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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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院趕在新年伊始開張了,本來龍君隻想擔任榮譽祭酒,但城眾紛紛表示君上德高望重,是鎮院之寶,如果潛鱗書院名聲夠大,將來還可以斥資擴建,成為啞海、南海,甚至連同南溟在內的南海以南最高等的學府。

    夫子為人師表,人品必須貴重,不是單單人語說得流利就能擔任的。阿螺見工失敗了,長老們覺得她的人品很有問題,隻能勉強錄取她做旁聽生。她很失落,坐在沙地上畫圈圈,憤然道:“那些長老真會公報私仇,我這麽純真善良的螺,居然被嫌棄了!”長長歎了口氣,“我原本想賺點錢的,聽說書院先生的薪金很高,靠自己的雙手創造財富,才對得起我這幾百年的修行。”

    夷波不明白她要錢幹什麽使,雖然她窮了點,但自己從來沒有因此看輕她。阿螺是她人生的向導,很多道理都是她教會她的。就算有時候三觀歪了點,那又怎麽樣?比起麵上道貌岸然,實質滿肚子男盜女娼的人強多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有錢,你要多少?”實在不行下個月又有海市了,再去一趟就是了。

    夷波黯然看了她一眼,“你有錢是你的,我卻兩袖清風,身無分文。我還不如一隻蚌,蚌會生珠,我什麽都不會。”

    這是體質問題,強求不得。再說蚌珠對於河蚌本身來說不是好事,那是病灶啊,有什麽可羨慕的!

    夷波不知道怎麽安慰她,事業受挫確實傷心。她想了想,看見一條帶魚扭身遊過去,伸手一抓遞給她,然後進屋扯出了之前織成的鮫綃往她身上比了比,看看,有吃有穿,要錢幹什麽?

    阿螺把帶魚放了,嚇破膽的帶魚一路抽著筋逃遠了,她惆悵地托腮喃喃:“錢對海族來說的確不重要,但可以證明你的存在價值。就像人一樣,賺得越多越有麵子,穿金戴銀,身份的象征。”

    其實她就是想要一份工作,那麽除了在書院教書,還可以想想別的辦法。夷波說:“一起當龍君的爪牙吧。”反正在即翼澤的時候他答應收下她們的,隻不過龍君到現在也沒有要支付俸祿的打算,她們不主動提,他永遠喪失覺悟。

    她們找到龍君,委婉地表達了她們的想法,龍君正在修指甲,垂眼道:“談錢多傷感情啊,顯得你們唯利是圖似的。以我們彼此的交情,給你們錢,簡直就是在羞辱你們,本座實不忍心。”

    阿螺說沒關係,“君上請狠狠的羞辱我們吧,我們頂得住。”夷波在一旁大力點頭附和。

    龍君看了眼那兩張充滿希冀的臉,擱下小矬子拍了拍膝蓋,“說實話,本座手下千千萬,其實缺你們兩個也無甚影響。不過看在即翼澤曾經同過進退的份上,答應你們的要求。”他豎起兩根手指晃了晃,“每月兩片金葉子作為酬勞,多的沒有,你們自己考慮一下,要是願意就成交,不願意,那就好走不送了。”

    兩片金葉子,夷波織兩天鮫綃就能賺到,這位龍君還真是摳門得夠可以。阿螺有點猶豫,問夷波,“你說呢?”

    夷波覺得工作機會很重要,錢是小問題,時間久了,也許龍君良心發現給她們加薪也不一定。她說好,“兩片就兩片。”後來私底下和阿螺討論,龍君大概也很窮,他失蹤那麽久,南海的經濟早就不抓了,一時半刻付不起底下人的月俸,也不稀奇。

    阿螺又提了另一個要求,“兩片金葉子少了點,但是夷波覺得可行,小的也不反對。不過君上能不能不要和別人提起咱們的薪俸,也免得咱們遭水族恥笑。”

    龍君痛痛快快地說沒問題,“就算要提起,也會說你們是本座花了十片金葉子的高價請來的,保證讓你們掙足麵子。”說罷莞爾,真是風情萬種,一笑千金。

    她們就這麽被糊弄住了,開始負責和龍君有關的一切事物,包括起居飲食和書院活動。龍君還是比較人性化的,夷波人語不好,他授課的時候會帶著她,讓她坐在底下聽講。阿螺沒有這個需要,長老們破格賞賜的旁聽生席位她也用不上,這個時候她一般很閑,就在書院裏到處溜達。正巧碰上石耳長老和芳棣長老說話,說南海的請帖都發出去了,四海之內一個未婚的競爭者都沒有邀請。龍君選妃,最重要的嘉賓是玄姬夫人,當然做得不能太明顯,畢竟這次是為探玄姬夫人的意思,因此一些有德望的散仙也在受邀的行列。另外還有一部分小有豔名的女郎參加,人間帝王還講究一後四妃呢,龍君是南海之主,選上十個八個擴充後宮,有何不可!

    阿螺忍不住,到底還是插了一句,“玄姬夫人又不是潮城的人,怎麽保證她向著潮城?萬一龍君娶了她,她把龍君帶到南海安家,那長老們的心可算白費了。”

    她這麽一說,令長老們不太高興,“小小螺精,懂個腎!我們隻為君上的終身幸福考慮,隻要海主留在領海,不管在南海還是在啞海,都不重要。”

    是嗎?”阿螺哼笑了一聲,“這麽說來長老們可太不盡責了,須知隻要留住龍君,就沒有任何海族敢對鮫人不敬。啞海鮫人沒有能力自保,龍君不在,長老們能護佑城眾安全嗎?還不如培養一個自己人,把她推上後位,用不著考慮別人,夷波就很合適。”

    長老們眈眈看著她道:“夷波還沒成年,怎麽就覺得他合適?”

    阿螺簡直唾棄長老們的死腦筋,“連雕題將軍都知道玩養成,你們這些自詡為聰明的鮫人長老卻不懂,可悲!”

    說到底要想改變長老們的想法不太可能,況且連請柬都發出去了,也不能中途取消宴席。怎麽辦呢,萬一龍君和玄姬夫人兩情相悅了,夷波這一百年的暗戀就打水漂了。她不認為以夷波的智商,能和玄姬夫人打成平手,所以得想辦法破壞,自己不便出麵,找個幫手吧!她想起了啞獄裏的那個鰻女,和夷波有點小交情,又是心狠手辣的主,要是能吞了玄姬夫人,實在是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於是心動立刻行動,上啞獄去,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誰也不願意久待的。她遊到牢門上向裏麵探望,“阿嫚,阿嫚!”

    沒多會兒一個懶洋洋的身影飄了過來,“誰找我?”

    阿螺打眼一看,她臉上兩排腮真是長得有性格,應該很苦惱吧,沒有哪個姑娘願意這個模樣的。

    她問她認不認識夷波,阿嫚說認識,抖了抖身上的衣裳,“這是她給我織的,可惜她被雕題抓走了。”

    阿螺把外麵的局勢都告訴她,把自己此來的目的也告訴她,說想請她幫忙。

    阿嫚顯得興趣缺缺,“我不插手這種事,自從被關進啞獄後我就決定改邪歸正了,雖然是為了幫夷波,可得冒風險,萬一死了怎麽辦?不去不去。”

    說不動她,阿螺不甘,“你可想明白,玄姬夫人的真身是什麽,千年王八萬年龜啊,大補的!你臉上那兩排腮不想去掉嗎?你吃一百個人也不及吃一個玄姬夫人來得有用。她可是南海夫人,隻要邁出一步,就能變得和她一樣漂亮,你真的不心動?”

    阿嫚被觸到軟肋,捧住了臉說:“你太壞了,怎麽能這樣引誘善良的我!”

    阿螺抹了一把汗,善良也不會被關進這裏了,一個吃人妖怪,比麻袋還能裝!

    這廂達成共識,那廂夷波還不知情,她坐在底下聽上首的龍君念什麽“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感覺就像在聽天書。有這樣一位夫子實在是學生之不幸,光顧著覬覦他的美色了,哪裏還有心思念書!

    唉,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完美的人,他是水之精魂,舉手投足都令她神往。愛情果然是盲目的,自從他贈她龍鱗那天起,她就已經決定今生隻愛他一個了。不管他多矯情,多小氣,都不能掩蓋他的光芒。尤其現在,有書卷氣的男人更惹人喜愛,那麽博學那麽有型,隻有瞎子才不為他傾倒。

    她癡迷地仰望他,耳邊仙樂飄飄。他從她身旁踱過,柔軟的衣襟拂上她的手背,恍如清風拂麵。她心頭小鹿亂撞,知道自己有點失態了,調整一下坐姿打算集中精神,可是沒消多久又故態複萌,嘖嘖讚歎著,驚為天人啊驚為天人。

    龍君在上首,底下人的一舉一動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條魚的表情他已經忍受得夠久了,雖然他帥到令人過目不忘,可現在終究是在課堂上,滿臉花癡樣,還怎麽讓他愉快地教學?

    他看了她一眼,“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也,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她眨了眨大眼睛,裏麵茫茫然一片,可見根本不明白。

    開始走神,托著下巴半張著嘴,回憶之前的幾次相見,每一次留下的滿滿都是驚豔。

    有時自己也感到害羞,身體沒長大,心理卻那麽成熟,要是被龍君知道,一定會嘲笑她。不過也不一定,也許他會得意洋洋自誇一番,稱讚她眼光獨到呢!

    正滿腦子旖旎,隻見他托著簡牘的手指一彈,精準把指尖捏著的東西投進了她嘴裏,她的腦子跟不上嘴,咕地一聲就咽了下去。是什麽?她驚恐坐直了身子,他沒有理會她,慢悠悠把課業都講完,才讓學生都散去。

    夷波遊過去,小心翼翼叫了聲龍君,“吃了什麽?”

    他把書都整理起來,漫不經心道:“春/藥。”

    春/藥?就是吃了會欲/火焚身的藥?夷波啊啊尖叫起來,聽說中了這種毒必須交/配才能解,她連性別都沒有,豈不是死定了嗎?

    她痛哭不已,“為什麽?”

    因為你總是偷看本座。”龍君撩了下頭發,“可見你思春了,本座幫你一把,說不定吃了春/藥就能成年了。”

    夷波麵紅耳赤,暗暗腹誹,難道仰慕你也有錯嗎?就算現在性別不明,將來總會長大的,可惜等不到那一天了。她決定回家等死,死在外麵不太好看,會被人笑話的。她向他拱了拱手,“來生再見。”

    道別的話就不用說了,她擦著眼淚遊出書院。心灰意冷,死於暗戀,也算開天辟地第一鮫了。

    龍君追了上來,“你沒有什麽遺言要交代嗎?”

    她停住身形看他,一雙不染塵埃的眼睛,無故令他心念一動。以為她會說些什麽煽情的臨別贈言,誰知她抓住了他的手,嘴唇翕動好幾下,然後壓住脖子一副即將毒發的模樣,淒慘地呻/吟:“救命。”

    龍君不知怎麽有點失望,氣呼呼甩開了她的手,“那是石膏,不是春/藥,死不了的。誰讓你老是眼巴巴看著本座,叫本座渾身不自在。再有下次,我把黑板砸進你嘴裏,不信隻管試試看。”說完白了她一眼,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