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裏，所有人都很輕鬆自在，言糯坐在中間，低著頭，神色平靜。

    嘻芮：“現在要公布第一位退房候選人，言糯你心裏有答案了嗎？”

    言糯沒抬眼，輕聲問：“我可以選我自己嗎？”

    嘻芮：“不可以。”

    明亮的燈光下，言糯的臉色極白，白的透明。

    李一帆聲音微涼：“剛才我們商量過，她選我。”

    沒有商量。”言糯抬了一下眼。

    是選我。”他堅持。

    言糯沒有停頓：“你說謊。”

    嘻芮：“言糯，你必須選一個。”

    汪檬突然提議：“要不就抓鬮！”

    還有別人在說：“要不選我。”

    言糯始終沒有抬眼：“我才是鑽石房客。”

    未留停頓，嘻芮說：“既然你是鑽石房客，這就是你的權利，也是你的義務。”

    ……

    監視器前，工作人員正在竊竊私語，目光下意識的看向嚴朗。

    嚴朗依舊是那萬年不變的神色，平靜的望著屏幕，像是在估量，像是在計算。

    有工作人員提出問題：“要不要再逼她一把？”

    嚴朗這才有了細微的表情：“再等等。”

    等，就是一種逼迫。

    無需冗贅的推動。

    ……

    果然，鄭嘉怡坐不住了，她已經擺出經典大姐大的姿勢，聲音很冷很酷：“言糯，你看著我。你選我，如果你不選一帆，就選我。”

    言糯臉色更白了。

    冷白的燈光下，所有人的表情都無所遁形，越掩飾越暴露。

    【鄭嘉怡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你喜歡李一帆嗎？】

    【如果要你選擇在你、李一帆和鄭嘉怡中選擇淘汰一人，你會選擇淘汰誰？】

    我不知道。”

    必須選一個，否則視作任務失敗。”

    她選我。”

    同樣的場景，前幾天在密室裏玩真心話大冒險時才發生，如今竟然成了事實。

    在這棟別墅裏，鑽石房主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力，等同君王，可以赦免可以殺伐，人們對君王不是敬仰，而是畏懼。

    高處不勝寒。

    言糯低首不語，她一點都不想當這個房主。

    這時，有房客說：“要不就用最簡單的方式，把所有人的名字放在一起，搖出來是誰就是誰。”

    張揚神色謹慎的坐著，從開始到現在他一個字沒吐過，心裏有數網絡人氣他是倒數的，去密室更換電池時節目組透露過。

    他第一個反應就是不能站出來。

    這個時候誰都能衝動，他沒這個資本。

    ……

    監視器另一頭，嚴朗開口道：“搖近鏡頭，給張揚和夏微微特寫。”

    兩個人的神色瞬間被放大數倍。

    一個好像比鑽石房主還緊張，一個則淡淡的在笑，仿佛看一場戲，仿佛看一盤棋。

    ……

    直到一聲巨響，碎入空氣。

    是鄭嘉怡，她手中的玻璃杯已經粉碎在地。

    言糯，你到底要怎麽樣！”

    伴隨著鄭嘉怡的怒吼。

    所有房客就像是被這聲巨響定住，連時間也凝固了瞬間。

    然後，又像是集體解凍一樣，所有人立刻動起來，有人在拉鄭嘉怡，有人在拉言糯，有人擋在兩人中間，有人站在外圍不知所措。

    監視器的屏幕上，那點擊率就像是故障跳表一樣，蹭蹭的往上竄。

    彈幕上飛過密密麻麻的字。

    【撕了，開撕了！】

    【不就選個人，至於這麽鬧這麽大！】

    【鑽石房客就是得罪人。】

    那些字密集飛過，密集又來，信息爆炸。

    ……

    鄭嘉怡掙紮著，要掙脫張揚控製住她的雙手，她推，但是推不動，被兩個房客聯手控製在沙發上。

    她氣的哭了，氣言糯不爭氣，氣自己這麽激動，脫力了，聲音更加沙啞，但是她是在做困獸之鬥。

    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什麽？”

    抓住她的張揚說：“隻是一個遊戲，不要這麽激動！”

    鄭嘉怡無謂爭辯，在勸架的局外人眼裏，這件事芝麻綠豆大。

    朱婷婷和汪檬一左一右已經坐到言糯身旁。

    言糯耳邊嗡嗡的，是房客們在七嘴八舌的勸架，各抒己見，將立場瞬間化分開。

    她抬起眼，望著彼端，很少哭的鄭嘉怡。

    腦海中劃過的是那天在5a景點外，她氣喘籲籲的跑著，閃躲著公園的管理員，如無頭蒼蠅一樣盲目的衝到路口。

    直到那一記急刹車刺破了空氣，卻拯救了她最後一口氣。

    鄭嘉怡尖叫著：“糯糯，上車！”

    言糯衝過去，鄭嘉怡將車門推開，向她招手。

    混亂的街道中，簇擁著外地的遊客，將她向反方向衝刷，她掙吧著，逆流而上。

    直到觸碰到車門的那一刹那，她和她同時伸出手。

    牢牢抓住。

    鄭嘉怡用力，言糯跌在座位上。

    車門尚未合上，腳下的油門已經踩實。

    輪胎急速摩擦地麵。

    車門上的金屬漆，被窄小的街道牆壁，剮蹭掉一塊，和殘留在那裏的尾氣，一起拋到身後。

    糯糯，答應我，無論未來三個月發生什麽，你都要保持初心。”

    ……

    光影交錯，聲音交雜，像是串了台的播音節目，畫麵模糊，如走馬燈一樣飛速旋轉。

    直到一道黑影擋在眼前，所有片段紛紛立定。

    然後，那黑影漸漸蹲下，露出李一帆沉靜的麵容，他微微抬頭，看著她，那雙深邃的眸子透出淡淡的光。

    他的聲音很低：“別倔了，就這麽定了。”

    這一瞬間，言糯不可避免的看進那雙眸子裏，似是平靜的，卻又焦慮，似是妥協了，卻仍有堅持。

    然後，幾不可見的，她點了一下頭。

    李一帆唇角勾起，立起身時揚聲道：“嘻芮，已經選好了，就是我。”

    ……

    監視器後，工作人員在等。

    監視器內，房客們也在等。

    直到嚴朗努了努嘴：“告訴嘻芮，決定李一帆。但是言糯違背比賽規則，要受到懲罰。”

    ……

    一身黑的工作人員，突然出現在別墅裏，臉上帶著墨鏡，手裏拿著銀白色的鎖鏈，尾端隨著動作而搖擺。

    坐在一樓客廳的眾房客，震驚的望過去。

    黑衣人怎麽來了？”

    還拿著鎖鏈。”

    這是要幹嘛？”

    黑衣人步子緩慢，但目標清晰，一路上了二樓鑽石房。

    言糯正坐在屋裏，兀自發呆。

    門口傳來動靜時，她抬頭看了一下，隻見兩瓶礦泉水和一包餅幹被扔了進來，在地上滾了兩下。

    言糯走過去時，門已經被帶上，沉重的鎖鏈響起“哢哢”聲，套住門把，上了鎖。

    李一帆奔向二樓，拽了一下那把鎖，牢牢地。

    言糯立在門裏，透過一掌寬的門縫望出去，李一帆眉宇間已皺出一道褶。

    他說：“別著急。”

    言糯點頭。

    這時，嘻芮的聲音響起：“言糯因沒有提名退房候選人違反遊戲規則，因此將受到懲罰，被鎖在隻有兩瓶水和一包餅幹的鑽石房中獨處二十四小時。完美cp李一帆將有一次營救她的機會。”

    聞言，李一帆已經鬆開門把，驀然笑了一下。

    等我。”

    言糯剛要說話，那道頎長的背影轉身，奔下樓梯，敞開的襯衫在背後飛著，直至沒於拐角。

    ……

    李一帆來到遊戲區，場地早已布置好，但不見任何工作人員。

    成堆的輪胎旁，擺放著一張任務卡。

    他拿起一看，是拯救規則。

    【營救任務：必須在三十分鍾內，翻動三十個重達一百斤的輪胎，到指定位置。救還是不救，請你選擇。】

    他抬起眼，望向高處的攝像頭：“當然救。”

    說話間，已經脫掉襯衫，扔在一邊，露出裏麵的短袖t恤，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精壯的線條。

    環顧四周，□□處擺放著三十個輪胎，前方是用雜物畫出來的一條路，終點在幾十米外，輪胎隻能被翻動，不能滾，每一次翻動都需要用力將它抬起。

    李一帆搬下第一個輪胎，向終點進發。

    他速度不慢，利落果斷，身體躬著，須掌握節奏，調整好呼吸，一下接一下。

    第一趟還沒走完，薄汗就從毛孔裏蒸出來。

    ……

    此時此刻，所有人房客都透過別墅裏的大屏幕望著這一幕，議論聲不絕於耳。

    距離好遠啊！”

    可以幫忙嗎，他一個人肯定沒戲。”

    這麽重，還要三十個。”

    ……

    時間走得很慢。

    汗水順著額頭流下，流進眼睛裏，李一帆抬手擦了一下。

    身上的白t恤已經被輪胎染上黑灰色的汙漬，皺皺巴巴的貼在身上，狼狽不堪。

    整個遊戲區都像是突然變得極其悶熱，森白的燈灑下來，清晰地捕捉到他深鎖的眉宇，和繃直僵硬的肌肉紋路。

    直到最後幾個輪胎，體力終於達到臨界點，他不得不停下，彎著腰，雙臂撐在腿上換氣。

    頎長的身影倒了一下地，喘息幾秒，又站起身走向□□，白t恤上已經被汗水浸濕出一片印子。

    ……

    望見這一幕，言糯已經飛快的站起身，打開房門，抬起一隻腳，要側身擠出去。

    她身上本就沒有四兩肉，瘦弱纖細的骨骼像是隨時會折斷，可是那道縫卻窄小的過於刻薄，她隻是憑著本能用力，門的邊緣膈在關節上生疼。

    但她什麽都不想，隻想出去。

    這一刻，她害怕，她後悔，她早該做出一個決斷，選誰都好，也不應該讓優柔寡斷的後果無端端加注在別人身上。

    她寧可自己是個壞人，出了事也不會有人為她做什麽，哪怕冷眼旁觀，哪怕排擠針對。

    有房客發現了這邊的動靜。

    張揚喊道：“小糯想出來！”

    夏微微走在前麵，聲音和緩，是其中最冷靜的：“小糯，別出來。你出來也沒有用，真讓你出來了，他會加罰。”

    鄭嘉怡越過夏微微，透過門縫探進來一隻手，拂過言糯的頭：“再等等，很快就好了，別在最後功虧一簣。”

    ……

    屏幕上，□□處隻剩下最後一個。

    李一帆腳下的步子蹣跚著，濃重的呼吸交疊更替，他的腦仁一陣陣疼，是缺氧，眼前時而發白，是正在翻越不知第幾個極限。

    所有房客都已經跑到遊戲區，鼓掌加油。

    言糯孤零零站在屋裏，盯著屏幕，一眨不眨，眼圈泛紅。

    伴隨著他發出的呐喊聲，最後一個輪胎，終於越過了終點線。

    歡呼聲響起。

    鎖鏈再次發出清脆的響音。

    門扉開啟，言糯跑下樓，飛速的，如離弦的箭。

    從遊戲區正走回來的李一帆，已經疲憊不堪，立在門口，笑著，笑意直達漆黑的眼底，定定的望著正穿過客廳，向他奔來的那道身影。

    她的腳下不再磕磕絆絆，勇往直前，速度極快。

    直至最後幾步，他們同時向對方伸出手。

    她一下子撲進他懷裏。

    他身上是潮濕的男生汗水的味道，透著暢快，向外湧著。乍一觸碰到別墅內冷氣，毛孔一個個閉上，泛起顫栗。

    他摟著她的手臂，驀然一緊，低聲問：“哭什麽？”

    她搖頭，表示沒有。

    他又說：“沒事，我沒事。”

    她依舊搖頭，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隻是身體在顫抖，不知何故，她的眼睛一直盯著他，分毫不移。

    ……

    客廳裏，嘻芮宣布拯救任務圓滿成功。

    每個房客臉上都掛著笑，掌聲絡繹不絕，好似再沒有針對，也沒有計較。

    這一刻，和樂融融。

    如果時間能停留在這一刻，該多好。

    監視器前，嚴朗視線一轉，望向人氣排行榜。

    第一名，李一帆。

    第二名，言糯。

    第三名，夏微微。

    ……

    最後一名，張揚。

    笑容自他嘴角劃開，側頭對一工作人員說：“找時間讓嘻芮宣布退房規則，內投，票數最少的留下。但內投票數最多的人，不會走，要由網絡人氣決定。”

    也就是說，內投公推的人，即使所有人都希望這個人走，也要看網絡人氣說話。

    人氣決定成敗，聲量高，可扭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