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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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龍君是傲嬌了一點,但就像阿螺說的,大神都是有神格的,天天和顏悅色的,那是做生意的小商販,大神又不求你什麽,對你笑嘻嘻幹嗎?
所以龍君的那份拽,屬於真性情的表現。龍嘛,呼風喚雨的狠角色,在人間可是很受推崇的,要不然皇帝不會拿他做圖騰,也不會管自己叫真龍天子。既然這麽有來曆,當然是她們奉承著他,隻要抱緊這條粗大腿,以後就有的混了。
阿螺使勁努嘴,示意夷波賣弄賣弄美色。夷波自己衡量了一番,人家比她還美些呢,就算她眼裏生鉤子,他也未必看得上她。那可是龍君啊,對她有過大恩的。她堅決相信日久生情會好一點,等到龍君對她也有意思的時候,她就學石斑魚勇往直前。至於現在,還是乖乖當他的手下好了。不管好人壞人,都需要一個得力的爪牙,她搖著尾巴上前,擼了擼衣袖,“我給龍君準備浮車,拉龍君回潮城。”
龍君哼笑了一聲,“願意為本座拉車的海族多如過江之鯽,你手短胳膊細,摔著本座。”他轉身一拂,那華麗的衣擺在水中舒展開,黑色緞子邊緣細密的金線像跳躍的碎芒,有種神秘又憂鬱的感覺。
前兩次見他都是白衣勝雪,這次改了黑衣,頓覺耳目一新。她也不嫌他挖苦,叼著手指說:“龍君的新衣真好看,一定花了不少錢。”
他瞥她一眼,人形在水中走動,魅力發揮到極限,每一次回頭都風華絕代。輕輕壓了壓衣襟道:“這叫繚綾,是請陸上最有名的繡工,花了兩年才做出來的衣裳。你們鮫人隻知道鮫綃,這麽高檔的人間極品你們不懂。”
夷波咕噥了句,“這語氣真耳熟,蒼龍好像也說過……”
他的動作停住了,垂眼問:“什麽蒼龍?”
那條蒼龍從神珍上逃脫之後就無影無蹤了,現在也不知道在哪裏。夷波說:“以前有過一麵之緣的龍,它那時候被囚禁在紫金梁上,捆得像個粽子……”
他忽然冷了眉眼,“本座還以為你是個結巴,人語說得不成樣子,沒想到鮫語卻很是玲瓏。本座是萬萬水族之上的海主,為什麽要委屈自己說鮫語?從現在起你學不成人語就給本座閉嘴,”複哼了一聲,“話多死了,小心本座把你變成啞巴。”
夷波被他一責備,心情跌倒穀底。他到宮外點閱雕題大軍,她哽咽著對阿螺說:“他不喜歡我,他和龍君不一樣。”
阿螺知道她所謂的不一樣,是指和她想象中的龍君有出入。然而那時候也沒深交,不過雪中送炭,自然覺得他是龍中君子,說話應該是溫情脈脈的。其實那次他根本沒有開口,他乘坐的浮車經過她們身邊,從車裏下來,把那片鱗嵌在夷波尾巴上,前後不過一彈指的工夫。然後登車揚長而去,夷波卻癡癡望著他的背影,神魂顛倒了一百年。
一見鍾情肯定是美好的,後期再完善加工,形象更加無懈可擊。當現實和幻想產生碰撞,不是龍君不好了,是更加真實了。
阿螺安慰她,“龍君對你要求高,也是為你好。那些軟體的海鮮不會說人語就算了,你切了下半截好歹算是人,說得複雜點就磕磕巴巴,大不成體統。交流有障礙,怎麽做個合格的爪牙?讓龍君也和你一樣咿咿呀呀,有損他的威儀嘛。”她在她肩上拍了拍,“下定決心學人話吧,以你的聰明才智,一個月就差不多了。”
夷波抽泣了下,感覺自信心受挫,她本來就臉皮薄,已經很豁出去了,還要她怎麽樣呢!
浮在殿前往下看,那些雕題匯集起來,黑甲長矛排出去很遠。因為雕題王已死,加上天生對龍的畏懼,個個都很聽話。龍君這百餘年不在海裏,以前的舊部也不知道他突然現身,沒有及時趕來侍奉,雕題就把他們王的鑾儀拿出來,請他上了巨魚拉動的金浮車。
雕題曾去潮城抓過三次鮫女,既然兩國並一國了,被俘虜的鮫女也可以重返家鄉。獲得解救後的鮫女們從四麵八方遊過來,在靠近水麵的地方盤旋成一個巨大的圓,長長短短的哀鳴震蕩了南溟水域,很多奇怪的魚類也聚起來圍觀。
那些鮫人夷波都認識,走的時候是無知少女,現在大部分都懷抱嬰孩了。潮鮫和雕題生出來的小鮫有漂亮的臉和尾鰭,但是身上長著角質鱗,又厚又堅硬。夷波看到以前一起織鮫的月姬,她向她遊過來,哭著叫她,“夷波,你還記得我嗎?”
沒有遇見阿螺的時候,夷波和月姬最要好,很長一段時間她們都是一起出門,坐在珊瑚礁上迎接第一縷日光。後來月姬被抓走了,她去求長老解救她,長老們隻是垂首不語,慢慢她知道隻能把她忘了,因為自己沒有能力幫助她。
夷波大淚滂沱:“月姬,你連孩子都生了?”
月姬嗯了聲,“我嫁了隻雕題,可不得生小雕題嘛。”
那以後怎麽辦呢,還跟著你的雕題丈夫?”
月姬歎了口氣,“以後的事沒有想好,我不喜歡那個雕題,也用不著和他捆綁在一起。”
鮫人的忠誠隻對心愛的人,如果是受強迫,沒有死守一輩子的義務,反正回到潮城,生活還可以重新開始。
夷波基於禮貌,問候那個孩子,他有蔚藍的大眼睛,長得精致美麗,雖然身上鱗甲遍布,依舊不影響他的可愛。夷波喜歡孩子,忍不住逗弄他,誰知他忽然向她嘶吼,露出兩排尖利的牙齒,看上去凶狠異常。
夷波嚇了一跳,怔怔看月姬,“果然繼承了雕題的人格魅力!”
月姬忙安撫他,愁眉苦臉道:“他脾氣不太好,嚇著你了。我也沒辦法,他終究是個雕題,和我們不一樣。”
月姬抱著孩子走了,夷波和阿螺惆悵不已。阿螺說:“好好的鮫女,被雕題毀了。你看看,嫁人不是件隨便的事,雕題長成那個鬼樣子,連潮城鮫人也救不了他們的後代。還是我們妖怪最實際,別整什麽人品不人品,以貌取人錯不了。要想孩子長相對得起自己,那就得找個品貌出眾的郎君。我算算,龍和獅子生狻猊,和王八生霸下,和魚生鴟吻……那和鮫人生什麽?”
這是個難題,物種不同,生出來的後代也不同。不過夷波有疑議:“那是龜,不是王八。”
阿螺說:“差得多嗎?差不多!”
可是龍怎麽和那麽多奇怪的東西生兒子呢?夷波顫巍巍說:“龍君不一樣。”
阿螺聳了聳肩,“龍性最淫,就像蛇一樣。你見過蛇洞房嗎,一大群滾成一團。路過的一看那麽熱鬧,也興致勃勃加入了,最後不知道誰和誰交/配,反正事情一完各走各的,誰也不認識誰。”阿螺撐著腰捋了下頭發,“不過龍龍不同嘛,龍君既然已經是南海之主了,絕不會和那些土龍一樣。而且他的眉心輪那麽大,一定充滿智慧,也管得住自己的情/欲,你說是吧?”
夷波咬著唇,心裏七上八下,“龍生九子,其他妻妾呢?”
阿螺說太多啦,“豺狼、鳳凰、老虎還有蛤/蟆。”
驚天噩耗,居然還有蛤/蟆,口味太重了。夷波心裏一抽一抽的,也不知道是傷心還是受了驚嚇。競爭者驟增,她開始退一步想,和這些東西比,自己最漂亮,應該有潛力爭當寵妾吧!可是越想越難過,龍君真的會喜歡蛤/蟆和王八嗎?也太饑不擇食了。
她陷入痛苦的深淵,阿螺卻全沒發覺,“鮫人和龍……蛟龍?還是半人半龍的新品種?這個要好好考慮一下,看見月姬那個孩子了嗎,嘴一張簡直嚇死人。”
四合八荒好像沒聽說過有龍迎娶鮫人的,會生出個什麽,誰也不知道。但這些都不重要,猛然間知道龍那麽多情,這才是最令她苦悶的。
她們這裏隻管說話不肯上路,龍君那裏早就等得不耐煩了。打發魚官去催促,魚官慌慌張張說:“有話回潮城再敘吧,別惹得君上不高興,我們都得曬魚幹。”
夷波轉身看,雕題軍騎著海馬前後護衛起浮車,緩緩向啞海進發。龍君靠著靠墊一手支頭,慵懶的姿態和飄揚的長發,委實很有三妻四妾的本錢。她歎了口氣,拉著阿螺上路,阿螺又開始出謀劃策:“幾次遇見龍君,都沒聽說他有夫人,我覺得你機會很大。我想了想,這回收服雕題,他不會立刻離開,至少要等雕題完全歸順之後,這裏麵沒有個十年八載,想都別想。你又快成年了,隻要一變成鮫女,沒有幾個海族能抗拒你的魅力。到時候你就機靈點,想方設法往龍君麵前湊,眉來眼去幾次,必然手到擒來。”
她算得得意了,哈哈大笑,夷波卻高興不起來,果然陷在愛情裏的女人都是憂鬱的。
回到潮城是第二天了,那個剛剛遭受洗劫的城池愁雲慘霧,對危險充滿了警惕。長老們聚在龍綃宮裏商議對策,正技窮的時候聽見鮫卒來通傳:“城外二十裏發現雕題大軍,攪起的泥沙渾濁了啞海的海水,眼看就要往潮城來了。”
石耳長老把手裏的珊瑚拐棍一戳,斷成了兩截,“還來幹什麽?還有什麽可讓他們掠奪?”
非魚長老掐指一算,“不妙,難道還想抓男鮫去給他們當奴隸?”
這還得了!點蒼長老下令點兵,“這次就算全軍覆沒,也絕不能夠束手就擒。大不了戰死沙場,總比被雕題鞭打驅策好。”
城中剩餘的男鮫們抄起武器迎出城,一字排開,遠處滾滾煙塵將至,下定了決心決一死戰。
雕題開路的先鋒到了,看見一幫連刀把都抓不好的文弱鮫人打算以卵擊石,覺得有點好笑。可是今時不同往日,給他們撐腰的海主回來了,兀犴將軍領兵凱旋之前那位龍君引下幾十道天雷直劈雕題國上方,雕題勇士們都給嚇了個屁滾尿流,現在回想還毛發炸立呢。
他們忙擺手:“不戰、不戰,我們此來是護送龍君回城的,沒有別的想法。”
幾位長老訝然,“龍君?我們的龍君?”
可不是嗎,如果他們雕題也有龍君的話,不會落得這麽悲慘的下場。
浮車漸漸近了,八條腦門上頂著金色珠銘的大魚停下來,長老們眯覷著眼,嘴裏喃喃:“真是君上嗎……”走近一些,車上的人也露麵了,一身瑞氣,光芒萬丈。長老們嗷地一嗓子飛奔過來,離得很遠就匍匐在地,慣性使然蹉到龍君麵前,抱著龍腿呼天搶地起來——
君上,您終於回來了!小的們盼您,盼得茶不思飯不想,總算有生之年還能見到您,小的們死也瞑目了。”
君上一去百年,小的們無能,沒有守住潮城,弄得民不聊生,無顏麵見君上。”
君上卻越發的容止可觀,望之儼然。有這樣一位英明威武的海主領導,真乃潮城之大幸,南海之大大幸……”
夷波在邊上聽著,沒忍住笑出了聲。這些長老,訓誡她的時候聲色俱厲十分威嚴,誰知在龍君麵前就是這副孫子模樣。看來阿諛奉承不光是她的長項,說不定還是整個鮫族的共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