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59章 吹夢到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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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現在,齊老三解決這件事, 第一反應也是找宗親族老,把事情攤開來分說明白。
在這個時代, 宗族是根本拋不開的聯係, 更不必提自己的小家。
但不得不承認, 自己所做的事被人肯定, 還是相當令人愉快的。而且, 以後有齊老三這樣一位神隊友幫襯,不必自己孤軍奮戰,自然最好不過。
兩人擦完了銀子,周敏將硫磺等收拾好,又開窗將屋裏刺鼻的硫磺味散了散, 重新添了火, 安氏和石頭才帶著人回來。
跟來的人不但有在整個萬山村都德高望重的大伯公和九叔公, 整個萬山村最有錢的齊老費,還有很多路上看到這一行人因而產生好奇,遂跟著過來看熱鬧的。
這一點早在周敏和齊老三的預料之中,畢竟這麽大張旗鼓的去請人, 消息根本瞞不過去。所以當下見了,也不吃驚, 安排了身份高的幾個人坐下, 至於那些跟來的, 則或坐或站, 擠擠挨挨的塞了一屋子。
坐下之後,眾人也沒有立刻就說正事,而是寒暄了一番。齊老三不再躺在病床上,而是可以起來huó dòng這事,甚至還主持起了修整屋子的消息,村裏不少人都聽說過,但大部分不曾親見。這會兒既然登了門,少不得要慰問幾句。
對大部分人而言,都是一個村子裏住著,一筆寫不出兩個齊字,齊老三家的日子過好了,對大夥兒沒壞處,自然也替他高興。就有人道,“聽你家石頭說,這回修正屋子,竟是從地下挖出了祖宗留下的東西?可見祖宗保佑,你這病是必好的。熬過了這一遭兒,往後的日子就好過啦!”
齊老三聞言,才收斂了笑意,扶著椅子站起身,拍了拍放在桌上的壇子,“東西就在這裏。他冬叔一家也在這裏幫忙,可以做個見證。裏頭總共是兩錠二十兩銀子。”
他說著將銀子從壇子裏取出來,擺在桌上,又道,“我這病太久,如今也隻是苟延殘喘罷了。倒是為了我這身子,多少家底都賠了進去,現下一家子的嚼用都不知道去哪裏尋。總算老天有眼,沒把生路斷絕幹淨。”
“我們這一支人丁單薄,傳到現在,也隻有我和老四兩個不肖子孫。這屋子當年分家時是分給我的,爹娘也是我養老送終。大伯,九叔,今天請諸位過來,就是想讓大夥兒幫著合計一番,看看怎麽給他們娘兒幾個留點傍身的東西。”說到這裏,他複又咳嗽起來。周敏連忙上前扶著人坐下,又給他倒了一杯水。
這話說得敞亮,有人卻著急了,齊老四當即瞪眼道,“三哥,話可不能這麽說!屋子的確是分給你的,但祖宗可不是你一個人的祖宗。當初分家的時候,誰也不知道這房子裏還藏著銀子。因你是長子,又奉養爹娘,這才分給了你。”
這一番話同樣說的可圈可點,有理有據,而且他隻點出實情,卻並沒有咄咄逼人開口要分錢,哪怕眾人都知道他這一點心思,但這話就漂亮多了。圍觀眾人之中,不乏有人微微點頭,覺得他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
齊老三素知這個弟弟是個不肯吃虧的精明人,既然把人叫來了,自然也就是要分他一份的意思。見他此刻還耍這樣的心眼,不由心生厭惡。他抿了一口水,才慢騰騰的道,“老四,說話的確是要講道理。當年為著這祖宅給了我,家裏補貼你蓋了新房不算,家具陳設全都是新打的,還多分了一畝上好的水田給你。”
知情的老人們也頻頻皺眉。當年分家說是公道,齊老四卻是占了不少便宜的。而且父母跟著兄長,他就真能狠下心不理會,連逢年過節的孝敬都省了。兩老過世的時候,也是齊老三一家操持送葬,他半分力都沒出,就過來跟著在靈前跪了幾天,混個孝子名頭。
要說老人們到了這把年紀,再看不開的人也知道天命所歸,多少都想過自己的身後事。若兒子也像齊老四這樣,豈不令人心寒?因此對他十分瞧不上。
這會兒大伯公就沉聲道,“老四,你哥哥既然把你叫來,就不會少了你這一份。何必這麽著急忙慌的?”
見齊老四漲紅了臉避開他的視線,大伯公這才轉向齊老三,“老三,你心裏是個什麽章程,不妨說出來,我們幾個老不死的替你參詳一二。”
齊老三方才低聲道,“大伯,去年我聽說族裏祭田要賣,不知這消息是真是假?”
“好小子,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九叔公聞言,不由一拍桌子,“既然這消息你都打聽到了,祭田勻出一兩畝來給你,也不是不行。”
宗族製的時代,祭祀是一年到頭最緊要的大事。為免子孫不肖,無力祭祀祖先,齊氏先祖從搬遷過來,立了祠堂的那一天開始,就設立了祭田。最初時不過專門劃出來的兩畝田,後來子孫出息之後各有捐贈,積少成多,如今竟也有十畝水田,五十畝旱地。
這些地平常是各家出人耕種,收成由幾位族老共同掌管,除了祭祀所需之外,便用以贈濟孤老,修橋鋪路等事宜。除此之外,每年春節大祭之後,還會置辦一場宴席,闔族都能來飽餐一頓。
但畢竟沒有專門的人照管,隨著祭田增多,經營也開始有些力不從心,因此之前幾位族老商量,預備將祭田賣出一部分,換得的銀錢,正好用來將祠堂大修一次。
隻不過萬山村住著的就那麽些人,之前齊老三病了之後,又將家裏的田地盡數賣了,這祭田一時半會兒就沒找到下家。
現下齊老三這個提議,倒也算是一舉兩得,因此九叔公才會這樣說。
大伯公也點頭道,“既然是你要,價錢上也可以再商量……”
“大伯,九叔,你們誤會我的意思了。”齊老三放下手裏的水杯,麵色誠懇的看向二人,“這些東西既然是祖宗留下,如今起出來了,少不得也該告慰一番祖先。隻是如今有心無力,別的做不到,便也隻能借花獻佛了。我近來隻覺得身子鬆快許多,預備再請個好大夫來瞧瞧,就留下五兩銀子看病,分給老四五兩。剩下十兩銀子,想向族中買兩畝水田。”
此言一出,立刻惹來一陣嘩然。承平年代,地價自然稍貴一些,但即便是在地少又豐饒的江南一帶,五兩銀子也能買一畝水田了。萬山村這裏,能賣出三兩銀子便算高價。當初齊老三賣地的時候,那可是二兩銀子一畝,還搭著沙地才出手的。他出這個價,等於是白送了族裏四兩銀子。
在座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除了齊老費之外,沒有哪一家一年的出息能有四兩銀子的。齊老三家裏這樣的情形,還能有這樣的氣魄,自然令人驚奇。
周敏卻是終於明白齊老三的意思了。光是請來德高望重的長輩還不夠,還得分一份出去。這是給族裏的,而祠堂和祖宗是大家的,等於是姓齊的人人有份。這樣一來,也就沒幾個人會在意他好運氣發了這一注財了。
唯一一個心情複雜的是齊老四,他這個正經的弟弟也才分了五兩,族裏就能白得四兩,又怎麽可能甘心?
但精明的人也最會看風色,齊老三擺出要分潤大家的意思,村裏人人都隻能敬服,他若再強求,那就要被人指指點點了。
“這麽看著我做什麽?”雖然心虛,但周敏可不會表現出來。
她當然知道自己跟原身有很多不同之處,而且做出來的這些事,也都不是原身能夠做到的。但是要周敏去掩飾,她也覺得不現實。她又不知道原身到底是什麽樣子,處處掩飾反而破綻更多,倒不如順其自然。
目前齊家還在動蕩之中,隻能依靠她,就算心裏犯嘀咕也不會說什麽,等時間一長,他們習慣了,自然更不會在意。
果然石頭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移開了視線。
周敏雖說還有些心裏打鼓,但石頭隻是個小孩子,就算有懷疑,也不能做什麽。小孩子懂得少,想必他也想不到什麽神神鬼鬼的事上去,疑惑著疑惑著也就習慣了。
這麽想著,周敏低頭,將那個紅漆木盒取了出來,打開一看,裏麵果然放著五錠銀子,並一塊碎銀。這還是周敏頭一回見這種鑄成元寶形狀的銀錠,自然十分好奇。拿起來看過,見底部並沒有官銀字樣,周敏才鬆了一口氣。
邱家這種排場,說不定有人做官。家裏有官銀不稀奇,但這東西是不能在民間流通的,必須要再次熔鑄才能用。周敏自己可找不到這樣的渠道,去熔鑄時少不得要被人坑。
她倒是沒像電視上演的那樣咬一下試試真假,想來邱家還不至於拿鍍銀的東西來哄騙人。
周敏把玩著手中的銀錠,開始思考怎麽不大張旗鼓的改善自家的生活。畢竟齊家是什麽樣子人人都知道,要是驟然采買太多東西,必然十分引人注目。
一個村子裏住著,抬頭不見低頭見,要瞞住是不可能的。所以要設法將這些銀子過了明路。
——其實就說采到了靈芝也不是不行,但這種天降橫財,往往會引來很多麻煩。就像後世中彩票之後會被親戚朋友找shàng mén來借錢一樣,人家會覺得你這錢反正也是白得的,見者有份才應當。
她想了想,轉頭問石頭,“咱們家的屋子是什麽時候建的?”
別看周敏很嫌棄齊家的土牆房,畢竟這屋子低矮,窗戶又開得小,總有種常年不見光亮的感覺。但實際上,在整個萬山村裏,他家的房子卻已經算是不錯了。至少土牆之上蓋的是灰瓦,而村子裏更多的人家買不起灰瓦,隻能上山打了茅草蓋在房頂。草質易腐,風吹日曬雨淋,時日長了就很容易垮塌,所以須得時常修整。
石頭還處在五十兩銀子的震動之中,有些呆呆的不知在想什麽,聽到這個問題,不由微微一愣。但他所知也十分含糊,隻能道,“爹說是祖上傳下來的。”
周敏若有所思的點頭。其實她心裏已經有了猜測。齊家的大鐵鍋是那位做過廚子的先祖置辦的,這房子多半也是。畢竟也隻有那時候,齊家的日子寬綽過。
古代就是好啊,一棟房子建好了放在那裏,等閑不會再去動。就算翻修,也隻是在原本的基礎上,不會輕易挪動。不像現代,動不動就拆遷改建,很多記憶中的東西便都這麽消亡在了推土機之下。
打定了主意,周敏便將銀錠重新排好,合上蓋子放回腰間的布袋裏,然後站起身,對石頭道,“走吧,咱們去買東西。”
銀錠暫且不能拿出來,但這二兩銀子卻是賣獼猴桃所得,自然可以花。若是旁人羨慕,自己也進山去摘羊桃賣就是。隻要他們也有本事讓邱家買下自己的東西。
反正今年周敏並不打算大動幹戈,二兩銀子就是有人眼熱,她隻要全都花掉,也就沒人好意思shàng mén打秋風了。
這樣想著,周敏的腳步都輕快了許多,臉上也帶著幾分笑意。
雖然說是大采購,但這個時代的物資實在是太過貧乏,今日不是集市,鎮上隻有那幾家店鋪開門,能買的東西著實有限。而且按照小鐵匠的說法,糧食肉幹之類,不妨直接從村子裏買,因此真正需要買的東西也不多。
兩人先去給齊老三抓了藥,然後買了一卷油紙,又買了一罐鹽。最後才去布莊裏挑了一整匹布。
雖然是最便宜的粗布,但還是費去將近一兩銀子,看得石頭心驚肉跳。
但或許是因為還有五十兩銀子打底,或許是因為這錢畢竟是周敏賺來的,所以他雖然躊躇良久,但最後還是沒有開口。等到周敏又帶著他去買棉花,他便有些明白她要做什麽了。
大石鎮當地並不產棉花,所以價錢也著實不便宜。這幾樣買完,竟隻剩下三百多文錢。考慮到手裏還是要留一點錢周轉,周敏便決定結束今日的采購了。
然而兩人往回走的時候,卻正好看到一個婦人拎著一籃子雞仔擺在了街道一側,應該是要賣的。
周敏心頭一動,便上前詢問。那婦人倒也沒什麽防備之心,三兩下就將情況說了。這鎮上的房屋遠比村裏更密集,每家每戶的地方自然也有限,養不了這許多雞仔,她便拿出來看看能否換點兒錢貼補家裏。
這些雞仔要價一文錢一隻,總共有十隻。這價錢倒是不貴,但周敏深知養大的過程中肯定還會損失幾隻,於是跟那婦人磨了半日,講定七文錢將十隻小雞買下。
付了錢之後,周敏就讓石頭將自己的背簍騰出來裝這幾隻小雞。見石頭小心翼翼的將一隻隻小雞裝好,目不轉睛的盯著看,她便道,“娘要照看爹,怕是沒心思管這些事,我也騰不出手來,這些雞往後就給你照看,將來養大了,無論是賣掉換錢還是留下生蛋,所得的收益都算你的,如何?”
石頭眼睛一亮,又有些遲疑的看著周敏。
周敏道,“那獼猴桃還是你發現的,況且今天你跟著忙了那麽久,總不能什麽都不給。其他東西都是家裏要用的,這十隻小雞就給你。”
石頭動了動唇,想說其中最辛苦的便是她,她卻沒給自己買任何東西,最後還是沒說。心裏卻琢磨著,將來真的換了錢,自己再貼補給阿姐便是。
周敏將剩下的錢收好,跟石頭一起往齊老費家停車的地方走時,才低聲叮囑他,“今天我們隻是來賣了羊桃,幸得邱家心善包圓,得了二兩銀子,別的什麽都沒有,記住了嗎?尤其不能讓娘知道。”
石頭雖然才十歲,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大半年來他見過的冷暖不知多少,更清楚安氏攢不住錢的性子,自然明白周敏話裏的意思,因此重重點頭,“記住了。”
周敏想了想,又給他吃了個定心丸,“回頭過了冬,我再設法將這些銀子正大光明的拿出來用,那時就好了。”
給齊老費家趕車的是長工齊大山,見姐弟二人竟買了這麽多東西,不由吃了一驚。但也隻是多看了兩眼,並沒有多問。倒是周敏對上他的視線,便主動解釋了一番。
那長工點點頭,心裏卻想著到底是兩個孩子,不知道錢的緊要,到手裏還沒有捂熱呢,就又都花出去了。聽說齊家如今是周敏當家,更是暗暗搖頭。這樣大拋大撒,多大的家業經得住她敗?
又見他們買的是嶄新的布匹和棉花,更是嗟歎。
從來過冬誰不是緊巴著忍過去的?這二兩銀子若留著,到底也能買上一畝旱地了,這才是長久之計。
齊大山自己之所以做了長工,就是因為父母去世,田產也被叔伯們分去,無依無靠。所以他平生最大的心願,就是攢錢買上兩畝地,那就不用留在齊家受罪了。
要知道長工不但要給主家耕田鋤地,還要負責灑掃搬台等家務事,偶爾主家氣性上來,說不定還會挨一頓鞭子。雖說管吃管住,但吃的是粗糧剩湯飯,住的是牛棚,一個月十個銅子,還要被找各種借口克扣,不是奴仆,勝似奴仆。
所以見這兩人“身在福中不知福”,他心裏別提多不是滋味了。
然而這畢竟是旁人的家世,輪不到他開口,齊大山又是木訥的性子,隻能悶著頭趕車。
所以這一天跟周敏同行的隻有三四個人,而且都是婦人,其中就有住在隔壁的冬嬸。
這是個潑辣厲害的婦人,言行都十分爽利,周敏因為之前得過對方的善意,所以昨晚拿了這件事來問她,正好冬嬸攢了一籃子的雞蛋,也要送到鎮上去賣了,索性便與她同路。跟著她,周敏再見到村子裏的其他人,也就不那麽惴惴了。
倒不是她不願意見人,實在是她穿越過來之後,原身的記憶是半點都沒留下,連個人都認不全,單獨對上這些人,難免會露餡。但有冬嬸在,許多話都由她來說,周敏含糊的叫一聲嬸子之後,就可以隻躲在她身後微笑。
不過,到了鎮上,周敏就要設法跟她們分開了。
畢竟她要打聽的消息太多,若是被她們知道,恐怕難免會懷疑。原身是什麽性子周敏不知道,但想來一個沒離開過萬山村的小姑娘,見識也有限,自己身上有很多東西都讓人懷疑,平時相處的是安氏和石頭倒也罷了,在別rén miàn前露出一點半點,或許又會惹來麻煩。
冬嬸還不放心,周敏好說歹說,又約定好了回去的時辰,她才放人。
大石鎮說是鎮上,但地方著實不大。一條街道將整個鎮子貫穿,店鋪和小攤分列街道兩側,這就是整個鎮上的商業中心了。周敏一路看過去,藥店、布莊、米糧店,該有的店鋪倒是都有,不過其中商品就談不上什麽種類和數量了。
而且放眼望去,大部分鎮上的居民,穿著打扮跟山民們也相去不遠。想來這個時代的經濟仍舊很不發達,城鄉之間的差距也不大。
不過這麽一來,周敏可就犯難了。
獼猴桃還好些,在街上擺攤子,總有想嚐鮮的鎮民來買,不拘能賣出去多少,好歹能開張。但那幾支靈芝,這街上恐怕沒有人會買。賣不出去,她的種種打算便無法實施。
難道真的要去縣城?據說從大石鎮去縣城,也還有十幾裏的路。萬山村裏沒有人去過那邊,周敏自己連路都不認識,根本不可能去。要跟別人搭伴,不是知根知底的她也不敢。
看了一會兒,周敏轉出了這條街道,沿著小路往前走。
一般來說,不管再窮困的地方,貧富差距也都是存在的。就是萬山村裏,有齊老三家這種日子快要過不下去的,也有齊老費那種名下幾十畝上好水田的大戶。這鎮上再不濟,總該有一兩戶富裕的人家。不過這種人家通常也不會住在鎮子裏,而是在附近自建莊園。
果然走了一會兒,便見前方臨水不遠處有一套大宅院。單從外頭的輪廓看,應該是三進的院子,不是尋常人家能住得的。
周敏鬆了一口氣,轉回鎮子裏,找了個麵色和善的大嬸攀談,故意將話題往那宅子上引,很快就打探得那是邱老員外家,他家在大石鎮是一等一的富戶,大石鎮過半的田地都是邱家的,佃給旁人種。
而且按照大嬸的某些說法,周敏又自己添加了一些猜測,這位邱老員外在大石鎮的地位可謂舉足輕重,在這個皇權不下縣,隻由鄉裏耆老主持管理的時代,這大石鎮及其附屬的幾個鄉村,邱家可以說是說一不二。
好在即便是這樣的地位,邱家也並不跋扈,反倒相當低調,平日裏善事也不少做,在鄉裏之間風評極佳。
心裏有數之後,周敏便走到邱家宅子之外,壯著膽子敲了門,假裝路過行人,要一碗水喝。
其實這理由十分扯淡。畢竟不遠處就是鎮子,要多少水沒有,偏要到邱家來喝?但開門的中年人卻沒有提出這個疑問,請周敏在門房做了,就去給她端了水來。
周敏沉寂觀察了一下,感覺這宅子裏氣氛相當肅穆,雖然不見人來人往,卻更顯得家風儼然,這才放下心來,喝完水之後,千恩萬謝的走了,並沒有開口打探邱家的事。
回到鎮上時,冬嬸的雞蛋還沒有賣完。周敏站在她身邊等了一會兒,才發現這生意竟十分冷清,全然沒有後世鄉下集市那種摩肩接踵的熱鬧。不管是冬嬸的雞蛋也好,別人賣的其他農副產品也好,半天才有一個問價的,還隻買一點點。
從前周敏在樹上看到,中國古代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都處在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階段,當時還油然心生羨慕。畢竟擁有一座自己的莊園,然後除了鹽鐵這類很難自產卻必需的物資之外,一切都可以自給自足,儼然一個小型王國,這種日子該有多好?
但等她來到這個時代之後才發現,身為現代人,根本無法忍受這種仍舊處於初級階段的經濟現狀。任憑她有多少心思手段,在這一切都匱乏的年代,也很難施展出來。
當然她也知道,這隻是因為大石鎮太小,又太偏遠,如果是京師之類的大城市,想必又是另一番模樣。但那些距離她太遙遠了,如今連冬天怎麽過都還不知道,別的更不必多想。
不過如果換一個角度,這個年代也是絕對信奉勤勞致富,一分耕耘一分收獲的時代,而且生活節奏慢,環境好空氣好。
要說娛樂,肯定是不如現代這麽豐富,而且信息傳達也很慢,沒那麽多八卦可看。好在周敏也不是那種喜歡出去浪的性子,作為半個技術宅,她對中國傳統文化中的那些手藝也很感興趣,現代微博上那些琴棋書畫乃至刺繡手工首飾製作之類高大上的技能,這裏卻是最好的學習土壤。
但是,享受這些的前提是不需要她自己事必躬親的下地幹活,每天累成狗。
所以要在這裏過得好,怎麽也得混到地主階級才夠吧?
唔……就像那個邱家。
暫且就將之定為自己接下來努力的目標好了,在古代做個小地主,等到有錢有閑了,再設法從衣食住行方麵改善生活。
這樣一想,頓覺前途一片光明。雖然要達到那種程度,肯定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但有了目標並為之奮鬥,對於穿越者周敏而言,卻是很重要的。畢竟,總要有點兒什麽盼頭,人才能夠更好的活下去。
直到過了午時,冬嬸那一籃子雞蛋還剩十幾個沒有賣掉。
這就是普通小民的悲哀。
這些雞蛋冬嬸一家自己舍不得吃,攢著放到現在,就是為了拿來換錢,但偏偏賣不出去。
周敏記得葉聖陶曾經寫過一篇叫做《多收了三五鬥》,在商業不發達的年代,有時候豐收帶來的並不是喜悅,反倒會穀賤傷農。大堆糧食隻能賤賣,所得錢幣甚至不夠換取所需各種生活物資,日子反而更加艱難。
所以看到冬嬸的雞蛋賣不出去,周敏立刻打消了養殖致富的念頭。養了還得賣得出去啊!
冬嬸本來打算就這麽回去,但周敏想了想,極力勸說她到各家去問問有沒有人要買,“或許有些人不方便出來逛集市,或者本來在可買可不買之間,咱們送shàng mén去,就算隻賣出一兩枚也好。”
結果兩人挨家挨戶敲門,竟然真的把剩下的十幾個雞蛋賣掉了。畢竟日子就算過得再緊,一兩個銅子總拿得出來的。偶爾買一兩個雞蛋來改善夥食,許多人家都能承受得起。
冬嬸鬆了一口氣,看看天色,又說要請周敏吃油餅,被周敏堅辭了,“我們家平日裏不知道得了嬸子多少幫襯,怎敢當這個謝字?再說鎮上的東西死貴,不值當花這個錢。嬸子若真要請我吃東西,不如回家去吃。”
聽到最後一句,冬嬸不由笑道,“哪裏就至於如此?”
但最終還是將原本的打算作罷,心裏卻想著回頭再給齊家送一升穀子。反正秋收的時候穀子賣不上價錢,交了稅,他自家剩下的也吃不完,不過白放著。
冬嬸是個爽利人,回家之後便裝了穀子送過來。周敏心想不能總讓人接濟,便道,“多謝嬸子想著我們,但這穀子我們卻不能收。你們自家也不甚寬裕,怎能讓你們破費?若嬸子信得過我,不如這樣,我向你們家借一百斤穀子過冬,到明年春天再設法還你。”
電視裏演的那種見到銀子咬一口試試真假的情況是存在的,因為民間其實流通的是銅板,銀子是很少見的。
尤其是在萬山村這種窮鄉僻壤,很多人或許一輩子也見不到一樣銀製的東西。
如果這裏埋的是一壇子銅板,他們都不會那麽震驚。但兩錠雪花銀的衝擊顯然比銅板要大得多。以至於第一個挖出東西來的冬叔從驚訝中回過神之後,很快就帶著家人離開了。
這也是避嫌的意思,財帛動人心,尤其還是這種天降橫財,很容易讓人動念。繼續留下去,安知不會讓人覺得他是想分一杯羹?
齊老三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也沒留人。
就算真的要分,那也要等他們自家商量好了之後,再拿出一部分來作為酬謝。
回到火爐邊,安氏才總算回過神來,開口時聲音還有些發顫,“他爹……”後麵還有許多話,但她一時竟說不出來,隻覺得心頭狂跳,念頭亂竄,無法將之分說清楚。
齊老三掃了眾人一眼,這才沉著的開口,“這恐怕是祖上不知何時攢下來的,埋在地裏,傳於後人。咱們能找到,這是祖宗保佑!”
石頭聞言,不由古怪的看了周敏一眼。什麽祖宗保佑,這銀子分明是阿姐藏的。
但周敏眼觀鼻鼻觀心,好像自己跟這件事全無關係,石頭也隱約知道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因此隻好低下頭不說話。
卻不知他的神態表情,都被齊老三收入了眼底。
齊老三心裏正盤算著這件事該如何處理。從地底挖出了祖宗留下的銀子,這自然是好事。但即便這是祖上留下,但到了如今,也等於是一注天降橫財,難免會惹人眼紅。若是處理不當,說不定還會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