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字數:6011 加入書籤
到達丹江口,相當於打了個小盹的工夫。龍君壓下雲頭,落在滄浪水邊,放眼遠看,河水很寬,果然是個藏汙納垢的好地方。
到了。”他深深吸了口氣,空氣裏有泥土的芬芳。低頭看,傻鮫八爪魚一樣扒著他不放,搭便車搭得毫無壓力,居然靠在他懷裏呼呼大睡起來。
他還沒合眼呢,她倒美得很!龍君喪心病狂地捅了她一下,“醒醒,滄浪水到了。”
她使勁扣住他,“啊,掉下去了……”
龍君皺起眉頭,心道說上夢話了,真夠沒臉沒皮!更可恨的是摘都摘不下來,簡直上輩子欠她的!
無可奈何,隻得負重到河邊觀察水紋,海族入淡水,總會對水下環境造成影響。不能翻江倒海把那條鰻魚震出來,那就入河府,找河伯幫忙吧!不過今天時候太晚,攪了人家沉沉好夢,或許等明天,天亮再下水,自己也好歇一歇。
阿鮫,你打算掛到什麽時候?”他繼續捅她,“大神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她扭動一下,“想幹什麽?”
龍君氣結,“想睡覺,你可以下來了。”
她反而扣得更緊了,“腳疼,一起睡。”
腳疼和一起睡有什麽必然的聯係嗎?況且尊卑有別,長幼有序,幹爹和幹女兒一起睡,傳出去會引得三界動蕩的。萬眾矚目的人生就是有這麽多煩惱,雖然他不討厭和她膩在一起,但也得注意影響……
不討厭膩在一起,這話似乎不太合適。龍君重新糾正了一遍,應該是不討厭她纏著他。孩子嘛,無父無母缺少家庭溫暖,隨便認了個幹爹,就無條件信任了。還好她遇上的是他,要是換了別人,看她長得美貌,可不管她是男是女,說不定就起歪心思了。
你已經離水很久了,再不下水,皮膚該開裂了。”
她悄悄睜開眼睛,眼角閃著狡黠的光,“幹爹抱我去。”
不是親生的,不能罵不能打,又念她無依無靠,龍君已經認命了,像個奶媽一樣,把這隻難打發的鮫人抱進了水裏。
夷波一沾水就化出魚尾,之前感覺兩腿微微刺痛,現在症狀緩解了很多,鬆開手,痛痛快快遊了一圈。身體就像海綿,每一片魚鱗都吸足了水,這種感覺不能更好。她大力招呼,“幹爹也幹了,快來!”
龍君是優雅的大神,不能像她一樣撒歡,找個僻靜的水灣坐下,把兩腿伸進了水裏。
夷波遊回來,和他並肩而坐。這兩天習慣了親昵,自然而然抱著他的手臂靠在他肩頭。魚尾款擺,攪起漣漪一片,等水波漸漸平緩下來時,赫然發現水下有龍尾,光華耀眼,靜而不動。
她驚訝地低呼:“幹爹現形了?”水麵上依舊是人形,水下卻是另一番光景。夷波從來沒有感覺自己和他這麽相配過,她是人身魚尾,他是人身龍尾。這樣的話,如果要交尾,似乎也不難……腦子裏突然浮起如此不純潔的念頭,自己先吃了一驚,難堪地飛紅了臉。
龍君的眼睛在黑暗中可以看清方圓百裏,她的神色變化自然也一點不落。細看她兩眼,“怎麽了?又想到什麽不該想的東西了?”
她結結巴巴地反駁:“沒……沒有!”
你這個樣子像沒有嗎?不要緊,說吧。本座最近越來越習慣你的不著邊際,再大的事也刺激不了我了。”
話雖如此,可是說出來會不會遭到毆打?她怯生生覷他,“幹爹不生氣?”
龍君反問她:“本座是那麽沒涵養的龍嗎?”
這下她放心了,試探性地拿尾巴往他的龍尾上輕拍了一下,“龍和魚,也可以交尾的呢!”
龍君張口結舌,差點沒暈過去,“你竟敢……公然猥/褻本座?你這條滿腦子色/情思想的淫魚!”
夷波的腦袋挨了好幾下揍,抱頭委屈道:“說好不生氣的。”
怎麽能不生氣?問題太嚴重了好嗎!”龍君覺得和她在一起,自己的智商有岌岌可危的趨勢,果然是近墨者黑的前兆。他抬起顫抖的手指指向她,“你懂得什麽叫禮義廉恥嗎?本座是你幹爹,雖然是幹的,那也是半個爹,輩分不同懂嗎?你要找伴侶,首先要找同類,其次是同樣輩分的,這樣交流起來沒有障礙。你現在呢,混來一氣,天下的魚都像你一樣,鮫人就要絕種了!”
夷波被他罵得淚水漣漣,“是你要我說的。”捂住眼睛放聲大哭,“說了又罵我。”
簡直被她聒噪死!
不許哭,好好說話!”龍君粗喘了兩口氣,平下心緒告訴她,“我們輩分不同,如果胡來就是亂/倫,會出事的。看來你應該結交些別的朋友了,總和我在一起,以我的個人魅力,想不被我迷倒,太難為你了。本座想想,手上有未婚青年沒有,給你介紹一個,等你喜歡上他,就可以對他毛手毛腳不懷好意了。”
夷波已經感覺到天上的星星都暗了,她垂眼說:“我不要別人,我還小。”
連交尾都知道了,還小?”
她囁嚅了下,“是幹爹告訴我的。”現在想想,當初一時興起叫了聲幹爹,簡直就是兩百年來最錯誤的決定。那時候隻是想攀交情,誰知道最後把自己給套住了。還是阿螺有遠見,她早說過會出問題的,自己沒放在心上,這下真的不妙了。
龍君那廂的怒火因為她的一句“幹爹告訴我的”,立刻偃旗息鼓了。回憶一下還真是,就是剛才,讓新郎官驗新婦真身的時候他不小心說溜了嘴,這麽一權衡似乎不能怪她。一個懵懵懂懂的孩子,對這種事有好奇心很正常。自己作為長輩,可以教育和引導,隻管罵她能起什麽作用?
他低頭反省,“算了,你不懂,以後慢慢就知道了。”
夷波卻說:“我要脫離關係。”這是最快速便捷的方法,一旦兩不相幹,就可以去他娘的亂/倫了。
可是龍君似乎並不認可,“就算脫離關係,我們差了一千八百歲,也不可能。”
竟然開始仔仔細細談論有關戀情發展的問題了,這算歪打正著嗎?夷波說沒關係,“小鮫不嫌你老。”
龍君詫異地看著她,“可本座嫌你太小。”
那怎麽辦?等她長到一千歲的時候再向他表白?可那時他不也兩千八百歲了嗎,代溝依然存在。她憋屈地吸了吸鼻子,一千八,最萌年齡差。這麽大的神,為什麽就是看不透這點呢。畏首畏尾,一反常態,他的自信滿滿和離經叛道竟然一下子全不見了。
她很難過,伸手推岸躍進河裏。腦子亂得很,可能進點水就好了。回身看,他已經上岸了,星輝照亮他清俊的輪廓,似乎對她的失望視而不見。夷波灰了心,紮個猛子沉入水裏,打算找個地方睡一晚,等明天天亮再考慮她的私人感情問題。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原來歌裏唱的都是真的。她順著水流動的方向往前遊,遊到一處相對平緩的灘塗上,那裏有巨石和茂盛的水草,正好可以投宿。
尋個合適的角落,棲在大石頭上。剛打算閉眼,聽見沉沉的歎息聲,悠遠綿長,充滿了感傷。
她坐起來四下打量,一陣暗流卷過,水草傾向一邊,顯露出一個人形的後背,頭上戴白玉冠,身上衣料華美。看打扮很有錢,那為什麽又鬱鬱寡歡呢?
她遊過去,有點害怕,“喂,水鬼乎?”
那人沒有理她,繼續唉聲歎氣。
聽說淹死的人要抓了交替才能投胎轉世,他是不是因為找不到頂替的人,所以才這麽悲傷?夷波想起岸上的龍君,萬一這隻鬼誤把他當成人,下手之後恐怕會被龍君弄死的。她心存善念,決定提醒他一下。
水鬼乎?”
那人終於有了反應,“乎什麽乎,討厭人話!”然後回頭看了眼,發現居然是個鮫人,態度立刻有了改變,“說魚語吧,就算地方口音重一點,應該也能聽懂的。”
能說魚語的當然是魚了,夷波審視他兩眼,麵白無須,還算瀟灑,“你是什麽品種?”
他一挺胸,“我是橫公魚。”
橫公魚是上古遺留下來的一支,生於恒冰的石湖,長有七八尺。據說晝在水中,夜化為人,吃了他的肉可以去邪病,是魚類中的靈芝。
既然不是水鬼,她的膽子大了好多。他友善地微笑,“你是從南海來的?叫什麽名字?”
她說:“我叫夷波,夷為平地的夷。你呢?”
驚虹,怎麽樣?是不是很驚豔?”
她思量一下,“有一點。”
驚虹笑了笑,“你是鹹水魚,到淡水能習慣嗎?而且南海離這裏很遠,你是怎麽過來的?”
和不認識的人,當然不能太交心。她也知道避重就輕,隻說:“遊啊遊就過來了。而且鮫人不是鹹水魚,我們到哪裏都能適應,隻要不是開水裏就可以。”
驚虹哈哈笑起來,“真是條有趣的魚,本君已經很久沒笑了,算你大功一件。”
夷波歪頭看他,覺得他的笑點真低。不過一條生活在冰水裏的魚,怎麽會跑到滄浪水來呢?她停在一旁問:“你們舉家遷徙?”
驚虹說不是,“我獨自來的,當初滄浪龍君的女兒招婿,我從千名應選者中脫穎而出,當上了駙馬,後來就一直隨公主生活在這裏。”他瞥她一眼,托腮道:“傳聞鮫人性善,你願不願意聽我說說話?我在這裏沒有可以交心的朋友,過得很不快樂。”
夷波馬上說好,她最愛聽八卦,哪怕是陌生人的八卦也能吸引她。她正襟危坐,“我聽著呢,你說吧!”
於是驚虹倚著石頭,最大限度地釋放出了他的雄性魅力,一麵不無憂傷地,用磁性的嗓音低語:“迎娶龍女,將來有機會繼承龍王的財富和地位,在那些平庸的水族眼裏根本就是人生贏家。其實他們都錯了,作為一窮二白靠裙帶關係上位的外鄉人,本君壓力很大。世上哪裏會有甘於屈居妻子之下的男人?我經常感覺自尊心受到打擊,尤其水族們恭恭敬敬叫我駙馬,公主臉上浮起奇怪笑容的時候,時刻提醒我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她賞賜的。她不願意跟我回石湖看望我的父母,提起我的父母言辭間總有不屑,可是她既然嫁給我,有什麽道理看不起他們?最近我發現和她的隔閡越來越大了,我們之間缺乏溝通,那個家就像冰冷的牢籠,我已經不想回去了。”他麵帶淒楚地凝視她,“我後悔和她在一起,浪費了五十年時間,我本可以用這五十年創造機遇和愛情的。現在的我孤單寂寞,渴望關懷,今天遇見你,是上天對我的救贖,讓我看到了光明。”他急切地遊近一些,輕輕抓起了她的手,“夷波,善良如你,願意當我的朋友,聽我傾訴衷腸嗎?”
夷波一時僵在那裏,感覺內陸的水族真是太熱情了。一個沒人理解的苦悶的男人,總是能夠輕而易舉引發女性的同情心。她覺得也許開解開解他,能讓他從困境裏走出來。正打算點頭,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冷冽的嗓音,一幹二淨斷然拒絕:“她不願意。一條攀附豪門的鳳凰魚,財色兼收之後賣乖哄騙無知少女,這麽恬不知恥,當心本座拿兩顆烏梅煮了你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