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整個端陽鎮都熱鬧起來，並且呈現出比之年關春節更要喜慶隆重的氛圍。

    端陽鎮上段、葉、賀、黃、劉五大家族的族長身著華服，頭發與胡須梳理得一絲不苟，領著家族之中最出彩的年輕後生，天還未亮就早早地來到鎮子之外的一座牌坊之下，恭敬等候。而一群年齡皆在十到十五歲的少年們也都穿上平日裏最舍不得穿的衣飾，滿麵紅光，昂首挺胸，驕傲得就像一群鵝。

    兩個時辰過去，一輪碩大的紅日已經完全升上天際，初冬清晨的霧氣被完全驅散，久久等候著的人群安靜地立在牌坊之下，臉上皆是緊張、興奮和悸動，沒有任何人表現出絲毫的不耐。

    天空中，一團可愛的白雲被流光撞得稀碎，流光包裹著的，是一艘精巧的飛舟。那飛舟身上反射出刺眼的陽光，從天邊而來，未過多時便已經緩緩停下，懸浮在了端陽鎮外的牌坊之前。光芒斂去，從精致的船樓之中，飄然走出三個人來。

    “端陽鎮五大家族族長，攜族中後進子弟，恭迎仙師法駕！”

    人群按捺著緊張和興奮，在前麵五位老族長的帶領之下，深深地彎腰鞠躬，同時鼓足一口氣，齊聲高呼。尤其是大人們身後的那群少年，雙目之中閃耀著好奇、期待、憧憬的光芒，賣力地呼喊，希望能引起仙師們的注意，多看自己哪怕一眼！

    兩丈多長的飛舟落地，三人當先的一位老者輕輕一招手，那飛舟便急劇縮小到手掌大小，再閃過一道細微的光華，隱沒袖中不見。老者身後跟隨的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負劍青年，和一位十五六歲的嬌俏少女。少女好似第一次來到端陽鎮，又好似因為某人而對這古鎮生出無限好感，抬起頭看著這高大古老的牌坊，眼中好似冒出星星，向老者問道：“這就是端陽鎮啊？三秋師兄的故鄉？”

    “不錯，三秋師兄確實來自於端陽鎮，這倒也是一方人傑地靈的寶地。”負劍青年眸中也流露出一絲敬仰，回應少女。

    前方的白袍老者收起飛舟，嗬嗬笑道：“端陽鎮？我也是六十年沒有來過了，你們的三秋師兄，確實是三十年前從這裏走出。嘖嘖，三十年呐，後生可畏啊！”老者感歎一番，便引著青年和少女往鎮子內行去，他們一路上談笑風生，卻將恭敬彎腰候在一旁的人群當做空氣。走出了老長一段距離，好似察覺到身後的異樣，少女回過頭，才看見依舊彎腰杵在原地手足無措的尷尬人群，忍不住一笑。

    “喂，你們還杵在那幹嘛？不累麽？”

    老者和負劍青年聞言恍然，俱都回頭看去。那青年見此情景，不禁啞然：“嗬嗬，愚蠢的凡人。”

    五位族長終於是如蒙大赦，挺直腰杆，臉上洋溢著熱情至極的笑容，眼中滿含敬畏，帶著一群人小跑著迎了上去。

    鎮子中央的廣場已經被打掃得如同一萬條狗子一齊舔過一般幹淨，四周的商鋪都被勒令關門，所有前來圍觀的鎮上居民都被告知不許高聲說話，恐怕衝撞了仙長，因此烏泱泱數千圍觀之人群，硬是安靜得落針可聞。

    廣場中央擺著一張三丈方圓的紅布擂台，正上方三張尊貴大氣的紅木太師椅被馨香的清漆裹得油光水亮。此刻五位族長熱情簇擁著三位遠道而來的仙師走上擂台，坐到太師椅上。一老兩少三人剛剛坐定，便有人奉上鎮子最好的茶水，一溜兒擺盤精致的糕點也如流水一般呈了上來。

    老者淡淡地看了一眼規規矩矩站立在擂台下的少年們，對旁邊恭候的一眾老人說道：“其他虛頭巴腦的繁文縟節就免了，修煉之人光陰寶貴，你們直接開始吧。”一旁的老家族聞言唯唯諾諾，背過身對其他人一陣吩咐，便有個漢子身著錦衣，來到台上。

    漢子先是對上首的三人恭恭敬敬一禮，說道：“見過三位仙師。我們端陽鎮按照老規矩，依舊是將鎮上所有骨齡在十到十五歲，並且成功開辟氣海的二十八名晚輩後身集合在此。先由所有參與選拔者抽簽配對比試，層層角逐，選出五人作為仙緣種子之後，再設隨意挑戰的一輪，其餘諸人皆可點名挑戰五名種子中的一人，勝者即可接替其仙緣種子的資格。”

    坐在太師椅上的老者揮揮手，不耐煩道：“具體的篩選方法和規則，你們隨意，我隻需要選出最強的五人帶走，別的都管不著。”

    中年漢子略微抬頭看了幾位族長一眼，五大家族的代表俱都是微微點頭，依舊是按照這個方法進行比選。

    擂台之下的少年們早就摩拳擦掌，心裏憋著一股勁兒，希望能一舉衝入前五名，獲得那種子資格！而在這一群少年之中，有三五人則是氣定神閑，老神在在，一臉的自信，好似那珍貴的種子人選已經落入自己手中一般，其中一人正是段雲！

    號簽抽完，二十八位少年分為十四組，輪番上台放對比試，一時間擂台之上喝呼聲不斷，戰況激烈異常。隨著日頭爬上中天，又緩緩地向西方沉落，不斷地有少年頹喪地走下擂台，更有幾人被對方重傷吐血，倒地不起，被久候在一旁的自家長輩匆匆抬走。

    負劍青年與那可愛少女最開始還饒有興致地觀看了兩三場比鬥，然而這些少年盡皆是氣海兩三重的粗淺修為，拳來劍往之中也盡是些粗陋低級的武學招式，在他們眼中卻如同三兩歲的小孩子過家家，沒有任何看頭，因此便不再關注擂台上的戰況，旁若無人地談笑風生。

    比鬥一直持續了兩個時辰，最終隻有五名少年昂首挺胸地站立於擂台之上。段雲嘴角略微帶著點血跡，背在身後的雙手激動得微微發抖，此時此刻，儼然是最終作為仙緣種子的勝者。段雲微微側首，便看見擂台以外向自己投來讚許目光的段長山，嘴角不自覺地翹起，虛眯著雙眼，已經想象到了自己風風光光地踏入仙家勝境的美妙場景。

    “五名種子優勝選出，接下來便是自由挑戰！有誰對五名優勝者實力存有質疑，還願再出來一搏，盡管上到台上來！”中年漢子站在台上，掃視著此刻稀稀拉拉還站在台下的十來名少年，開口喝道。這一輪本就是為了力求公平而設下的一個過程，五名種子既然已經捉對廝殺選出，自然是實力遠超同輩的五人，此刻哪還有少年願意上去自討苦吃？

    短暫的沉默，台下的少年們皆是低著頭，沒有任何人出聲。

    中年漢子掃視一圈，微微點頭，便對這廣場上所有的家族長輩和圍觀人群高聲宣布：“那我宣布，端陽鎮獲得此次仙緣種子名額的五人是”

    “且慢！”洪亮清朗而極度自信的聲音從人群之後的空闊街道之上響起，如同清亮的鍾鳴，將中年漢子的話語生生打斷。

    原本已經接受這最終結果的三位仙師、或喜或憂的五大家族長輩，以及所有熱心圍觀的端陽鎮居民，都被這清朗的聲音震動，紛紛向這聲音傳來之處看去。

    坐於擂台上首正中的老者花白的長眉微抖，原本都已經昏昏欲睡的他抬眼順著那方向看去，一道顯得瘦弱卻端正挺拔的少年身姿，緩緩出現在空闊的街道上。負劍青年與那少女也是一怔，顯然也看見了出現得恰是時候的葉長歌。

    “嗬嗬，有點兒意思。”青年喃喃自語。

    此時的葉長歌黑色的長發披散在腦後，眉眼如劍，璨若星辰，隻是身上的衣袍顯得有些破碎淩亂，野獸們留下的血液、血斑如同朱紅的顏料，在少年隨風擺蕩的衣袂之上暈染出一副腥氣嫣然的圖畫。圍觀的人群驀然分開一條道路，少年緩緩走到了擂台之前。

    中年漢子臉色微變，與周遭變得議論紛紛的人群一樣，認出了葉長歌，不正是個把月前莫名其妙瘋掉的葉家小子麽？漢子眸中閃過一絲厭惡，輕喝道：“比鬥已然完成，五人勝出便是仙緣種子，你小子莫要在此攪鬧！”

    台上原本已是穩如泰山的段雲陡然睜大雙眼，死死地盯著夜長歌，衣衫染血的少年好似完全變作了另一個人，顯得如此陌生，無形之中給他帶來沉重的壓抑和緊張。“這小子不是已經瘋了麽？此番前來莫非要挑戰於我？嗬嗬，無妨，當日他縱然是醒轉過來，身體經脈和丹田氣海估計都受到了重創，此刻怕是傷都沒有痊愈哼，即便痊愈又如何，老子當日能碾壓他，今日也是如此！隻看他能掀起多大的風浪！”段雲心思百轉，最初的緊張和不適被緩緩壓下，又恢複了自信的微笑，隻是那笑意深處，帶著一抹殘忍。

    葉長歌如同看白癡一般輕輕掃過段雲的臉龐，雙手抱拳對著高坐於眾人之上的三位仙門來人輕輕一禮，挺直了腰杆朗聲道：“我，端陽鎮葉長歌，特來此向一名仙緣種子發出挑戰，煩請三位仙長做個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