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回憶太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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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莫彬。
秋芸想起來了,她之前資助的大學生好像就叫莫彬來著。
不過秋芸沒見過莫彬。莫彬卻從資助人名單上見過秋芸的肖像。
秋芸不得不又得跟蘇拾東介紹一輪。
蘇拾東含笑點點頭,笑著異常和煦。
我的天,求你別笑了好嗎?
秋芸衝他訕訕地咧嘴。
莫彬說:“我現在正在本城的c大讀研究生,兼職做網頁,今天來這兒是跟合作方見麵談項目的……”
莫彬巴拉巴拉地敘述了一通。
秋芸深感欣慰,這錢不算白花的。
得到秋芸的“好好努力回饋社會為國家做貢獻”的幾句鼓勵後,莫彬士氣大振:“我會更加用功的,都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有空我請你吃飯吧?”
秋芸忙說:“不用不用,助人為快樂之本。”
莫彬執意要請客,非要秋芸的微信不可。
秋芸頂著蘇拾東目光的重壓,最後還是把微信給了他,回頭用眼神告訴蘇拾東:隻是個毛頭小子而已,不用擔心我被拐跑。
莫彬走後,顧允文突然問:“你什麽時候變得那麽古道熱腸了?”
“我一直都這麽古道熱腸啊。”秋芸理所當然道。
“哦?我怎麽不知道?”蘇拾東也搭一腔。
秋芸見他似笑非笑的樣子,就知道這人又是存心捉弄。
他把她的一切調查得清清楚楚,會不知道她資助大學生的事?
顧允文被朋友叫走後,蘇拾東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什麽時候取的英文名?”
“啊?”
“mary.”
秋芸傻笑:“mary啊,當時捐款時隨便留的名字。”
蘇拾東賜一個字:“俗。”
秋芸搖他:“哪俗了哪俗了?這麽接地氣的英文名,哪俗了?”
蘇拾東無奈地一攔她的腰,低聲說:“回去好好招供。”
秋芸眨眼:“……招供什麽?”
“顧允文真的隻是你同學?”蘇拾東剛剛可是明明白白地看清顧允文的肢體語言,企圖和秋芸親近,卻次次遭到碰壁。
“呃……”秋芸搔首,她真的是無辜的……
“拾東。”身後有個略顯低沉的男人的聲音響起。
蘇拾東望過去,淡笑著喊了聲“陳叔叔”。
基於禮貌,蘇拾東的叔叔就是秋芸的叔叔,所以秋芸打算回頭問聲好,卻在轉身看清男人臉的那一刻,驀地僵住。
陳彥林也是一怔。
這張臉他再熟悉不過,哪怕時隔三十年被埋進了塵土,他也永遠忘不了這張美麗的麵孔。
可一個人如何保持三十年容貌不變,甚至可以說比以前更年輕。
不,這絕不可能是她。
秋芸臉上的笑容慢慢僵化。
她怔怔地看著陳彥林。這張臉就算化為灰燼,她也認得出來。
即便如今被歲月染了風霜,老態漸顯,可那段屈辱的曆史卻是永不可磨滅,不會隨時間在盧曼麗的記憶中被風幹的。
這個令她陷入萬劫不複的男人還活著。
別人都死了,為什麽他還活著?
避免泄露眼底的憤怒,秋芸一點點斂下眉眼,隻是拳頭無聲地一點點攥緊,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之中。
隻有這樣,她才能強壓住心中的痛恨。
“阿姨今天沒跟您一起來?”蘇拾東問。
陳彥林回過神,笑著說:“哦,她有點不舒服,所以在家歇著。”
蘇拾東點點頭。
陳彥林最後瞄了秋芸一眼,才邁步往會場裏麵走。
“怎麽了?”蘇拾東握住秋芸的手,卻發現她的手異常冰涼,“冷麽?手這麽涼。”
秋芸依舊低著頭,一開口卻覺得聲音艱澀而又沙啞:“……沒事。”
蘇拾東掰正她的肩膀,讓她麵對自己。見秋芸麵色慘白,他不由蹙起眉頭:“哪裏不舒服?”
秋芸捂著肚子,痛苦地說:“肚子疼,我想去洗手間。”
“我陪你去。”
蘇拾東將秋芸扶到洗手間門口後,就一直等候在門外,期間撥了通電話給私人醫生。
秋芸抱著坐便器,差點把膽汁都嘔出來,可是還不夠,胃裏像有一萬把刀片在絞弄著,輕微一個動作,就止不住地開始翻滾。
而其實最痛的是小腹,那種痙攣和脹痛交替的切膚之痛,大抵隻有生孩子的時候能與之比對。
秋芸滿眼通紅,已經疼得汗淚縱橫,額前的碎發被浸濕了,淩亂地貼在臉頰上。
最後疼得沒有力氣再動,她一下子癱倒在了地上。
回憶太疼,以至於牽一發則動全身。
秋芸夢到前世最後一次扒竊,她被整個村子的人圍著毆打,被扯著頭發在地上拖著走,褲子和衣服全部磨破了,她被狠狠地踢腦袋,被打得頭破血流……
最後,那個男人出麵救下了她。
他之於她,是救贖,真正意義上的救贖。
從此,她脫離了扒手生涯,有了正經的活,成了他工廠裏的一名小員工。
她的妹妹再也不用跟著她顛沛流離,不用跟著她挨餓受凍,她們有了棲身之處。
她把自己拾掇得體麵幹淨,不再是衣衫襤褸的打扮。
她終於可以做一個正常的女人。
她小心翼翼地懷揣著那份微不足道的愛意,不敢讓任何人知道,因為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他。
直到有一天,他握著她的手,告訴她:“遇到你之前,我可以接受家裏的任何安排,但現在不能,我不能跟自己不愛的女人結婚,曼麗,我想跟你在一起。”
她們順理成章地在一起。
她願意為他做任何事,憑借驚人的記憶力替做賬目,替他記住所有客戶名單,替他獲得更多人脈,甚至替他掃清一切障礙。
他不顧家人的反對,執意要和她在一起。
本以為這個男人改變了她的一生。
遇到他將會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幸運,老天賜給她最好的禮物,卻沒想到最終等來的卻是一場浩劫。
那一年,陳家在當地的一個小鎮大麵積建立化工廠,當時好些家族參與該項目。
卻沒想到工廠排汙堆積在龍水灣的化學物質,竟造成了當時轟動全國的水汙染事件。
當地被殃及的村民眾多,死傷重病以百單位計數。
自此陳家的工廠被查封,陳家從此一蹶不振。
陳氏夫婦不堪重負,雙雙跳樓,獨留陳彥林一個獨子在世。
那晚,盧曼麗在天台上找到陳彥林。
他隻是沉默,臉上一片死寂。
她隻是抱著他哭,讓他千萬要振作。
至少他還有她。
可第二天,他卻獨自去了井家。
第三天,井家對外宣布陳彥林和井上容的婚事。
陳彥林入贅井家。
她不敢相信,她想他一定是為了陳家才委屈自己。
她去井家找他,吃了閉門羹,可還是守在門口苦等。
門前被鐵鏈拴著的惡狗張著血盆大口衝她亂吠。
她嚇得雙腳打顫,可還是一直等,一直等到了傾盆大雨。
隔著雨幕,她仰頭看到陽台上站著的男人,麵無表情地像看著一隻可憐蟲一樣看著她。
最終他走下樓,麵色冷峻地說:“盧曼麗,我發現我錯了,我不該招惹你。”
“彥林,有什麽事,我們回去說好嗎?我知道你是為了你父母才甘願入贅井家的。”她抓著他的手。
他卻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無情地掰開,他說:“你錯了,這隻是一部分原因,還有……”
他狠狠掰開她右手的掌心,那裏橫著一條醜陋的掌紋,幾乎劈開整隻手掌:“看見了麽?是你讓我身邊的人遭殃的,是你害死我的父母,我多希望從來沒救過你,我從來沒有這麽恨一個人……”
是你讓我身邊的人遭殃……
是你害死我的父母……
我多希望從來沒救過你……
我從來沒有這麽恨一個人……
冰涼的聲音如同夜幕裏的傾盆大雨,席卷她整個靈魂。
因為她的斷掌,她讓身邊的人跟著遭殃。
一切的不幸都是她帶來的。
她像一下子被抽空了靈魂,癱坐在地上,一直坐在雨夜下哭,一直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嗓子都啞了,最後分不清臉上的是淚水還是雨水。
也許淚已經流幹,可心裏還在流血,像有一萬把尖刀在細細地切割,淩遲一般,叫人痛苦難當。
一直到雨停止,她才恍恍惚惚地站起來,拖著疲憊的身體離開。
然而小胡同裏卻有三個男人在靜候她的到來。
“小姑娘長得不錯啊。”
“本來還以為是個醜八怪,長那麽美也不用我費勁閉眼睛了。”
“今天算是財色兼收啊……”
汙言穢語和淫/笑一聲聲傳入盧曼麗的耳朵。
她回過神,慌不擇路地逃跑,一切卻已經遲了。
最後她被挑斷了腳筋,被灌了難聞的藥,成了啞巴。
她被扔進了亂葬崗。
她在這裏度過了可怕的一夜,她用一雙手一點點從這個萬人墳墓中爬出去。
而回到家,看到的卻是妹妹冰冷的屍體。
……
秋芸被猛得驚醒,一下子坐了起來。
人已經躺在病房裏,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眼淚像壞掉的水龍頭,一直流淚,完全不受控地流淚。
“秋芸,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蘇拾東坐在床頭,雙手扶住她的肩膀,已是心急如焚。
秋芸下巴止不住地顫抖,說不出話,隻是一直哭,囁嚅了幾下嘴唇,才堪堪發出一點細微的聲音:“拾東,拾東……”
她抱著蘇拾東的腰,哭得全身發抖。
蘇拾東摟著她,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的背,輕聲安慰她:“別怕,別怕,隻是噩夢,沒事了。”
秋芸不吭聲,隻是出於本能地緊緊抱著他,不自覺地發出細小的嗚咽聲。
如果真的隻是夢就好了,那個夢太痛苦太可怕了。
所以她一直不敢回想,不敢去記住這份仇恨,不敢去觸碰那些記憶。(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