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回 烏龍23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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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場來去猶如夜店小姐接客,你上來他下去、他走人你又來,一般來說不值得令人驚訝。何況風淩所在的總榜上,刷票上位、情懷上位、內定上位、實力上位,如戰場一般,你來我往、刀光劍影實在不值一提。
這個23班負責人之所以能讓曾經滄海的風淩都感覺到一絲訝異,是因為——這人本不該來。
不是因為他多牛逼,牛到全世界人都覺他來了就會破壞宇宙守恒定律,而是字麵意思:他來不了。
為什麽來不了?因為他轉職教師以前,正職是“城市公共安全部門”的基層人員,簡稱:看大門兒的。
俗話說得好,大門誠可貴,廁所價更高,若為停車場,兩者皆可拋。
且不說當代多少缺乏真才實學的老師該不該轉行去看大門,退一步說,正職門衛的老兄搖身一變就去教書育人。
同行都覺得奇怪:“他得是托了關係。”
他本人也感覺到奇怪:“其實我沒托關係……”
所有人,都認為這一結果的原因應該是——管理層吃頂了。
但世道就是這樣無常,這個看大門兒的就是當了老師。更無常的是,他帶的那個班隻有一個人。
全校老師包括風淩本來都很還在意,突然提拔一個門房成為老師,並讓他帶班授課,而且整個班隻有一個人。顯然,有人想要讓這個倒黴學生把技能點全加在安保工作上,然後在這份有著落、沒成就,有清福、沒前途的職業上努力進取。
“報道,我是23班的新生,蕭遙!”
氣喘籲籲找到23班,帶班老師早已坐在教室之內,麵對上課途中的打擾,他雲淡風輕,隻是簡簡單單的應了一聲:“進。”
蕭遙看不出這位老師是誰,可中國創作圈內這麽多名人,自己不認識也是正常。
但是這小胡茬、小眼睛、小地中海,以及這閑雅、這氣度、這從容不迫!仿佛他的心,在等待,永遠在等待(職業特性)。
蕭遙敢肯定,就算現在來的是個外星人,這位處變不驚的老師也依然會淡然地說一句:進。
蕭遙看了一眼教室:“我……坐哪?”
老師:“自己占。”
空無一人的扇形教室,蕭遙要挑出一片地方耍大刀都沒問題,隨便一座。
上課鈴響,老師聽見聲音,下意識地起身立正(職業病),然後眯起眼睛目視遠方,仿佛看著那遙遠的夢想——
蕭遙見了這幅神情,不由得肅然起敬:“他一定是一個了不起的職業者。”
從門衛角度上來講,能有這樣的職業病,的確了不起了……
老師起身後茫然四顧,複又坐下:“上課吧。”
蕭遙驚了:“這就上課?沒有教材?沒有同學?什麽情況?”
老師:“情況就是——這個班隻有你一個學生,隻有我一個老師。一對一,沒有教材,也不需要教材,我們,這就上課。”
蕭遙充滿期待:“一師一生,這是所謂的單獨教學吧……可他打算教什麽呢?”
肯定不是教他造火箭。
老師閉上眼,醞釀良久,緩緩開口道:“即便是乞丐,稍加努力,也能成為乞丐中的霸主。其中最重要的因素,你覺得是什麽?”
“應該是……”蕭遙流了一滴冷汗,用山東話回複:“香龍十爸掌?”
“錯!”老師猛然睜眼,斷然否認:“是要處變不驚,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態度!無論是什麽環境,什麽處境,都要能夠適應環境的毅力。”於是,他突然拿出一個杯子,一個保溫瓶,然後安然倒了一杯茶捧在手心裏:“隨時隨地都要有擰開保溫瓶並喝下這口茶的心境!”
蕭遙驚道:“這難道就是!”
“不錯!”老師:“這就是,安於現狀的鹹魚心態!”
蕭遙現場解釋了什麽叫做過度解讀:“要想實現夢想,必先失去夢想!”
“你——”老師突然間,肅容起立:“——你很有想法。”
還真怕他再接一句“跟我學看大門兒吧”。
蕭遙撓了撓頭:“是、是嘛。謝謝啊,承蒙誇獎……”
“當然,我說的乞丐隻是個例子而已,其實乞丐並不算什麽。”眼見蕭遙煞有其事的點頭,老師感覺到了自己的師德正在漸漸萌發,教書育人的成就感已經無法阻擋:“看來,我不能坐視你這麽有前途的人不學無術,所以,我要把我所知的一切,都交給你……”
窗外——
一個女老師捂著嘴,兩個眼珠子憋出根根血絲:“風兒!我要……憋不住了。”
風淩和同事縮在窗邊,逃了課跑來欣賞保安怎麽當老師的。
風淩還算是個正人,皺著眉喃喃道:“編輯部是怎麽想的……這麽亂來沒問題嗎?要不要反映給上層知道……”
“不不不,上層的安排咱們少管。而且你不覺得……這個超有意思的嗎!”女同事拿手帕擦著淚:“媽耶——不虛此行啊!喜劇片嗎!我要笑死了!”
風淩則是心裏犯了嘀咕:“我覺得還是報告一下比較好……”
兩人組的圍觀又引來另一胖子往窗戶裏看:“哎,小風啊,你在這兒幹嘛?23班?看什麽呢——我也來看看。”
同時,教室內的神經病課堂還在繼續——
“你可知道!”
“您講!”
由於這一個看大門兒的和他的學生太過專注,也沒察覺到正在遭人圍觀。
老師舉起茶杯:“你可知道,這是什麽茶!”
蕭遙:“功夫茶?博士茶?莫非是……老爸茶!?”
“不要拘泥於形狀、香味、口感——”這位前安保人員,現任的教職人員,帶著向往說道:“就算這不是茶,你也要有喝茶的態度,板凳坐穿、茶水喝幹!這是一種終極境界!”
“啊?”
蕭遙也不是傻的,聽到這種胡吹大氣,多少也能感覺到一絲懷疑。
豈知,老師微微一笑:“你可能覺得這沒有意義,但當你麵臨保溫瓶裏啥都沒有、隻能選擇開水的時候,才會知道這一點的重要性!”
蕭遙若有所思地點頭:“不明覺厲……”
不該怪他入戲太深,打個比方,你要在盧浮宮發現展台上供著一坨屎,保潔人員不跟你說明白的話,估計你也跟著人一起誇它造型傳神呢……
這兒畢竟是羽龍都,拿起板兒磚找個樓頂往下扔,隨便都能砸死一個圈內名人。能在羽龍有一席之地的家夥,無不是在創作界各個領域中尤有成就的翹楚。
哪怕講台上的人,今天忘了穿西裝,套著保安製服上了台,估計也沒人敢往門房這種職業上猜。何況這老師今天多少還打著領帶,他好意思信口開河,你難道好意思有感而發麽?
總之,上完一天的課之後,蕭遙由衷感歎道:“從未聽過這麽深奧的學問,老師您的著作是什麽,我想學習觀摩一下……”
老師搖了搖頭,笑著呷了一口茶水:“在這座城市,我隻是個看大門的。”
“這等覺悟……”蕭遙暗暗點頭:“怕不是個哲學家。”
窗外人:“……”
也該下課了,再不下課,外麵人憋笑都該憋死一個加強排。
蕭遙也太可樂了,風淩因為同情而施以援手,讓他在無親無故的狀態下,快速辦理了單間並迅速安頓了生活。
在新加坡,有段時期內,社保福利可以讓人不工作都可以比有工作的人更富有——後來廢了這條。
不過在羽龍,這一條是長久保存的。
其實,能進羽龍都的人一般來說都吃不上低保,因為這些成名創作者每個月的收入也並不低,屬於一個月不看銀行卡就不知道自己身價的人,養家糊口不成問題。像蕭遙這種進入羽龍都而沒錢的,要麽是作品授權上讓人給忽悠了,要麽就是把收入拿去作了死的,這部分人隻是少數,羽龍為他們配給的生存資源並不吝嗇。
蕭遙來到200平米、四室一廳的單間裏,拿上每個月五千元的供養——這月錢在這地方算寒酸的——才感覺到這個異能都市真心不錯。
蕭遙躺在足夠拍一部島國動作戲的大床上,看著三米高的天花板,喃喃自語:“良師、異能、神之都,蕭遙啊蕭遙,你真是個幸運的混蛋!”
直到他得知23班的真相前,一直這樣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