋麵上去。

    橋麵上早已空空如也，那個人影也早已消失不見。天嵐內心也變得空蕩蕩的，呆呆地望著空氣中紛紛揚揚的海棠雪，仿佛剛剛那一切都是幻覺。

    天地間白茫茫一片，月亮，房屋，畫舫，都成了一些蒙蒙朧朧的影子，仿佛整個霧海的霧都飄了過來，籠罩在這銀城之上。

    好美！雲露仰著頭，張開雙臂，任由那紛飛的雪花打在她的身上，臉上，脖子上，粘在頭發上。仿佛穿了一件雪白的外衣。

    天嵐呆呆地看著她那奇特美妙的樣子，仿佛與方才那夢幻中的那一道影子漸漸地重合起來，看得醉了。

    天嵐，帶我飛！忽然，雲露轉過身來，目光忡忡地看著他，盯得他心裏發慌。

    天嵐生怕她又一個人偷偷地躲起來，隻好依言祭起了扶桑，帶她飛上天空去。隻不過，這一次雲露沒有再從後麵抱他了，隻是閉上了眼睛，張開雙臂，保持剛剛那個動作，仿佛在享受什麽極其美妙的事情一樣。

    天嵐也樂得她這個樣子，不讓自己難受，能夠安心地控製扶桑。當下便提醒了一句道：你站好了，莫要掉下去，我可接不住你。隨後，他意念一動，嗖地一下飛上了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