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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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說夷波能不能自己獨自睡,結果當然是不能。尤其這樣雷電交加的夜,隔著窗戶都能看到閃電橫劈過天幕的景象,她不敢合眼,想起老龜渡劫那天她和雷公賽跑的經曆,覺得自己勇敢得不可思議。但此一時彼一時,現在受了情傷的心理太脆弱了,好漢再也不複當年之勇。

    她揪著一片海藻被子披在身上,對著夜明珠坐了很久。敲一枚牡蠣,撅著嘴吸出肉,吧唧了兩下。不知道龍君的晚飯吃了沒有,現在沒有她伺候,他是不是深深感到自己已經殘廢了?畢竟剝開海瓜子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反正就像阿螺說的那樣,大家都咬牙憋住,誰憋的時候長,誰就贏了。她用力把牡蠣殼拍在桌上,厚厚的殼頓時裂了八瓣。遊到床上仰天躺倒,吐出一口濁氣來,看看身旁,空的,沒有阿螺也沒有龍君,真是寂寞難耐。她究竟為什麽會扒著龍君不放呢?可能是害怕孤單,也可能因為總被欺負,僅僅是想抱上一條粗大腿吧!喜歡不喜歡……不知道,應該是喜歡的,不然也不會糾結。她側過身子假寐,窗外一聲霹靂驚天動地,可能又有誰渡劫了。

    慢慢雷聲漸隱,夜也深了,她在渾渾噩噩間做了個夢,夢到自己變得非常幼小,小到什麽程度,可能隻有一隻雞那麽大。蜷著手尾,困在一個狹窄的空間裏,醒著的時候少,睡著的時候多。她是那種爛泥糊不上牆的個性,居然一點都不著急出去,拿手摸一摸,四周光滑,像個蛋殼。哎喲,在殼裏,好安全的感覺。然後聽見一陣鱗片摩擦的沙沙聲傳來,有人唉聲歎氣,“怎麽弄呢,敲開行不行?必須得孵嗎?孵不出來怎麽辦?”

    她明白了,原來真的在蛋裏,等人把她孵化。反正她不急著出去,隨便外麵的人怎麽折騰吧!

    結果她被扔到了沸水裏燒煮,孵她的人覺得隻有加熱才能催熟她,可是那點熱度根本不夠,她懶懶打個哈欠,被連著煮了一百天,毫無功效。後來又被搬走,這次搬到火山頂上了,下麵是滾滾的岩漿,在山口搭了個窩,有人小心翼翼把她盤在懷裏,每隔四十九天翻一次麵。孵化她的應該是冷血動物,因為能感覺到身下溫暖頭頂上冰涼。這樣冰火兩重天地交替著,她開始慢慢發育,長出了犄角和乳牙……

    好奇怪,怎麽會有犄角呢?醒來的時候摸摸腦門上,光溜溜什麽都沒有。可是那種長角的感覺很鮮明,連新角萌芽時候頭皮上的瘙癢都像真的一樣。

    做了一夜怪夢,第二天起床還在犯糊塗,簷下遇見龍君,頂著兩個巨大的黑眼圈叫了聲幹爹早。

    龍君的目光微漾,她摸了摸後腦勺,錯身而過時問:“幹爹,你說雄性會不會孵蛋?”

    龍君愣在那裏,臉上表情千變萬化,過了會兒咳嗽一聲道:“世上怎麽會有如此荒謬的事,孵蛋是女性的工作,男性一般隻負責賺錢養家。”他咽了口唾沫,“沒有,不會有雄性孵蛋的事發生。你是從哪裏掏挖出這樣喪盡天良的問題來的?思想太複雜是病,要吃藥的。”

    夷波不太高興,“雄性孵蛋怎麽了?上個月海馬校尉送紅蛋來,說他生了,請大家去吃滿月酒呢!”

    龍君一臉嫌棄,雄性懷孕產子又不是什麽光彩的事,真好意思到處宣揚。

    你知道海馬為什麽是雄性代孕嗎?因為海馬一族出了名的奸猾,他們怕戴綠帽子,把女人的活兒給幹了,就不必擔驚受怕了。”說著搖頭,“夫妻之間沒有信任,多麽悲哀!”

    反正不管怎麽樣,既然有雄海馬產子,雄性孵蛋也不是沒可能。她背靠著磚牆問龍君,“幹爹,龍是卵生嗎?”

    龍君點點頭,當初他就是被遺棄在昆侖山上,缺人照應,不知經過多少個春秋才自己破殼的。

    那以後幹娘要是替幹爹生了龍子,就讓幹娘一個人孵嗎?要是幹娘是條河豚,沒法把蛋盤起來怎麽辦?幹爹也不幫忙嗎?”

    龍君臉都氣綠了,“為什麽本座要娶一條河豚?你是在懷疑我的品味嗎?”

    夷波訕訕吐了吐舌頭,一點要把話收回的意思都沒有。反正她都要嫁了,龍君勢必娶別人,她心理很陰暗,不希望他娶到一個如花美眷。說河豚已經很給麵子了,其實她原本是想說蚯蚓的。

    當然明著頂撞她是不敢的,恭恭敬敬說:“長老們的大補湯又送來了,幹爹趁熱喝吧!”一麵從袖袋裏掏出一本書來,“這是昨天偶然得的一本刊物,送給幹爹看看。幹爹要沒別的事,小鮫去找阿螺玩耍了。哎呀,時間好緊,備嫁都來不及呢,怎麽辦,嚶嚶嚶……”

    她擺身遊遠,剩下孤苦伶仃的龍君望著她遠去的身影獨自感傷。

    不過她怎麽突然提到孵蛋的事了?龍君心裏七上八下,鮫仆送吃的來,被他擺手打發到了一旁。展開刊物隨意看了眼,刊首的標題令他五雷轟頂——

    一場最溫情的邂逅,一場曠世的絕戀。衝破世俗的枷鎖,心動就上——記海主道九川與嬌俏養女之戀愛二三事”。

    龍君喘了口氣,猛地把書闔上,這麽充滿誘惑性的宣傳語,難道是以他和傻鮫作為男女主角的?他火冒三丈,轉頭問鮫仆,“這是誰幹的?”

    鮫仆望天,小心翼翼道:“回稟君上,這是黑刊啊,沒有發行號的,隻在坊間流傳,誰也不知道作者是誰。”

    這麽說來你也看過?”

    鮫仆遲疑著,沉痛地點了點頭。

    他逐漸歸於平靜,“寫得怎麽樣?”

    鮫仆拱手道:“回稟君上,作者手法細膩,視角刁鑽,於迷霧重重中抽絲剝繭,令人如夢如幻。”

    龍君聽完沉默,卷起刊物轉身進屋,留下鮫仆冷汗滴滴答答直流下來,心裏哀歎這下完了,必須通知長老進入一級戒備才行。到底是哪個不要臉的把書傳到女主手裏的?萬一被查抄,故事就要坑了,他還想看大結局呢!

    他罵罵咧咧打算返回潮城,正要離開,聽見殿裏有輕輕的笑聲傳出來。鮫仆的精神頓時一振,這裏沒有別人,隻有龍君,難道當事人沒有半點惱怒的意思,說不定還會跳坑?

    這這這……戲劇化的轉變,現實永遠比小說來得精彩。鮫仆喜滋滋擺尾向潮城遊去,他得把這個消息告訴長老們,看來情況沒有他們預想的那麽嚴重,龍君的口味還是很重的。

    那廂夷波和阿螺浮到水麵上曬太陽,天氣漸漸熱起來了,照得頂心發燙。夷波捧了一捧水澆在自己頭上,慢吞吞對阿螺說:“我做了個奇怪的夢。”

    阿螺嗯了聲,“春/夢?”

    夷波不懂什麽是春/夢,隻是告訴她,“我夢到自己在一個蛋裏,那時候應該剛剛降生,是一個雄性把我孵出來的。”

    阿螺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她,“你是太缺乏父愛了,才會做這麽古怪的夢。其實我一直覺得,你對龍君隻是依戀,根本不是愛。”

    夷波想了想,還是搖頭,“我可喜歡龍君了,從很久以前就開始喜歡他,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因為他送了你一片龍鱗,就把你收買了。你是沒有見過大世麵,如果哪天你能當上大官,有很多海族排著隊賄賂你,你就會覺得一片鱗而已,屁都不是。”阿螺盯著她的眼睛問,“你的喜歡到底是什麽內容?有把他睡了的衝動嗎?”

    我早已經和他睡過了啊。”夷波扳著手指頭數,“就在到達滄浪水的那天,驚虹駙馬請我們住到他的水晶宮裏去,龍君怕駙馬半夜來敲門,就和我一起住了一夜。”

    阿螺為難地皺眉,“我說的睡,內容很複雜,你這麽傻,一定不能理解。”

    她咬著嘴唇考慮再三,“你的意思是交尾嗎?這個真沒有。”

    阿螺說:“就因為差了這一步,你們之間的關係才一直定不下來。”

    夷波恍然大悟,“那今晚灌醉龍君,把事辦了就行了。”

    還想霸王硬上弓?鮫不大,心倒不小。阿螺幹澀地笑了笑,“小說裏都是騙人的,酒醉的男人反應會比較遲鈍,你一個新手根本不懂怎麽操作,就別胡思亂想了。”

    一鮫一螺向著火紅的太陽歎了口氣,阿螺隨口鼓勵她,“堅持住,不能半途而廢。昨晚龍君態度怎麽樣?動作裏有沒有痛苦?眼神裏有沒有憂傷?”

    夷波回憶一下,龍君內斂起來簡直就像一座孤城,銅牆鐵壁難以攻破。她沮喪不已,“沒看出他的情緒有什麽起伏,可能我們的計劃對他無效,或者說……”她仰起脖子嚎哭起來,“他對我一點感覺也沒有。為什麽呢?難道我不可愛嗎,阿螺?”

    怎麽會!你天生呆萌顏值又高,他看不上你,除非他瞎。”

    話雖如此,夷波還是很有挫折感,但暗戀一百年,是項偉大的事業,不能功德圓滿,實在對不起自己。

    她雙拳緊攥,“不管用什麽方法,出嫁前一定拿下龍君!就算得不到他的心,也要得到他的人!阿螺,你幫我弄幾本內涵書,我要仔細研讀。到時候沒有他的配合,我一個人也能夠獨立完成。”

    這是豁出去的架勢啊!阿螺本想勸她再考慮一下的,看見她兩眼放光,話到嘴邊又重新咽下去了。

    這種□□黑市也不流通,隻有到海市上去。離耳國和伯慮國的商販常會賣這類東西,什麽緬鈴、角先生,應有盡有。”

    夷波頷首,“那我回去取錢,到天擦黑的時候在沉船那裏匯合,我們兩個一道去。”

    說定了,各自回去籌備,夷波的錢和龍君的放在一起保管,她要動用的時候還是得和他說一聲的。她把龍君叫過來,打開櫃子往裏麵一指,“小鮫隻拿自己那一份,幹爹看好了。”

    龍君乜了她一眼,“本座是那麽看重錢的人嗎……你拿錢幹什麽去?”

    夷波把金葉子揣在荷包裏,遊到鏡子前整了整衣冠,“小鮫和幹爹說過的呀,晚上和阿螺一起去趕海市,幹爹要是不放心我,一起去吧!”

    他的嘴角扭曲,別過臉道:“你現在這麽大了,本座也該放手了。可以點幾個雕題跟著你,萬一遇到什麽麻煩,他們好保護你。”

    夷波應了,轉過身去嘴唇無聲翕動著:這麽能裝,看你裝到幾時!

    夜幕降臨的時候出門,遠遠看見阿螺蹲在沙地上等著她,碰頭後一直往南,海市離這裏有段不近的距離。

    十五的圓月大得驚人,半在空中伴在水下。趕集的商船漸漸聚攏來,離月亮那麽近,仿佛伸手就能夠到。桅杆吱嘎,臨水有大紅的燈籠懸掛,照得波光也盡是紅色。夷波和阿螺戴著鮫帽四處尋找,看到一艘貨船上大剌剌吊著一條開襠褲,阿螺使了個眼色,表示那就是了。

    一鮫一螺遊過去,扒在船舷上看,鋪麵上並排擺著好多奇怪的東西。因為她們打扮成了男性,老板托著一個勺子樣的東西遞過來,“新到的銀托子1,好兄弟要不要看一下?”

    不知道用法,也不好奇,夷波指了指成堆的書,“我們要有內涵的。”

    老板噢了聲,“還在啟蒙階段啊,不要緊,一步一步來。”把好幾冊放到她們麵前,供她們挑選,“初級,中級,到高級,要什麽有什麽。怎麽樣,刺激伐?不滿意還有人獸、仙魔、蒲團與坐騎……隻有你想不到,沒有做不到啊。要幾本,別害羞,說呀。”看她們拿不定主意,翻開畫冊讓她們看,“其中奧妙多得很,要是不一次性買足,再想買就要等到三個月之後了。看看這個排版和紙質,經過多次校稿,沒有錯別字,保證正版。如此物美價廉還在猶豫什麽?這樣吧,算交個朋友,給你們打個折。七折好伐?再低不能低了,我們也要走稅的,兄弟總不好意思讓我蝕本吧!”

    夷波問過了價,打折下來還要五片金葉子,相當於兩個半月的工資了。不過既然來了,不能空手而歸,指了指那個銀托子,“這是幹什麽用的?”

    這是男用款,居家必備之良器,會提升男性幸福感,日日讓你如沐春風。”

    把這個饒給我們吧。”阿螺說,“附上使用說明,饒給我們這些書就要了,不饒就不買。”

    夷波眨眨眼,問阿螺:“男用的要了幹什麽?”

    阿螺連視線都沒有調轉一下,“送給龍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