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撞見在空無一人的高樓頂上以十分接地氣的姿勢蹲著吃漢堡喝可樂，蝙蝠俠心裏的陰影麵積有多大旁人不得而知，至少他麵上表現得很淡定，仿佛這是件理所應當的事。

    換哥譚市的其他人看到這幕恐怕早就被嚇跑了——簡直跟荒誕又滑稽的噩夢似的，但葉菡卻覺得再平常不過，因為她還以為自己這是又做夢夢到玩遊戲了，完全沒意識到其實是在靈魂出竅中。

    自從賈維斯在遊戲商城中推出了“超級英雄”和“邪惡反派”兩個係列的時裝後，別說蝙蝠俠吃漢堡，葉菡還見過有個打扮成美國隊長的男人每天無所事事站在路邊出言不遜，專門調戲路過的女玩家呢。

    不過這個嘴欠的男人後來被一個身穿普通裝備、頭戴星條旗麵罩、頂著“美隊全球後援會會長”id的神秘玩家給暴揍了一頓，打得哭爹喊娘，從此之後再也不敢做抹黑美隊形象的壞事了。

    “嗯……我有個問題，”葉菡撓撓頭，不解地看向蝙蝠俠：“為什麽我總是夢到你？”

    蝙蝠俠：“……”

    視線穿越葉菡飄來飄去的半透明身體，蝙蝠俠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林立的高樓上，有那麽一瞬間他特別想開口詢問一下葉菡——在你們家鄉管這種情況叫做夢嗎？

    “算了，”葉菡忽然笑了一下，她搖搖頭：“這個問題太難為你了，我做的夢，你又怎麽會知道知道原因呢。”

    葉菡邊說邊向前飄出一小段距離，完全離開了天台的邊緣懸浮在半空中，她低頭向下看去。

    入夜不久，整座城市還未陷入沉睡，路燈、車燈與閃爍的霓虹光交織在一起，美得像是幻境。

    就這樣安靜地待了許久，葉菡剛想對蝙蝠俠說點什麽，還未開口她的身體就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巨大拖拽力，身後的空間產生波動，形成順時針旋轉的漩渦，將她一下子卷入其中。

    “下次再——”

    半句破碎的話飄散在風裏。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這次葉菡消失後，蝙蝠俠淡定地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大腦飛速運轉著，蝙蝠俠回憶了一下葉菡剛才說過的話，將唯一有用的信息總結提煉出來：做夢。

    也就是說人還活的好好的，隻是意識或靈魂因為某種原因脫離了身體，不受控製地四處遊蕩。

    不知道這種情況是否算得上危險呢？蝙蝠俠默默地想。

    *

    托尼用不算太溫柔的手段——拍臉——把葉菡叫醒了。

    “我發現你最近特別容易睡著，”托尼抱著胳膊居高臨下地打量葉菡：“別給自己太大壓力，適當放鬆一下。”

    葉菡揉著眼睛艱難地爬起來，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沒問題，隻要你把原本屬於自己的那一份工作做好，我就不用多操心了。”

    托尼聞言，立即轉身朝外走去：“佩姬要等急了，我們快走吧。”

    就知道會是這種反應……葉菡朝著托尼的背影翻了個大白眼。

    佩姬沒有等在客廳裏，她正滿臉期待地站在停機坪外。比起平時精明幹練的強勢領導形象，今天的佩姬在氣勢上綿軟柔和了至少五十個百分點，就連穿衣風格和妝容都走了可愛路線。

    一腳踏出飛機門的托尼在看清了佩姬的樣子後被嚇了一跳，他下意識地轉身退了回去，跟葉菡撞了個滿懷。

    “我的少爺，你搞什麽？”揉著被撞出紅痕的額頭，葉菡不滿地抱怨道。

    “噓！”托尼緊緊握住了葉菡的胳膊，他漂亮清澈的大眼睛瞪得險些脫框：“見鬼！佩姬戀愛了！”

    葉菡：“……什麽？！”

    “我敢肯定！”托尼壓低聲音，信誓旦旦地說：“她現在就跟你搞上了教心理學的老師時的表現是一樣一樣的！”

    葉菡的震驚臉迅速切換成了冷漠臉：“哦。”

    “我隻是舉個例子以便你能迅速地理解眼下的狀況……好吧我錯了！”托尼拽著葉菡走下飛機，邊走邊小聲嘀咕：“最好別讓我知道是哪個小混蛋敢勾引我姑媽，否則我會把他揍得連媽都不認識。”

    ……作為一個活了九十歲、打過二戰經曆過冷戰、至今還對政治格局有深遠影響的人，你真的以為佩姬能被小壞蛋欺騙感情嗎？

    葉菡張了張嘴，還是沒把這句話說出來，她知道托尼是聽不進去的。

    走近之後兩人才發現，佩姬身後還跟著一個男人，他身材挺拔高大，隔著衣服都能感受到健碩的胸肌，但是這人腦袋上扣了一頂鴨舌帽，所以看不清楚臉長什麽樣子。

    雖然這人很像保鏢，但鑒於在此之前佩姬來看望他們的時候從不帶保鏢的習慣……

    是他！就是他！

    托尼瞬間警覺起來。

    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托尼喜氣洋洋地迎上去，給了佩姬一個熱烈的擁抱：“佩姬！親愛的！每次見你都感覺比上次更加年輕了！”

    麵對托尼的誇獎，佩姬輕輕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謝謝。”

    見姑侄倆聊得開心，葉菡的目光便遊移到了佩姬身後，正巧此時男人也抬頭看過來，四目相對之下，葉菡微微一怔，愣在原地。

    “你好，”男人禮貌地笑道：“我幫你？”

    葉菡握住行李杆的手一緊，她趕忙搖頭：“不不不不用了，它可以自己滑進屋裏去……”

    男人的眉宇間閃過一絲詫異：“很神奇。”

    “是、是啊，”葉菡結結巴巴地說，她開始變得語無倫次：“就是個小設計，托尼閑得無聊時消遣做出來的……”

    聽到自己的名字，托尼終於轉過身把目光投向了男人，他懶洋洋地拖長聲音：“這位是——”

    在看清楚男人長相的一瞬間，托尼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他臉上的表情就跟見了鬼似的：“你你你，美國隊長？！”

    摘掉鴨舌帽，史蒂夫·羅傑斯在佩姬似笑非笑的目光注視下一臉無奈地望向托尼，他猶豫地打了個招呼：“你……好。”

    葉菡戳了戳托尼的肩膀：“你剛才說要揍他的。”

    托尼：“……走開。”

    *

    四個月前，一個科學考察團在冰川中發現了一艘墜毀的二戰時期的飛機，將此事上報後，某個神秘的聯合國組織迅速接管並封鎖了現場，工作人員在清理飛機殘骸的時候，在駕駛艙中找到了被凍成巨大冰塊的還活著的美國隊長。

    得知此消息，整個高層都震動了，總統辦公室立即致電駐紮於安全理事會的相關負責人就此事進行溝通，在經過多方努力後，神秘組織將美國隊長送回了他的祖國。

    然後就是各路專家會診，力求製定出萬無一失的化冰方案，這個過程充滿了未知的驚險，但一切都是值得的，美國隊長最終在新世紀成功蘇醒過來，並且確認身體狀況良好。

    “……就是這樣，我認為隊長應該多跟人接觸，以便迅速地融入現代社會，”佩姬說：“所以就把他帶出來了。”

    葉菡讀懂了佩姬的潛台詞：“隊長還活著的消息現在是保密的？”

    佩姬點點頭：“他們認為目前不是公開的好時機，而且應該給史蒂夫辦一個盛大的歡迎宴會……”

    史蒂夫看起來很不好意思，甚至有點窘迫，他說：“佩姬，沒有這個必要。”

    “羅傑斯隊長，”佩姬溫柔地注視著史蒂夫：“看來你還不太了解自己在美國人民心中的地位有多高。”

    從年齡來看，美國隊長本應該是個各方麵經驗都很豐富的老大爺，但鑒於他在冰塊裏被凍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應對女孩子的技巧又不會因此增長，再加上原本就很喜歡佩姬，於是史蒂夫看起來就像毛頭小子一樣慌亂。

    這讓托尼不滿地用鼻孔重重哼了一聲。

    佩姬倒是覺得很有趣，她不斷地對史蒂夫拋媚眼，然後壞笑著看他的臉漲紅成了番茄。

    在聽到三聲玻璃杯碎裂的清脆聲音之後，葉菡歎了口氣，起身走到流理台前接手了小笨手的工作，她皺眉盯著滿桌子的深綠色汙漬，不解地問：“這是什麽東西？”

    “那是我的飲料，”托尼舉手：“把剩下的端過來就好，謝謝。”

    葉菡用紙巾擦幹了杯子，滿臉嫌棄地把綠色飲料和香檳酒一起擺進托盤中：“飲料？什麽飲料會是這種恐怖的顏色。”

    “哪裏恐怖了，”托尼哼哼唧唧地說：“這是生命的顏色。”

    葉菡不信任地看了托尼一眼：“賈維斯？”

    “這是由綠色蔬菜榨成的汁液，”賈維斯回答：“長期服用，有利於心腦血管健康……”

    佩姬欣慰地點點頭：“你終於學會養生了。”

    托尼在大家目光灼灼的注視下艱難地喝了口蔬菜汁，他的表情看來就跟誤食了一種名為嶗山白花蛇草水的中國飲料似的。

    “我給你帶了一件禮物，”佩姬眨眨眼睛，神秘兮兮地說：“猜猜看是什麽？”

    托尼三歲以後就不玩這種你猜我猜的遊戲了，但麵對佩姬的時候他的底線總是會莫名消失，於是……

    “甜甜圈？”托尼興致勃勃地問。

    “糖分攝入過多對你來說不是好事，”佩姬的目光不懷好意地繞過托尼的小腹：“很快那裏就會隻剩下一塊了。”

    “管他呢，”托尼毫不在意地擺擺手：“我長得帥就行了。”

    佩姬失笑：“好吧，不逗你了，我收拾辦公室的時候在保險箱裏發現了霍華德留下的研究手稿，這東西我拿著沒用，還是送給你吧，科學家。”

    聽到“霍華德”幾個字，托尼的臉垮了下去：“好的，謝謝你。”

    “不要這麽失望，”佩姬目光一閃，意味深長地說：“說不定你會找到有趣的東西呢。”

    佩姬的預言很快就應驗了。

    在得知佩姬打算帶著史蒂夫在紐約住一陣子後，盡管很不情願，托尼還是在斯塔克大廈裏給他們安排了房間，史蒂夫敏銳地發現了托尼的嫌棄，剛想拒絕，就被托尼按著肩膀用不算太客氣的力度推進了屋裏。

    “他好像不太喜歡我？”史蒂夫煩惱地說：“我有什麽地方得罪了他嗎？”

    “那可多了去了，”佩姬正色道：“如果你爸爸從小在你耳邊叨叨‘美國隊長好’，說了千八百次，每次你一闖禍，他就把美國隊長拎出來教育你……你也不會喜歡他的。”

    史蒂夫啞然失笑。

    吃過晚飯後，托尼一個人躲進了地下工作室裏，抱著從佩姬那裏拿到的霍華德的筆記本認真鑽研著。

    “先生，”賈維斯忽然開口：“xiǎo jiě正在趕來的路上，直線距離三十米……二十八米……”

    托尼把筆記本一扔，眼疾手快地攏起衣襟，將解開至小腹的襯衫扣子一粒粒重新扣好，等葉菡按下密碼推門進來的時候，托尼剛剛係上最後一顆niǔ kòu，他不太舒服地動了動，感覺脖子被勒得很難受。

    小心翼翼地穿過鋪開滿地的文件和塑料模型，葉菡將一杯蔬菜汁放在了工作台邊：“你做什麽呢？”

    “隨便看看，”托尼胡亂揮著手：“收拾一下。”

    葉菡感覺自己出現了幻聽：“收拾？這完全不像是你會幹的活。”

    她一邊說一邊俯身撿起一份深藍色的文件夾，翻開後發現封麵上寫著“宇宙魔方研究報告”一行大字。

    “宇宙魔方，”葉菡眉峰一挑：“什麽東西？聽起來挺玄幻的。”

    “給我看看。”托尼對葉菡伸出了手，但很快他反應過來，又把手收了回去：“放在那邊就——”

    葉菡動作飛快地將文件夾扔給托尼。

    “……好。”托尼撇撇嘴。

    “斯塔克xiǎo jiě，我有件事情要通知你，”托尼不輕不重地將文件夾放在桌角，他抬起頭，目光深沉地注視著葉菡：“隔壁公司舉辦了一個高科技產品展覽會，我要你代表斯塔克工業去參加。”

    “隔壁公司”在葉菡和托尼的談話間是一個約定俗成的稱呼，代指韋恩集團。

    說實話，葉菡能理解托尼為什麽不喜歡美國隊長，卻不太明白托尼為什麽嫌棄布魯斯·韋恩——除了各種宴會，兩人私下基本沒打過交道；至於生意上，斯塔克工業和韋恩集團就像兩條平行線，完全沒有重合的範圍，根本不是競爭對手。思來想去，葉菡也隻好暗搓搓地猜測可能是因為韋恩先生長得比托尼高那麽一點點吧。

    “什麽？”葉菡揉了揉耳朵，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

    “你代表斯塔克集團去哥譚市參加高科技產品展覽會，”托尼語速飛快地重複了一遍：“明天就去。”

    “可是……”葉菡皺起眉頭：“你沒有跟我說過，我還有別的安排——”

    “推掉，”托尼堅定地說：“公司那麽多人，隨便讓誰去做，你不是還新招了不少嗎？”

    “但你也應該跟我說一聲，”葉菡下意識覺得不太對：“這太突然了。”

    托尼舉起手劃拉了兩下，調出一麵懸浮的虛擬屏幕，他將屏幕對著葉菡推了出去：“你該休息了，我看過你的體檢報告，疲勞過度，嗯？”

    葉菡沉默下來，她煩躁地捏住眉心，大腦飛快地思考著。

    ——我相信他是在關心我，但這隻是一方麵的原因，尤其是在這個時候。

    ——他在害怕，怕我繼續留在紐約會發現什麽……是什麽……

    “好吧。”葉菡垂下目光：“既然是你的要求，我去安排一下其他的工作。”

    托尼暗自鬆了口氣。

    葉菡打了個響指，賈維斯貼心地將屏幕上的體檢報告切換成了備忘錄，隨時準備記下關鍵詞：“你要展覽什麽產品？”

    “盔甲，”托尼想都不想就說道：“還有一些我平時的小發明……哦，對了，你把小呆一起帶過去吧，說不定會有人願意出高價購買它。”

    正在勤勤懇懇掃地的小呆聽到這句話後受了很大的打擊，它失控地滑了出去，撞在牆壁上。

    “算了，”托尼翻了個白眼：“這麽白癡肯定沒人要。”

    調整完工作安排後，葉菡叮囑托尼早點睡，自己先離開了。

    趁著托尼蹲在地上翻翻撿撿的功夫，葉菡順手從垃圾桶中摸走了一塊被托尼替換下來的鈀金屬反應堆堆芯。

    “賈維斯，”寂靜空曠的樓道裏，葉菡麵無表情地說：“不許告訴他。”

    “呃，”賈維斯的聲音聽起來十分迷茫：“xiǎo jiě，告訴先生什麽？”

    葉菡輕笑了一下：“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