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家徒四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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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敏艱難的掄起木勺在鍋裏攪了攪。
清湯寡水估計都不能用來形容這鍋粥,該說清可見底才對。周敏放下勺子,搬了個小凳子放在灶台後,自己站上去,往鍋裏一看,清亮的湯裏還能照出她自己的影子。
又黑又瘦又小。
看起來就像是吃不飽飯的饑民。
不對,周敏環顧了一圈屋子裏的擺設,低矮的房屋裏光線昏暗,黃色的土牆被煙熏成了一種很難形容的顏色,頂上是竹編的樓板,上麵掛著幾串幹巴巴的大蒜和辣椒。灶台前堆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柴火,灶台後是石磨、水缸和碗櫃,看起來都既舊且破。
再看看眼前鍋裏熬著的“粥”,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裏,的確是個吃不飽飯的饑民沒錯。
這當然不是她,但又是她。
應住在山區村寨之中的好友邀請,周敏前往西南山區旅行,順便參加當地一個盛大的民俗節日。在節日過後,聽說當地村民們要進山,她從小就對這些感興趣,便興致勃勃的跟著去了。哪知在山裏遭遇了一場暴雨,最後失足跌下山崖。
這種情況,周敏自然是活不下來的。但她偏偏睜開了眼睛,以另一個身份。
周敏所在的這個村子就叫萬山村,聽名字就知道位於大山深處,從當地居民們的穿著打扮來看,應該是在古代,至於具體是哪朝哪代,便不可考了。
——村民們一年也不會出山幾次,去也隻到鎮上,至於更遠的縣城和州府,他們連叫什麽都不知道。更不必說不知在何方的朝廷和京城了。以現在的交通條件和信息傳遞速度,估計龍椅上的皇帝換了一個,要兩三年消息才能傳到這裏,還要去鎮上才能偶爾聽到一耳朵,這含糊不清的幾句,還說不準是謠傳。
想到這裏,周敏結結實實的歎了一口氣。
穿越了,能撿回一條命很好。但這具身體給自己留下的,卻是個實實在在的爛攤子。
萬山村處在這樣的環境之中,自然是非常窮的。而她所在的這個家,則是萬山村的窮中之窮。別家窮,好歹還能勉強混個溫飽,這齊家卻是窮得連下頓飯在哪裏都不知道。就眼前這鍋清亮得能照出影子的“粥”,還是她帶著弟弟上山采的野菜,又用掉了齊家最後一把米。
這日子可要怎麽過啊……
嗚嗚……”就在周敏發愁的時候,一陣低低的抽泣聲從門外傳來。聽得出來聲音的主人已經努力壓抑,但顯然並沒有什麽效果。
周敏眉一揚,手裏的木勺“當”的一聲磕在了鍋沿上,朝門外喊,“別哭了!”
坐在灶前燒火的弟弟石頭嚇了一跳,“噌”的一下站了起來,有些不安的看著周敏。屋外的抽泣聲也逐漸降低,幾不可聞,但一時難以止住。
周敏重新握住木勺,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她真不是脾氣和耐心多麽好的人,眼前這一團糟的局麵,偏還有人來給她添亂,真的快忍不下去了。
石頭,把火滅了,拿碗盛飯。”周敏運了運氣,將就要爆發的情緒重新壓回去,這才生硬的開口。
石頭動作麻利的將灶邊的桌子搬到門口擺好,又捧出四個土碗排在灶台上。
萬山村窮成這樣子,所有的生活必備品如非必要,全都是自製。這土碗也是村民們自己在山裏開窯燒出來的,土黃的表麵微微開裂,看上去隨時都會散架。碗特意做得又寬又淺,跟盤子差不多,這樣看起來大,但其實裝不了多少東西。
周敏舀了一勺清湯粥水,一隻碗就裝滿了。她看了看鍋底,這樣一來,今天每人能吃上“兩碗粥”。這種自欺欺人的智慧周敏無法評價,她沉默的將鍋底那點零星的米粒和野菜撈進其中一隻碗裏,然後朝石頭示意,“這碗端給爹。”
他們的爹齊老三纏綿病榻,吃飯也是單獨送到房間裏去,並不與其他人一起。
周敏將剩下的三碗粥擺在桌子上,又放好凳子,石頭便回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個身材矮小、皮膚暗黃、頭發微亂、形容畏縮、衣服上打著好幾個補丁的中年女子。
這就是他們的娘安氏了。方才在屋外嚶嚶哭泣的人,也是她。
周敏無聲的歎了一口氣,坐下道,“開飯吧。”
原身憑一己之力支撐著這個風雨飄搖即將散架的家,許多事情自然都是她做主。周敏來到這裏之後,更是短短幾天內建立起了自己說一不二的權威。聽到這句話,石頭和安氏忙坐下來,捧起碗埋頭喝粥。
周敏也端起碗喝了一口。
沒有半點油星甚至沒有鹽味的湯味道可想而知,一股涮鍋水的味道和著野菜的苦味充斥口中,那滋味實在難以用言語表述。而那一把米,說是米,但其實是連外殼一並碾碎,並不像後世一樣會將米糠篩出來,因為它同樣能吃。粗糙的米糠沒有任何嚼頭,咽下去的時候還有一種喉嚨被刮過的痛感,但周敏還是咬牙將兩碗粥喝完了。
一頓飯吃完,周敏感覺自己肚子裏灌滿了湯水。一天隻有一頓飯,還是這樣清湯寡水的粥,顯然並不能夠滿足人體所需,但她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都說靠山吃山,萬山村背靠山林,物產豐富,按理說不至於會如此。但這裏實在是太窮了,地裏的糧食不夠吃,村民們自然都把主意打到了山上。就算山林裏能吃的東西再多,也是不夠的。
近處能吃的東西早就被搜刮一空,而她和石頭兩個小孩子也不敢深入山林,這頓飯還有野菜吃,還是因為這種野菜萬山村的人不認識,才讓周敏撿了個漏。但不當時節,一共也隻采到了兩小把。
把碗放在桌上,周敏站起身道,“石頭跟我進山。”
敏敏……”一直埋頭吃飯,沒有半點動靜的安氏聞言連忙跟著站起來,有些不安的開口叫道。周敏看過去,安氏卻不敢看她,隻低著頭抓著衣角,顯然是有十二分為難的事。
周敏心下立刻生出不妙的預感。不是她小題大做,實在是雖然才穿越沒幾天,她卻已經深刻的領受過了這個便宜娘惹禍的能力。
其實說惹禍也冤枉了安氏,她本身是個沒什麽能耐的村婦,丈夫生病之後家裏的事竟然由女兒來主持,便可見她的軟弱,哪有惹禍的膽子?但她不惹禍,禍卻會來惹她。
遠的不說,就說周敏穿越之後這幾天。
周敏之所以會穿越,是因為原身下雨天上山,腳下打滑直接從山上滾了下來。天幸路上沒有撞上樹和石頭,但還是受了不輕的傷,尤其是磕破了額頭,失血嚴重導致昏迷。
當時石頭跟原身一起上山,追著失足的原身一路下山,並及時叫來村民,把人救起,慌亂中他自己也扭了腳。於是一家四口,隻得安氏一人有行動之力。她拿了預備給齊老三買藥的一點錢去鎮上買藥,去的時候說得清清楚楚,是買外傷用的藥,結果她帶回來的卻是一包香灰,說什麽菩薩跟前開過光,包治百病。至於錢,自然是被人騙去了。
家裏三個傷患,吃飯抓藥都是難題。正好村長家中辦喜事,為了照顧他們家,便請了安氏去幫忙。也就是收拾碗碟,洗菜做飯之類的雜事,偏偏安氏居然失手打翻了好幾隻碗,盡數摔壞。那是村長從鎮上買回來的白瓷碗,在家家戶戶都用土碗的萬山村可謂十分珍貴,不是喜宴上也不舍得拿出來用,偏就被打壞了。雖然村長體恤他們家,沒說讓賠,但也沒什麽好臉色。
周敏當時剛穿過來,麵對這樣的爛攤子,顧不得熟悉新環境和養傷,能下地之後便將養家的擔子又接了過來。
所以此刻見安氏這副模樣,周敏心下立刻咯噔一聲,再加上之前安氏在門外哭泣,八成是又出了什麽事。周敏極不想管,卻也知道根本不可能,隻能忍下怒氣,不耐的問,“又怎麽了?”
安氏也知道自己討人嫌,紅著眼、抖著手從袖子裏摸出一個布包,放在桌上推了過來,“這個給你……”
周敏接過來打開一看,不由麵色大變,“這錢你從哪裏來的?”
布包裏赫然竟是一把銅錢,雖然隻有十幾文,但齊家家底早就掏空,已經很久沒有過現錢了,何況還是從安氏手裏拿出來?
安氏揉著衣角,低聲道,“我……我換的。你爹的藥該抓了,用這些錢去抓。”
我問你用什麽換的這些錢!”周敏提高聲音。
安氏從來隻有被人騙,什麽時候能從外頭拿進來錢?越是不同尋常,就越說明問題很大。
安氏抖了抖,抬手指著灶上搭著的大鐵鍋,“你阿水叔說想換咱們家這口鍋去,我想留著這鍋也沒多少用處,你爹的病要緊,便……已應下了。”
說到最後大概她也知道理虧,聲音已低不可聞,眼淚也隨之滾出來,“我也是為了這個家……你爹的病好了,這家裏才有男人頂門立戶……要不然等入了冬,靠我們娘兒仨要怎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