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路，從一開始就已經錯了。”

    冰寒冷漠的聲音從神魂識海中傳來，令盤坐著的少年一陣錯愕。“錯了？怎麽會錯呢？難道煉氣修行不都是從冥想吐納天地之氣而開始的嗎？”

    “是不是所有人都告訴你，煉氣修行，就一定要吐納這個世界天地中的氣？”

    聲音依舊森寒淡漠，隻是聽在葉長歌的耳中，好似多了一分嘲諷。少年皺眉思索，喃喃道：雖然沒有讀過那些高深莫測的修行典籍，但是自古以來，但凡修行之人，不論凡俗武夫，抑或那些神龍不見首尾的修者，難道不都是從吞吐自己身體所在的這個世界的“氣”而修煉的麽？難道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世界，或者還有其他的“氣”？

    沒有理會葉長歌的喃喃自語，冷漠而直接的屍桓因直說重點：“這方世界之眾生，煉氣修行進入高深境界之後方才回過頭去修煉靈魂力量，舍本逐末，主次顛倒，難證大道！他們出生之後，靈魂孱弱，念力枯竭，是故修行之初，隻能感應身體周遭之氣，而如此低級、渾濁的天地之氣如何能支撐其走向更深遠的證道之路？古之強者，踏入煉氣修行之前先修靈魂之力，待到靈魂念力強大，就能能感應到冥冥虛無深處的“氣”，那裏的“氣”，蘊藏了更多神秘的力量與屬性，煉此氣者，方有證得無上道果之可能！”

    葉長歌完全呆了，在他的認知世界裏，何曾有過如此驚世駭俗、大悖常理的論證？先修神魂，再冥想煉氣，其中更是要費盡千辛萬苦去感應冥冥渺渺的虛無世界中的“氣”，這般修行，且不說結果如何，其過程就已是聞所未聞。

    許久之後，葉長歌醒悟過來，雙眸之中閃爍著瑩瑩光芒。“《天藏》之第一藏就是修行靈魂力量的《靈魂藏》，觀想古經文字，無形之中吸納眾生負麵思想情緒的力量，以此來增強自己的靈魂，當魂力強大之後，再去感應更遙遠的時空次元中的“氣”，從而在修行之初，就擁有遠比他人雄厚的本錢！對，這就是我要走的路！”

    “果然，我們一開始的路就是錯的。”少年平複心境，緩緩閉上雙眼，意識完全沉浸進入神魂識海之中，繼續觀想那數百個懸浮於血海之上的古老經文。

    食氣者，神明不死！然而隻有當擁有了強大的“神明”，才能感應、煉化品秩更高、更古老、更莫測的“氣”！葉長歌不知道居於自身神魂識海正中名為《天藏》的黑色古經到底是什麽樣的來曆，但僅憑它能在自己的神海之中造就無邊血海、造就如同神祗的屍提桓因，便足以說明它的古老、莫測、強大！而《靈魂藏》被它作為“第一藏”而記載，也足夠說明其對於靈魂力量莫測的造化之力！隻要自己擁有了強大的神魂，感應到的“氣”就能比別人更強！自然能夠以質量彌補修行時間長短、境界高下的差距！

    隨著識海虛空中越來越多的經文被自己解讀而出，葉長歌明顯地察覺到自己的思維變得越加敏銳清晰、對周遭天地能量的感應越來越真實，那代表了眾生負麵情緒念頭的五色能量如絲如縷，不斷地向自己匯聚而來，自己的靈魂和感知力變得更加強大！

    葉劍首再也沒有在演武場見到過葉長歌的身影，因為少年接下來幾乎每一日，都出沒在了端陽鎮人流最密集、聲音最嘈雜的地方。

    “天悅賭坊”是端陽鎮最大的賭場，不管是鎮上的居民，還是過路的行商、遷徙的流民，但凡路過此地，手裏有閑散的銀錢，都會情不自禁地進去押上兩把，在一片歇斯底裏中或是輸的傾家蕩產、落魄沮喪，或是贏得盆滿缽滿、樂不可支。葉長歌此時靜靜地站在賭場的角落，虛眯著眼，默默念誦《靈魂藏》的古老經義，一股股雜亂但龐大的負麵情緒能量如同百川歸海，被他盡數吸納。

    少年能清晰地“看”到了那些五顏六色的能量：

    熱鬧的大街上，衣衫髒亂的漢子從妻子懷中搶過錢袋，三兩步跨進了賭坊的大門，將袋中的散碎銀錢狠狠地押在莊家給出的骰盅之前，而可憐的婦人無力阻攔，追在漢子身後無力哭喊：這是給娃娃看病的救命錢當盅蓋緩緩開啟，顯露出與漢子所押完全相反的點數來。一股灰色與褐色相雜的能量便從漢子頭腦中竄出，向葉長歌匯聚而來，這是“沮喪”和“失望”的顏色。而那位淒涼悲慘的女rén miàn色赤紅，流著眼淚奪門而出，從她的身體中浮現出紅色和綠色的能量，這是“憤怒”和“絕望”的顏色

    秀色樓，毫無疑問，縱欲賣春的風塵之地，即便是處在不過兩三萬人口的鎮上，門前也總是熙熙攘攘、車水馬龍。上到葉家、段家、賀家這樣的大家族嫡係子弟，下到三教九流、販夫走卒，男人們總是紅著臉進、白著臉出。人體最原始、最強烈的**在此發泄，龐大的負麵能量在男女們那一陣短暫的顫抖抽搐中被最大化地釋放，一股股粉色的氣流如彤雲、如煙霞，噴薄而出。那是“渴求”、“放縱”、“妒忌”等等情緒能量的顯像化，絢麗而萎靡，如同百川歸海，紛紛湧入了葉長歌的神魂識海。這些奇異的能量在被古經文吸收煉化之後，化為最精純的靈魂之力，融入到少年的神魂之中。

    葉長歌靜靜地站在秀色樓外一條陰暗的胡同裏，隨著自己的靈魂變得越來越厚重、博大，一股威嚴的氣息無形之中透了出來，一種與那黑色古經相似的亙古、永恒、寂滅的氣息，漸漸與他的靈魂融為一體。他站立在黑暗處，就仿佛與黑暗融為了一體，陰暗而枯寂，即便是有人從他身旁走過，若不留意，也很難發覺。

    “沒想到這風塵之地的負麵能量比那酒館、賭坊要濃厚許多，這才來到此地半日，就相當於其他地方兩三日的苦工，食sè xìng也，果然不虛。”葉長歌搖晃了一下腦袋，感覺到自己眉心發脹，自己的大腦機體似乎已經難以負荷龐大靈魂能量的吞吐運轉，給**造成了極大的負擔。

    “屍桓因，我現在的靈魂強度如何了？”葉長歌在識海深處問另一個自己。

    “弱！孱弱不堪！如同狂風中的燭火，如同巨浪中的孤帆。”冰寒寂滅的聲音在識海響起。

    葉長歌臉上浮現一抹苦笑，這家夥估計是習慣了從高高在上的鎮世神祗的角度衡量自己，在他的眼中自然如同螻蟻。“那與普通人相比，如何？”

    “沒想到被《天藏》選中的人，竟然將自己與那些螻蟻相比。”屍桓因的聲音中似乎有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情緒波動，像是對葉長歌的不滿和嘲諷。“你此刻的靈魂強度，與同等條件下氣海第六變的螻蟻相仿。”屍桓因終於給出個明確的答複。

    “嘶氣海六變！葉九叔的修為，也才氣海七變而已，而那段雲，也才剛剛晉入氣海第四變！我豈不是可以完全以靈魂力量碾壓？”

    葉長歌瞪大了眼睛，心中升起一絲喜意，屍桓因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沒想到自己的靈魂之力成長得如此之快。他雖然不知如何來衡量靈魂的強弱，但知道大半個月前神魂識海世界中的自己是一個模糊的身影，而現在卻已經完全凝實；知道以往自己經常渾渾噩噩、頭腦空虛，如今卻是感覺眉心灼熱腫脹異常，好似有什麽東西要噴薄溢出。

    “《靈魂藏》何其精妙高深，初步改造你孱弱的靈魂隻能算是大材小用，往後等有一日你完全領悟其中精義，你的靈魂才會發生真正的巨變！靈魂修行，初始進展飛速，而後愈加艱難，若是僅憑這一點成就就自得意滿，那你永無成為強者的可能！再者，沒有到達凝虛化物的境界，你的靈魂再厚重博大，也無法成為對敵的手段。”

    屍桓因的話語如同當頭棒喝，將少年心中生出的一絲興奮和自滿狠狠掐滅。葉長歌輕輕閉上雙眼，默念腦海中《靈魂藏》的經文，一道道清涼頓時從前額流向四肢百骸，眉心的灼熱膨脹之感漸漸消失。做完這一切，少年離開了昏暗的小巷，去往下一處目的地，繼續收集那些色彩斑斕的負麵情緒，隨後以古經文萃取其中的靈魂精華，不斷壓縮融入自己的靈魂。

    大半個月來，整個端陽鎮上的人似乎都習慣了在最熱鬧、最擁擠的地方看見一道瘦弱的身影。在賭坊，在醉仙樓，在秀色樓，在私塾學堂，在菜市口，在屠宰場少年或坐或站，動不動就在一個地方旁若無人地發呆大半天，偶爾自言自語，流露出各種怪異的表情，偶爾閉目盤坐，沉默不言。

    這段時日裏，葉長歌漸漸成了鎮上的名人。鎮子裏相識的人們看向他的眼神也悄然改變，最終變成一種同情和憐憫——葉老五家的這小子，八成是瘋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