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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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中,柳樹的枝條上麵的最後一絲葉子都已經枯黃掉落了,中順鎮的那條河的河麵上都結了一層薄冰,若不是碼頭的船夫們每日鑿冰開口,這條河早就被凍住了。
身上穿著鍾秀親手縫製的冬衣,祁寒彥內心和臉上都是火熱紅撲撲的。
經過那一夜少年與少女那親密接觸之後,鍾秀現在每次與祁寒彥見麵早就沒了之前那種大大咧咧的行為了,隻有一種兩個人才能感覺到的眼眉之間的青澀感情在裏麵。
少年輕輕的摸著這鵝毛底子的冬衣,想著偷偷過來送冬衣的少女,那被凍的紅撲撲的臉蛋,差點就在鍾升的眼皮子底下捏捏少女的臉了。
好在鍾升這個跟屁蟲在旁,時不時冷嘲熱諷一下祁寒彥,還揚起自己的拳頭,說明自己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
祁寒彥好笑的看著鍾升,並不在意那夜這位鍾家的文曲星打了自己一拳的事情,而是一直點頭鍾秀叮囑自己不要受凍了,要是家中的煤炭缺了,盡管去找她拿。
若是覺得抹不下麵子,就去龐爺爺家的院子取暖,他家院子整個冬日都冒著騰騰的熱氣,聽說院子底下有一條火龍毯子,暖和的很。
祁寒彥笑著連連點頭,不敢置否。
畢竟這是書中所說最難消受美人恩,這個節骨眼上可不能違背少女的心意,隻能含笑點頭稱是。
少女將冬日需要注意的事項一點一滴排列出來後,又轉了轉眼珠子想想還有沒有遺漏的,就被鍾升不耐煩的催促著。
鍾秀瞪了一眼鍾升,但是也知道時辰快到了,便也隻能長話短說了。
祁寒彥是知曉鍾家每年的冬日都會舉宅而出,去往中順鎮外躲避嚴寒。
聽龐爺爺說是去到距離中順鎮百裏以外的一座叫做安撫的小鎮,小鎮比中順鎮還要小,但是那裏四季並不分明,唯獨夏秋兩季時日長,氣候宜人,非常適合居住。
待過年時分,又盡數返回,置辦年貨,迎接新春。
祁寒彥除了小鎮外,還沒有出過遠門,最遠的也就是去過城西那座青體山壁罷了,更別說千裏之外的安撫鎮了。
看著依依不舍的鍾秀一步三回頭,祁寒彥向她揮揮手,哇哇對著她汪汪汪了幾聲後,卻是鍾升不耐煩的翻著白眼,用每年都一樣的口吻對著祁寒彥道:“記得到時候來宅子給祖奶奶請安!走了!”
走的很是瀟灑,要是沒有從袖口抽出一把扇子扇風的話。
哈欠!
尷尬的打了一個噴嚏,鍾升訕訕的收起扇子,想著以後還要不要這扇子做一做這風雅的事情了。
目送漸行漸遠的鍾家馬車,祁寒彥回到屋中,百無寂寥的躺在自己的熱炕上。
看著床上這本書,少年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開始翻閱。
那日聽完龐原生講解的東西後,少年許久都沒有再翻閱《補缺》了。
雖然信誓旦旦的保證自己絕對不會身處險境,但是世事無絕對,少年回家後,又仔細斟酌了一番,又躊躇起來了。
開竅穴養神,聽上去比神話本子裏的故事更加精彩神秘,但是想著自己身體裏麵還住著一尊神,少年就頭皮發麻。
許久沒出現的白秋鹿聲音此刻忽然飄起,嚇得少年差點從熱坑跳起來。
“公子,怎麽還不修煉開竅的功法?一旦開了竅,妾身就不必委身在這請神符中,日後公子請神做事,也無需折扣那麽多陽壽,何樂而不為之。”
祁寒彥暗歎一聲,知道白秋鹿說的沒錯,一旦開竅將她養進竅穴中,就會有神氣自動彌補請神的損耗。日後等白秋鹿修煉有成,就不需要折壽請神了,可是少年還是過不了身體裏藏著另外一個人的這道坎。
況且現在少年心中已經被塞的滿滿的,哪裏還容的下別人。
白秋鹿看到少年躊躇不定的樣子,內心也是十分焦急,這少年不修煉、不請神辦事,她就會停滯不前。
雖然說現在跟少年簽了契約,但是也要少年主動請神自己才能獲得好處,可不是自己去做事,事後再找少年要好處。
白秋鹿眼珠子轉動一下,似乎在想著法子讓少年修煉,忽然眼神一亮,言語中帶有一絲yòu huò音道:“公子,想不想與自己的雙親說上幾句話?”
少年怦然心動,但是立刻皺了皺眉頭,對著白秋鹿喝道:“好你個白秋鹿,我好心求龐爺爺不要殺你,收你進請神符,給你神位,你居然口出妖言惑語,想吸我陽壽!”
白秋鹿自然是不敢承認,而是將如何請出少年雙親魂魄的方法告訴他,然後才輕飄飄說到請自己辦這事隻需要一年的陽壽,不用三年。
隻需要一年陽壽!
祁寒彥心中大動,有些遲疑問道真的自己開竅之後,將她請入竅穴後,真的是用折損一年陽壽?
白秋鹿看到少年上鉤,立刻點頭,還說請神辦事的報酬自然是自己與少年溝通好之後,就會有天地契約生成。
況且一旦竅穴有了神氣,更是能彌補自身的壽元。
而且一旦自己允諾的事情沒辦成功,少年也不會有損失。
看著少年若有所思的樣子,白秋鹿知道自己剛剛說的方法讓少年心動了,也深怕少年對於自己之後那句話的疑問。
事情沒辦好,不會有損失?
有這麽好的事情的話,天下間哪裏來的那些背棄契約的惡神、殺神。
看到少年還在思考,白秋鹿也不著急催促,畢竟隻要少年肯開始修煉竅穴,自己就有機會占據一處養神竅,就會名副其實的成為一名有神位的陰神了。
想到幾年前的那次水災,祁寒彥的腦海中就會浮現那一幕的慘狀。
小鎮城東的河堤在傾盆大雨中決堤了,突如其來的洪水將能見之物盡數吞噬。
城南的勾欄、城北的豪門大宅、城西的菜園田圃統統都遭殃了。
祁寒彥雙親是被門外一直瘋狂吼叫的哇哇吵醒的,一睜開眼就看到水位已經來到了距離床上隻有一厘上下了。
兩人慌忙的將祁寒彥抱起來,還沒等下床,房門哢擦一聲被水衝開,哇哇汪汪汪的叫著,遊到了床邊。
看到門外那滾滾的洪水,兩人臉上都露出了驚容。
男子將祁寒彥交給愛妻,一個俯身跳到房門的板子上,從牆壁上拿下來一柄挑扁擔的木杆子,讓她們娘兩抓著杆子過來。
哇哇也在水裏遊動,用身子頂著板子,不讓板子被水衝走。
婦人抱著少年戰戰兢兢的從床上到了板子上,嘴裏透著涼氣問道:“相公,這洪水來的突然,我們去哪裏避難?”
粗壯的漢子摟著婦人,眉頭緊皺,忽然看到哇哇遊出房子,對著他們不斷狂吠,立刻臉上一喜,就用木杆子當作船槳,劃向哇哇遊去的方位。
此時的中順鎮哪裏還有平日裏車水馬龍、人行有序的樣子。
無數折斷的樹木與物什被激流擄走,遠處還有無數個漩渦不斷的將可見的東西吞噬,漢子甚至還看到幾個相熟的人在水中慘烈的喊叫,最後被洪水帶去遠處,沒了蹤影。
婦人被雨水淋濕瑟瑟發抖,懷中的少年更是死死的貼著母親,想要感受一些溫暖,但是瓢潑的大雨讓四周溫度極低,可見度也是一米之處。
若不是漢子的目力極好,一直跟在哇哇身後,早就被這漫天大雨與洪水弄的迷失了方向。
城北的豪門大戶在洪水爆發時候,就拿出了暫時解決的法子。城西那些讓開拓土地的中順鎮民眾苦惱的山丘與土堆此刻成為了眾人避難的最佳場所。
洪水雖然凶猛,但是卻無法越過這些山丘的半山腰。
原本一年半載都難以見到一個人的山丘之上,現在已經密密麻麻的站慢了人群。
豪門大戶的護院與家仆們錯落有致的安排一戶戶人家休息的地方,用不知道哪裏來的沙包將其壘成了圍欄,讓洪水無法再寸進半步。
拄著拐杖的鍾家老祖宗皺著眉頭看著下方洪水肆虐,輕聲問了一句人員等事情之後,便歎口氣閉上眼睛了。
山下還有一大群人穿著蓑衣,駕著輕舟不斷的在水裏撈人。
但是天災豈是人力能抵抗的。
城東決堤之處的缺口又破裂了一個大大的口子,頓時一個渾濁的河浪鋪天蓋地的打了下來,讓極遠處站在山丘人的中順鎮民眾們瞪大了雙眼,不可思議的看著這浪拍打下來。
還在極力往城西那邊趕過去的人們忽然感覺到天色比之前更加暗了下來,紛紛抬頭一望,皆盡斷魂!
河浪無情的將它所過之處的東西都吞噬掉了,無論是房屋還是蒼天巨木。
粗壯漢子還在奮力的劃著木杆子往前,就聽到身後淒慘的叫聲,回頭望過去,隻看到極遠處有波濤湧起,原本還固守兩邊的樹木紛紛拔土而起,木削橫飛。
漢子與婦人亡魂大作,立刻瘋了一樣向前劃動,可惜人力有竭時,兩人胳膊酸痛無力,卻看到洪水波濤越來越近,臉上都露出了絕望。
遠處山丘一些眼尖的漢子早就看到木板的夫妻,是城北那一對老實巴交的實誠人。
男的在碼頭做活,女的則是經常帶著孩子去城西的菜園子幫活,或是去城北大戶人家縫補衣物,添作家用。
“是祁家漢子和他娘子,有沒有人去救救他們!”
平日受過這夫妻恩惠的人開口詢問,卻無人回應,麵對這波濤,所有人都認為這一家三口絕無活路。
那懷中抱著孩子的婦人絕望的喊叫起來,死死的抱著自己的夫君。
祁家漢子死死的盯著越來越近的河浪,忽然下定決定,一把將孩子從婦人的懷裏搶過來,絕望的大吼一聲,猶如拋球一般把孩子甩了出去!
祁寒彥永遠都無法忘懷自己在半空中看著自己父母那悲愴的表情,猛的緊了緊身上的冬衣,渾身發抖。
哇哇不知道什麽時候爬上了熱坑,懶洋洋的靠著祁寒彥,似乎知道他此時想什麽。
摸了摸哇哇的狗頭,想著哇哇年歲也不小了,要是換算chéng rén的年紀,哇哇已經是個高壽老者了。
父親、母親!
祁寒彥心中呼喊著這兩個詞,頓時有了勇氣下了決心。
為了了卻再見雙親的心願,祁寒彥默不作聲的拿起了《補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