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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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的英靈艾爾利, 終於被聖杯戰爭參與者召喚了出來,職階為他最習慣的caster。
雖說已經抱怨過好幾次“參加聖杯戰爭的魔術師是不是都不待見我”, 但實際上,他對據說能夠實現勝利者一切心願的聖杯沒有興趣。
能讓他高興的隻有一點:
禦主從沒有半點魔力、需要他殫精竭慮省魔力的普通人,總算升級為魔力相當充沛的正牌魔術師了。
正因如此,艾爾利才對新任禦主心生了相當高的初始好感, 隨後經過權衡, 願意主動打破誓言, 為她稍稍刪掉點人生故事的“細節”。
“master,有一個非常不幸的事實我必須提前告訴你。”
艾爾利是這麽對他的禦主說的:“雖然我的職階是caster, 但說實話,我的魔術水平還不到我的劍術的一半,最擅長的魔術是類似瞬間移動、轉移物品這樣無足輕重的小伎倆。”
“如果你想驅使我這麽無能的英靈去奪取聖杯, 先不說能不能撐到出結果的那一天……大概, 可以想象得出過程有多慘烈了。當然,隻要master你下令,我定當想方設法與敵人同歸於盡。”
娓娓道來時,英靈的臉上依舊淡然如常,如海水般幽藍的眸子裏無波無瀾, 仿佛口中所提及的宛如廢物魔術師的家夥是不相幹的別人。然而,就是他本人。
他完全不覺得自己的戰鬥力如此之弱有哪裏不對,坦率得有些不近人情。
如果召喚到他的是個上進心奔著聖杯去的——或者幹脆是個古板的正統魔術師, 一聽這話, 估計已經怒不可遏地命令艾爾利自殺滾回英靈殿。
幸好他的禦主是間桐櫻, 善良的,溫柔如水的女孩子。
“別這麽說!caster先生,在我眼裏,你真的是一個非常強大的英靈。”紫發少女打斷英靈的話,用堅定的語氣安慰他。
艾爾利大驚:“什麽,master,你覺得我強在哪裏?”
在艾爾利側目望過來時,間桐櫻連忙垂下眼瞼,臉頰與耳畔浮現出紅霞。
她有些緊張地盯著自己放在膝上的已經不知不覺擰成了結的手指,定了定神,緩緩響起的嗓音顯得格外輕柔。
“caster先生能夠帶著我,離開家,離開冬木市,來到這麽遙遠的地方。這是在遇到你之前的我,即使在夢中也無法想象出的情景,而如今,居然真的實現了。”
少女原本顯得晦暗不清的瞳孔深處似是被清洗掉了迷霧,連帶著遮蔽光明的汙泥也被一同擦掉,雖然,目前隻來得及漏下第一絲迫不及待搶先趕來的光,但它已成了足以挽救靈魂的希望的開端。
“更何況,caster先生還告訴我,我的命運已經被修正了……現在還很摸不著頭腦呢。”
提起這件本該是最為重要的事,仍能從她的聲音裏聽出不自信的迷茫。
這也不奇怪,畢竟英靈所說的“改變”,除了尋找祭品的這還算的是艱辛的路程外,毫無真實發生了的實質感。
可是,在這短暫的迷茫後,少女重新抬起頭,用柔軟中夾帶著閃爍的靈魂光芒的目光,注視向這位突然來到她的身邊的絕美英靈。
“不過,我無比相信caster先生。”
“這麽明亮的……讓我有了勇氣的caster先生,怎麽能夠用弱小來形容呢?”
“……”
“說得不錯,master,很久沒有人用這般樸素的形容讚美我了。”
艾爾利的目光掃過臉又是騰地一紅的禦主,緊接著補充道:“我覺得很好,用五花八門的華麗辭藻堆砌起來的誇讚反而會讓我渾身不自在啊——明亮嗎?我全身的色調其實比較偏淡,不過,意思我明白了。”
“之前太過倉促,我沒能及時把寶具的詳情告知於你,是我的失誤。”
他重新投映出“既定的者”,將間桐櫻的故事翻到第一頁,指著第一頁偏上位置的一道還很鮮明的劃痕,對驚訝的禦主解釋道:“就是這個隻有短短一句話的細節,刪去之後,造成你痛苦的根源就等同於徹底消失了。”
“但是,master,劃出的這一橫看起來簡單,可它間接改變了你這十幾年來的經曆,也改變了你的未來,所需要付出的代價,也就是祭品,遠遠不是那朵脆弱的花能夠相抵的。”
被劃掉的那行字是——
刻印蟲便是那個“根源”。
讓無辜的幼女離開親生父母與長姐,在充盈著陰暗氣息的地下室內被蟲海淹沒,精神與**多年來不間斷地受到玷汙……
看到那一行已被冷漠的印記劃去的字體時,少女臉色煞白,全身的血液仿若凝固,長期積澱下來的絕望與痛苦潛伏在體內的每一個器官,每一滴血液之中,輕易無法更改。
艾爾利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行為戳到了禦主心頭最痛之處,很苦惱了,他果然還是不擅長安慰人啊。
但人總要為自己的錯誤行為做出彌補,於是,在沉思過後,他伸手將不住顫抖的禦主攬過,讓她的頭得以靠住自己的肩膀——
萬能的方法,曾經的多少禦主都是這麽被他安撫的。
“修改一個人的過去,代價雖然不小,但還沒到百人、千人、上萬人的那種可怕得差點讓我的靈核破碎的程度,好了,不要害怕,東拚西湊起來的代價勉勉強強夠了,擺脫了惡心的蟲子,你的人生已經不一樣了啊。”
英靈平淡的聲線宛如帶有無形的魔力,足以讓難以平靜的靈魂得到輕柔的慰藉,傷痕累累的心也得到了溫暖。
間桐櫻愣了很久,卻終究還是讓眼淚滴落在caster先生的肩頭。誰能知曉,現在的她是何等的惶恐,何等的幸福啊。
惶恐是擔心這是一場夢,幸福占據了大半顆脆弱的心,讓她沉浸在曾經從不敢奢望的期盼之中,以至於……
以至於,忽略了英靈話中的某個頗為明顯的lòu dòng——既然他們千辛萬苦找到的雪蓮花對比龐大代價幾乎微不可見,那他們為什麽還要如此緊急,一路跋山涉水呢?
以及,已經付出去的代價,究竟是什麽?
英靈又溫和地摸了摸少女柔順的紫發。
明明相識的時間加起來也不過半天,但如今的他們構成了一幅無比祥和溫馨的唯美畫麵,如何不令人心動。
如果,背景不是珠峰之上的霧蒙蒙天空就更好了。
以及——
“阿嚏!”
臉蛋過於發紅的少女冷不防打了個噴嚏,讓身軀變得臃腫的羽絨服顯然無法再在這仿佛能夠滅絕人類的低溫下堅守了。
艾爾利:“……”
“對不起,還是我的錯,我忽略了master身為女性及人類,身體素質與我們英靈大不相同。”
不知為何,他頗為猶豫地從喉嚨深處憋出了這幾個字符:
“那我們,還是,現在就……回去吧。”
“再預先提醒一下,回去之後,很有可能,我的心情,就會……”
——複雜得。
再度使用掌握的寥寥幾樣魔術之一回到間桐家。
充滿著日式古典氣息的宅院,或許隻能存在於曾見過它的人的記憶深處了。
能讓那位擁有太陽之光輝的王踏足於此,已然算得上莫大的榮幸了。
雖然,王的目光如此灼熱,將同樣熾烈的情感毫不避諱地呈現。
雖然,王的笑聲如此爽朗,他將前一刻還欲消滅的敵人轉眼就拋在腦後,帶著昂然的自信,向等待之人張開了雙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出餘所料,你果然還會回歸餘的身旁。”
“唔,那是怎樣的表情?難道吾等期待已久的重逢之日,還無法讓餘的ài rén展顏一笑?”
艾爾利:“……”
——難以形容。
“你是誰?”默默地略過此人,艾爾利轉頭,詢問某位身著紅色緊身衣的英靈男子。
英靈木著臉道:“我是那邊還生死不明的家夥的從者,好像,大概。”
“哦,你在這兒做什麽?”
英靈:“……”
在這一瞬間,英靈膚色略黑的臉上依次閃過了無數想要吐槽又無法吐槽的情緒,最終化作了一言難盡的冷漠。
“先說一下,你和差點把我的master當做臭蟲踩死的那個rider應該很熟是吧?”
“他就在你的正前方,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你——”
“喂,至少你的master還在場,不要波及到我們了,你還是快點回頭看一眼!”
下雨了。
黴味攪帶了海水鹹濕的氣息,噴湧到由三根鏽跡斑斑的鐵柵欄組成的窗前,就像是尋找到了可以一擁而入的空間,爭先恐後地鑽入。
本就陰暗潮濕的牢房頓時充滿了濕氣,牆麵蒙上一層白霧,轉瞬又浸入水泥的縫隙之中。
暴雨拚命地敲擊不遠處的海麵,自懸崖邊緣傳來的碰擊聲也那麽地清晰。
可是,無論外界再如何吵鬧,就算傾盆大雨正是雷神所傾斜的憤怒,要將整座山崖連同這人間煉獄一同震碎,住在這間牢房的囚犯也不會動容。
他就像死了,蜷縮在牢房中唯一的破爛且散發著酸臭味的床的角落,胸膛隻有些微的起伏。
囚犯早在雷聲穿越遙遠的距離來到監獄的外牆之前失去了意識,如果他這時還是清醒的,便會感受著刺骨的寒冷,在狂風的呼嘯中掙紮著撲到窗邊。
他會用僅剩的力氣拽住將要刺破掌心的鐵柵,竭力透過狹窄的縫隙向外望。
他會尋覓昔日恐懼、而如今隻存在於記憶中的暴風雨的遺跡,然後大聲咒罵——
然而,這隻是假設,畢竟真正的囚犯已與屍體無異。
他被饑餓、疾病、虛弱、痛苦以及精神上的絕望所包圍,懷著不知算是報複誰的扭曲心理,恨不得就這樣痛快地死去。
囚犯在漫長得要將人泯滅的沉眠中忽然察覺到了死亡。
外麵的雨很大,有不少水花激蕩著穿過柵欄,拍打在布滿汙跡的地板上。
還有一些僥幸地觸碰到了囚犯那宛如僵硬石塊的身體,他無法動彈,連一根手指頭都不能挪動,隻能感受到寒意慢慢地蔓延至全身,血液——以及他的心髒,都在停止huó dòng。
……啊。
他就要死了。
遭受陷害、背負莫須有罪名鋃鐺入獄的水手唐太斯,在這充滿哀嚎的地獄備受煎熬的囚徒唐太斯,被人與神明一同拋棄的,可憐的埃德蒙·唐太斯……
——哢噔。
——哢噔。
——哢噔……
什麽聲音?
同樣是很久之後,囚犯遲鈍的知覺才模糊地恢複,勉強地分辨出除雨聲之外另外的聲響。
那聲音幾乎要被雨聲遮蓋完,但奇跡隨即出現,他居然真的聽到了。
好像是從窗邊傳來的……有什麽東西,正扒動著麵目全非的石牆。
‘也許那是一隻被風浪吹得站不住腳的海鳥,慌不擇路地飛到這裏來,想要尋求抵擋狂風的依靠。’
奄奄一息的囚犯唐太斯還有閑情這般想著。
‘真是可憐,它來錯地方了,飛到隔壁——或者獄卒的窗台前都比這兒好。猛烈的風會將它的翅膀折斷,我也自顧不暇,根本無法伸出援手,隻能旁觀它的死去。對,這就像我即將迎來的結局。’
他莫名地對一隻假設中的海鳥產生了一絲憐憫,但並不想努力撐起身子,挪到窗戶邊一探究竟。
哢噔哢噔哢噔……
這個堅持不懈的聲音還沒有消失,似乎還堅強地從石壁爬到了窗戶的欄杆邊。
唐太斯甚至出現了了幻聽:
“master,你再不過來拉我一把,我就又得被風吹得摔下懸崖,再重新爬上來一次。”
“請不要當做沒聽到,我就在這裏,不是你想象出的幻覺。你抬頭,往右邊看,就能看到我了。”
床上的唐太斯:“…………”
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力量瞬間灌注進了四肢,在驚愕之餘確認這不是幻覺後,虛弱的囚犯忽然躍起,像是迷失於荒漠終於望見了綠洲的苦難旅人。
他的雙腿和雙手不由自主地顫抖,一是因為虛弱,二則是不敢置信。
為什麽會聽到別人的聲音?在陡峭的山崖、在根本不可能有人的窗外!
那一瞬間,唐太斯以為自己得到了神的垂憐——在已經死心了的現在。
結果,由於起得太急,衝得太快,嚴重透支的軀體無法及時運轉,這個骨瘦如柴的男人在衝到窗邊之前,膝蓋猛地一痛,便重重地跌落在地。
牢房中頓時傳開了重物落地的悶響聲,夾雜著男人虛弱得隻剩下氣聲的呻/吟。
“……”
“唔。”
上方似乎又飄來了略帶苦惱的歎息。
哢嘣哢嘣的動靜加快了許多,可以想象出某個動作遲鈍的物體艱難地挪動,挪動,挪動,費了半天的力氣,總算挪到了地方。
隨後,用力從兩根鐵柵中間擠過。
“啪——”
重物落定。
還趴在地上起不來的唐太斯又是低低地悶哼,眼前一片黑。
那個“重物”在他背上踩了一踩,輕巧地蹦到了地麵。
“master,你的身體狀況太糟糕了,看來我需要先讓你恢複一些體力。”
話音剛落,昏迷的唐太斯便感受到了一股暖意來到了他的體內,這是真實的,能夠讓僵硬的骨骼恢複如初的溫暖。
唐太斯抬起了沉重的眼皮。
昏黑的視野裏,一個影子若隱若現,就在他的眼前。
難道是,神的使者……
“不,我是英靈。”
影子說。
遠處忽有雷光閃現,借著這點光亮,唐太斯看清了黑影的真麵目。
他是——
一隻藍色的、毛茸茸的……雞?
疑惑與震驚質疑交雜,造成了目前脆弱的精神難以承受的壓力,唐太斯,又暈了過去。
*****
“很奇怪,為什麽連著兩次都會遇到這種意外狀況。”
首先聲明,他是名為艾爾利的英靈,不是人類世界最為常見的養殖動物。
會變成這副模樣,艾爾利也很無奈。
自阪田銀時之後呼喚他的禦主,同樣不是參加聖杯戰爭的正兒八經的魔術師,而是一個身體機能極度衰弱的瀕死的人類。
艾爾利不想害死他的禦主,所以,在意識到依舊無法從禦主那裏得到魔力支持後,當機立斷地采取了應急措施。
以體型較小的身體huó dòng,會比保持人身節約相當多的魔力,艾爾利才選擇照著降臨現世後第一眼看見的海鷗改變形體。
為什麽好生生的海鷗會變成圓滾滾的球形小鳥——反正效果一樣,細節上出了些許不足為道的問題也是相當正常的現象。
英靈擁有過許多禦主,有衣著鮮亮的貴族,有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也有像阪田銀時那樣不著調的類型。
但,這是他第一次遇見處境如此淒涼的禦主。
當時海鷗狀態的他停在窗邊,思索著應該如何在不耗費太多魔力的前提下拯救禦主,卻不料一陣狂風刮過,直接把小短腿沒胳膊的藍海鷗卷飛了出去,摔下懸崖,噗通一聲掉進了海裏。
小肥鳥——雖然是事實,但一定不要當著艾爾利的麵說,因為他會不高興——撲騰了半天,總算頂著狂風暴雨重新攀上了懸崖,來到了某間牢房的窗外。
這下可好,話還沒說完,禦主就暈倒了。
艾爾利很苦惱。
他邁著小短腿(其實是不到一厘米長的爪子)繞著禦主走了一圈,用喙小心地把遮住禦主麵龐的頭發叼起,別在耳後,露出一張蒼白得可怖的臉。
“冷……”
昏迷中的禦主在發抖,嘴裏不斷重複著這個單調的字音。
海鷗艾爾利道:“我為master施加了一個小小的魔術,不出意外的話,你不會感到冷的。”
可是禦主仍這麽說著,並且麵露痛苦。
艾爾利:“……”
他是真的不擅長處理這種情況,同時,又似乎無法對此視而不見。
“那麽,我抱著你。”
說完才意識到,海鷗並不能用翅膀覆蓋住成年男性的軀體,也不能傳遞溫暖,他遲疑著,最終還是恢複了原本的模樣。
久處牢獄的囚犯並沒有多少清洗自己的機會,不僅是囚衣,凝成結的發絲中也傳出了刺鼻的怪味兒。
艾爾利卻毫不在意。
他靠牆坐下,將仍舊昏迷著的禦主輕鬆地抱起。
光是確定一個恰當的姿勢都破費了一番功夫,艾爾利笨拙、卻又極其小心地調整著位置,最終,將他的master攬入了懷中。
——雖然這個姿勢還是有些奇怪。
男人的身形比他高大,隻能勉勉強強地坐在他的腿上,失去力氣後疲軟的身體側著壓下,下顎抵住了艾爾利的頸窩。
艾爾利及時抬手,擋住禦主的額頭,以免讓他撞上冰涼且堅硬的牆壁。
他的master經過了這番折騰,終於安靜了下來,也不喊冷了。
隻是,像是瀕死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一般,在無意識的情況下,死死地拽住了艾爾利垂在背後的長發。
有點痛,但艾爾利挺直著腰,一動不動。
接下來便是後半夜的漫長時間。
艾爾利在黑暗中也能看清事物,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囚室的天花板上。
“1……”
“2……”
“3……”
默念的不是單純的數字,而是他為了保持人形,而默默隨風而散的……
魔力啊。
前一刻他還如墜冰窟,精神上渾渾噩噩,仿佛這樣就能逃避現實中**殘留的無邊病痛。
似是自骨髓深處蔓延出了要將靈魂凍僵的冷意,囚犯即使深陷囫圇也不自禁地顫抖,他依然沒有向在過去的幾年裏奉為執念的神明祈禱。
如今的唐太斯不再天真了,因為神並沒有護佑無辜者一生幸福,反而對陷害他人的惡徒冷眼旁觀,不予以製裁。
他會在從哀嚎與怨恨滋生出的陰暗角落裏耗盡生命,永遠逃不出這個身處於人間的地獄——
沒錯,在那一刻之前的他,還是這麽麻木地想著。
然而沒過多久,唐太斯就被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溫暖所包圍。
絕食數天導致的虛弱仿佛在這一瞬間從體內抽離,象征著生命的光點與重新流動起來的血液融匯,緩慢地流遍全身……
唐太斯神奇地被拯救了。
這一刻,他已將嚐試自殺的勇氣拋在腦後,取而代之的——是突然降臨的、難以言喻的幸福與歡喜!
他想睜開眼,看清以難以想象手段降臨於此的救命恩人那想來無比神聖的麵龐。
他還想坐起身,抬起手臂。
同時,更不能遺忘的是,要如何用混亂又不掩真摯的語言,來表述自己的感激之情?
可事實證明,唐太斯的這些想法是多餘的。
即使溫度回升,靈魂發出了滿足的低吟,他依舊隻能僵硬不動,無法去擁抱任何人。
隻清醒了短暫時間的思緒這時又開始被疲倦所粘黏,迫不及待地要將他扯入深眠。
身心皆疲的囚犯用堅定的意誌去抵擋,他用盡全力,隻將沉重的眼皮抬起了極其狹窄的縫隙。
聊勝於無,也恰恰多虧了這微不足道的縫隙,他看到了……
——神。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存在,那就一定是映入他眼中的這般模樣吧。
似是從廣受世人傳頌的神話中走來,她是純潔不為人玷汙的女神,又像是愛琴海邊吟唱的海妖塞壬,將超乎想象的美麗展現,再有文采的詩人也無法用淺薄的詩句將其讚揚。
唐太斯幾乎要誤以為“她”是自己的未婚妻梅爾塞苔絲,可即使是那位在他記憶深處無法釋懷的少女,論起美貌也遠遠無法與這位“女神”相比。
更何況,梅爾塞苔絲不可能來到這裏。
隨後,唐太斯又要誤以為自己的癔症還沒有痊愈了,因為他正被聖潔得不敢觸碰的“女神”擁入懷中,那讓他起死回生的溫暖似乎就來源於此。
他不敢相信,卻更要鼓起勇氣,掙脫無形的束縛,讓手肘能夠移動。
終於——手指能夠舒展開來。
他就將這當做不可放手的救命藥了,被氣勢洶洶再度到來的困意帶走之前,勾住了一縷就在手邊的發絲。
也正因如此,再度昏迷過去的唐太斯沒有聽到,在他扯住那縷頭發死死不願鬆開的時候,被他誤解了性別的那位“女神”——
“嘶。”
麵無表情地,極輕地吃痛了一聲。
……
很久之後——大概與驅散夜色的淩晨已有很長一段的距離,某一間牢獄的囚犯才悠悠轉醒。
雷聲與雨聲早已經散了,略顯渾濁的陽光滲透進來,在烏黑的牆麵留下幾點不足為道的光暈。
唐太斯是懷著莫大的失落醒來的。
神跡已離他而去,找不到任何痕跡,可若要說那隻是虛無縹緲的夢,恢複了活力的軀體又成為了排除這一可能的證據。
失魂落魄的男人現在已躺在了自己那張破爛的床上,他又開始不願意動彈了。
‘如果隻是為了拯救我的生命,在賦予我狂喜與期望後又無聲無息地離去,讓我繼續忍受這無休止的痛苦,女神啊……您就太殘忍了。’
這隻是一個可憐人的默默自語,而並非埋怨。
對於那位驚鴻一瞥的絕美存在,唐太斯絕不會心生任何抱怨情緒,不過是奢求著,能否再窺見那道朦朧而真實的身影。
仿佛觸碰過“她”的手指不自覺地顫了顫,卻是出乎意料地,碰到了一團柔軟的、還殘有些許溫度的東西。
唐太斯一愣。
立刻,他以久違的矯健身手跳了起來,瞪著趴在他床上的——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小小生物。
這是一隻有著通身漂亮藍色絨毛的鳥兒。
不提過於圓潤的體型,唐太斯看到,它的細小的羽毛亂蓬蓬的,同時失去了光澤。
預想中應當猶如珍珠的眼珠並未露出,鳥兒閉著眼,將爪子埋在隻有薄薄一層的粗糙床單裏,仿佛失去了生命一般。
唐太斯:“…………!!!”
記憶當即回攏,在昏迷之前,他看到的就是這隻鳥兒。
這時的唐太斯還沒有想象力豐富地將鳥兒跟“女神”聯係到一起。
察覺到鳥兒的奄奄一息後,他下意識地慌亂了起來,不願讓這個意外來客的生命在他眼前消逝。
“這是……病了嗎,不行,隻憑我自己,根本不能起到任何作用。”唐太斯幾乎是立即想到了獄卒,他束手無策,隻能將希望托付給這裏唯一有可能幫助他——幫助這隻可憐鳥兒的人。
在飛快做出決定的同時,他已經步伐蹣跚地衝到了門口,正欲大聲呼喚或許還在打盹的看守。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