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70章 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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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如果還有個人能理直氣壯的覺得這銀子該有他一份,那就隻有齊老四了。
這就能解釋為什麽從前對自家不聞不問的齊老四,最近卻頻頻登門,一副要重修舊好的模樣。不是良心發現,隻是懷疑自家還藏了別的銀子, 所以過來打探情況。
不過以齊老四的精明,這種事情,在確定之前,他可不會自己親自擼袖子下場。
所以挑動一個人跳出來將這件事揭開, 也就很正常了。
而還有比行事衝動不過腦子, 卻又貪婪無比,還跟周敏發生過衝突的齊阿水更適合的人選嗎?不過, 估計齊老四也沒想到, 齊阿水能夠做出入室盜竊這種事來吧?而且還被抓了個現行。
腦子裏轉著這些念頭, 周敏開始在人群中尋找齊老四的蹤跡。她雖然不了解這位四叔, 但從聽過的那點傳聞來看, 周敏覺得他應該會來。
聰明人不隻有周敏一個。聽到周敏這番話, 九叔公不由微微點頭,對齊阿水道, “當日挖出銀子,是請了我和大哥來主持的。阿冬可以證明, 挖出來的就是二十兩銀子。卻不知你為何如此肯定齊老三家裏還藏了銀子。莫不是……有人對你說了什麽?”
這會兒周敏已經就著篝火的微光找到了齊老四, 他站在人群最外麵, 並不怎麽起眼。聽到九叔公的話, 麵色微變,又悄悄往人群中退了幾步。
這件事肯定跟他有關係!
這個念頭出現在腦海裏,周敏差點兒直接喊了出來。好在理智還在,知道空口無憑,這話不能說,這才按捺住了,隻將期待的目光落在齊阿水身上,希望他能咬出齊老四來。
按理說,九叔公這種帶著明顯引導和暗示意味的詢問法,如果真是有人在背後攛掇,齊阿水之前想不到,這會兒也該回過味來了。他能做出這種事,可見是不管不顧的性子。被抓了現行,驚動了全村的人,他自己得不了好,也不會讓背後的人好過。
然而齊阿水卻是半點這樣的意思都沒有,隻道,“這還要旁人說?也不是我一個人這樣想。九叔你可以問問周圍這些看熱鬧的人,有幾個不是這麽想的?”
他這一攀扯,周圍的人臉色都是一變。人心這種東西,真正的高貴完美純潔無瑕是不可能存在的,自然都免不了想過,甚至跟親近的人議論過,畢竟這在村子裏也算一件大事。但被齊阿水點破,就不一樣了。
周敏見狀,連忙站出來道,“你不用胡亂牽扯別人,抓賊這種事一向是論跡不論心,別把人都想得跟你一樣齷齪!這銀子挖出來,我們並沒有昧下,四叔那裏分到了,族中也盡了意思,修了祠堂,好處是大家的。你仍舊不知足,編排我們私藏銀子也就罷了,還入室盜竊,天地祖宗都不能容!”
看樣子齊老四應該是沒什麽首尾留下。要從齊阿水這裏牽扯出他來,已不可能。
既然如此,就要對齊阿水進行嚴懲,以儆效尤。畢竟齊阿水說破了這件事,恐怕也說動了不少人的心思,接下來必然有人蠢蠢欲動,須得將這種事杜絕。
她三言兩語說完,然後才轉向五位族老,“此事該如何處置,還請長輩們做主。”
大伯公沉吟片刻,才道,“俗話說得好,兔子不吃窩邊草。就是這做三隻手的,也有行規,那就是不對本鄉之人出手!今齊阿水既然犯了這樣的事,這村裏是容不下了。明日便開祠堂,將其從族譜除名,不許住在村中!其他人也要引以為戒,若有犯者,嚴懲不貸!”
這話一出,別說是村人,就是一心想著嚴懲的周敏都嚇了一跳。從宗族除名,對這個時代的人而言,可以說得上是最重的懲罰了。從此之後他必會人憎鬼厭,再無容身之處。除非背井離鄉,改名換姓,否則根本活不下去!
所以幾位族老對視一眼,榮老太公便開口道,“這處罰會不會太重了?”
大伯公哼了一聲,“就是要罰得重,才能讓人記住這個教訓,心存忌憚,不要亂伸手!”
“即便如此,也罰得太過!”榮老太公道,“畢竟是我們齊家的子孫,況且老三家又沒有損失,若為此就把人逐出去,難以服眾。再說,空穴來風未必無因,說不定是老三家自己行事不謹,這才讓人生疑。”
周敏聽到這個論調,不由在心裏冷笑了一聲。什麽叫又沒有損失?還非得要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時才來做馬後炮,才算公正?
而且絕不是周敏的錯覺,總覺得這位榮老太公好像對自家老爹不太滿意。這番話跟受害者有害論有什麽分別?就差沒直說“那麽多人都覺得齊老三私藏了銀子,他一定是私藏了”。
這還是德高望重的長輩呢!
難怪之前分錢的時候,爹單讓自己請大伯公和九叔公。
果然不等大伯公開口,九叔公已冷笑道,“榮哥你這話我就聽不懂了。明明是有人貪心不足造謠生事,怎麽就成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那十兩銀子用來修祠堂,在場之人都能受惠。不思感激也就罷了,還以己之心度人之腹,可笑!”
這話跟直接嘲諷榮老太公也覬覦齊老三家的銀子沒什麽兩樣,他勃然大怒,於是五位族老反倒自己吵了起來。
齊阿水父親早就去世,家裏隻有個寡母。這會兒也不知道是哪個多事之人去把他娘給弄來了。老太太一來就跪在地上哭,弄得爭執中的五位長輩都頭皮發麻,不得不暫時息了紛爭,來安撫她。
於是到最後,族譜除名的事沒人提了,至於逐出村子,考慮到如今大冬天的,他也沒個去處,最後改成了派他今年進山燒窯的活計,幹滿一個冬天,算是贖罪,若是表現良好,等開春之後仍舊許回村居住。
有除名逐出的處罰擺在眼前,後麵這個處置,人人都覺得是開恩了,就是齊阿水和他娘也無話可說。
於是此事就這樣定下,眾人各歸各家。
等人都走了,周敏連忙讓齊老三回去休息,自己則和安氏石頭一起將院子收拾了,火堆熄滅,然後才回去繼續休息。大概是折騰得太累了,她隻覺得才躺到床上閉上眼睛,下一瞬又睜開,天就亮了。
從周敏穿過來,習慣了這邊的作息時間之後,早睡早起就成了習慣。畢竟七八點睡,五六點怎麽也該醒了。就連賴床這種行為,也幾乎沒有再出現。
但這一天,或許是太累了,她躺在床上,暫時不想起來,索性裹緊被子舒舒服服的躺著,思量著這兩天發生的事,還有接下來的打算。
不知過了多久,竟又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直到被石頭叫醒,周敏這才感覺身上十分不舒服,頭重腳輕,耳中一片轟鳴。
她病了。
穿越之後那麽長時間,周敏的生活總算暫時穩定下來了。
每天早上可以多睡會兒懶覺,起床,梳洗,然後開始準備朝食。雖然材料不多,但周敏還是挖空心思,希望能夠盡量做出花樣來。反正現在有的是時間。
吃過了朝食,齊慧過來,安氏就開始教她們做針線。一邊閑談說笑一邊練習,倒也不覺得苦。練習幾個時辰之後,就到了準備晡食的時候。吃過飯,天色不早,也就該收拾收拾睡覺了。
如果不考慮將來,這種緩慢的生活節奏,倒真有幾分田園牧歌的詩意與悠然。就連屋子裏因為給齊老三熬藥而一直充斥著的中藥味,似乎也帶上了某種含蓄蘊藉的深意。
讓齊老三挪出來的決定果然是正確的,不用悶在那個不透氣的小房間裏,他的氣色和精神都好了許多,最初時還隻是躺在搖椅上跟其他人說話,之後慢慢嚐試著起身在屋裏走動,甚至在其他人忙不過來的時候,還能搭把手拿些沒有分量的東西。
雖然還是做不得事,走動的時間稍微長一點也會喘息不已,必須停下來休息,但是這種表現,已經比之前在床上躺著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就連安氏的精神也跟著好了起來,每天進進出出臉上都帶著笑意,不再像周敏剛穿來時那樣動不動就哭了。
周敏見狀,便打算著手將埋在自己房間裏的銀子給起出來。
但是沒頭沒腦的就去挖自家屋子裏的地,顯然並不正常。不過周敏很快就想到了辦法。
這日朝食時,她便對齊老三道,“爹現在白天能挪出來了,不如咱們把那屋子重新收拾整理一番。正好眼看快過年了,順便把屋子打掃一下,清清爽爽的迎新年。”
安氏在一旁道,“平白無故,又折騰這些做什麽?”
周敏一笑,“娘,我這可不是無故折騰。爹病了這許久,那屋子裏頭或許積了不少穢氣病氣,所以爹才一直不好。現在挪出來,瞧著卻比之前好得多。把屋子清理一遍,去除這些穢氣,說不準過了冬天,爹的身子就徹底好了。”
說別的或許說服不了安氏,齊老三的身體她卻是最在意的,當即點頭道,“這話也有幾分道理。”
於是吃完飯之後,一家人便開始熱火朝天的忙碌起來。周敏還抽空去隔壁說了一聲,讓齊慧這幾日不必過來了,哪知反倒驚動了冬叔和冬嬸,一家人都過來幫忙。
自從石頭跟著冬叔學木匠,齊慧又跟著安氏學女紅,兩家人的關係比從前更親近了許多,彼此幫襯也在情理之中。卻不過對方盛情,最後隻好把人留下來。
按照周敏的意思,先將屋子裏的東西都搬出來。不搬不知道,看上去不大的一個房間,裏頭竟然塞下了那麽多東西,搬出來擺在院子裏,居然也有滿滿當當的一大堆。
可見雖然隻是山野鄉民,沒多少之前的東西,但一代代的積攢下來,數量也著實不少。
不知道做什麽用的壇壇罐罐,生鏽或是已經毀壞的器具,還有不知道什麽時候藏起來,早就發黴變質看不出本來麵目的食物……最後,還在某個犄角旮旯裏翻出了一串銅錢。
雖然隻有十幾個銅子,但對卻也可說得上是意外之喜。
找到銅錢的人是石頭,周敏從他手裏把東西接過來一看,卻發現這串銅錢跟周敏之前拿到過的完全不一樣。
她心下好奇,便不免問道,“這銅錢好像與市麵流通的不同,沒見過這樣的?”
如今市麵上流通的銅錢,正麵是上元通寶四個字,背麵則是兩個她不認識的篆字,根據周敏的猜測,應該是鑄造局的標誌。而她手裏的,正麵是元亨通寶四個字,背麵是光背無字。
當然,周敏是不應該識字的,所以隻能這麽含糊的問。
齊老三過來接了銅板在手裏,對著太陽一看,便笑道,“這是元亨通寶。”
“元亨通寶,那不是太祖爺時的東西了?”冬叔也不由奇道。
由這銅錢引出來,周敏這才頭一回從長輩們那裏聽說了一些關於這個時代的介紹。不過內容也簡單得可憐。
據他們的說法,元亨是太祖皇帝的年號,距離現在已經一百多年了。上元實際上也不是現在皇帝的年號,而是先帝的。現在換的這個皇帝,年號叫做永嘉,鑄幣肯定是有的,但應該尚未流通到大石鎮這邊來。
周敏對此十分佩服,一百多年了,齊家卻還住著這屋子,其間沒有任何挪動,以至於這一串銅錢始終沒被發現。
不過本朝立國百來年,看樣子應該尚在承平年代,就算要敗落也不會那麽快,也就是說,接下來的生活會比較安穩,如無意外,朝廷政策應該不會有太大的變動。
不是動亂年間,讓周敏著實鬆了一口氣。
畢竟打起仗來,那是什麽道理都不講的。她可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掙下一點家業,官兵土匪之類的一來,就什麽都不剩了。雖說這大山裏看起來不像是會被戰爭影響,但誰知道呢?
這念頭一轉而逝,回到眼下,周敏見長輩們還在翻來覆去的講古,正講到先帝駕崩、今上登基時的事。
據說當時縣裏衙門派了快班在鎮上張貼告示,又讓人往各村報信,讓眾人都換了素色的衣裳,家家戶戶都掛白幡,二十七日內不可飲酒吃肉,更不可婚宴嫁娶。因為場麵很大,所以至今還有人津津樂道。
周敏聞言,不由好奇道,“不知道那是多久之前的事?”
卻見長輩們聽聞此言,麵色微變,都露出幾分古怪神色,卻是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周敏心下詫異,但卻也按捺住了沒有追問,而是令起了一個話頭,“爹你識字?”
這可太奇了,萬山村裏是沒有學堂私塾之類的東西的,也沒考出過秀才。就是最富裕的齊老費家,那也是把孫子送到鎮上去啟蒙,等學完基礎的內容,還要繼續深造,就隻能去縣裏了。
沒想到齊老三這樣一個不顯山不露水的病人,竟然識字。
周敏又想起之前在邱家,石頭提過自己的大名叫做齊世磊。當時她還好奇過這名字是怎麽起出來的,現在看來,很有可能是齊老三這個父親的手筆。
齊老三道,“小時候家裏還算寬裕,我在鎮上念過兩三年的書。卻也隻讀通了幾本幼學的書,先生又講了一本論語。這麽多年,早忘得差不多了!”
語氣中不無惆悵之意。
其實像萬山村這樣的小山村,萬難供養出童生秀才,就是送孩子去讀書,也隻求開蒙,懂得寫寫算算罷了。若能在鎮上或是縣裏找一份工最好,就是不能,日常買賣東西也總用得上。但是讀過書的人,得窺見外麵世界的冰山一角,自己卻永遠走不出去,大部分人或許習以為然,但齊老三這樣稍有心氣的,自然會不甘心。
隻是不甘心也過了這麽多年了。
見他的情緒似乎不太好,周敏便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這一串銅錢雖然隻是個小插曲,卻激勵起了眾人的熱情,不但將齊老三和安氏住的屋子給收拾了一遍,還打算趁著過年前把整個家都收拾一番,說不準還有新的收獲。
對周敏而言,這倒是意外之喜。
因為就算別人不提,她也是要開口的。——她本來的目的,就是想借由這件事,引出自己埋在窗下的銀子,假裝那是先祖攢下的。
既然已經大動幹戈了,周敏便建議索性連房子也一並改造一番,“東西既然已經搬出來了,不如把牆重新刷一遍,再把窗戶開大些。”
之前家裏存了一些石灰,用來造房子不夠,若隻是塗一下牆,那就綽綽有餘了。將房間清理幹淨之後,再用白石灰把牆刷一遍,屋子裏便會亮堂許多。再把原本很小的窗戶開大,增強采光和通透性,住在裏頭人也更敞亮。
再有這麽多年的老房子,地麵本是夯實的泥土地,早就凹凸不平,趁著這個機會,也可以收拾一番。
這些改動都不費什麽財物,也就是多用點力氣,所以眾人都沒有反對,先從齊老三和安氏的屋子弄起,第二日是石頭的房間,第三日才輪到周敏這邊。
刷牆開窗都沒問題,直到平地的時候,才被冬叔看出了窗下那一片的不同,然後順著痕跡挖開,將周敏事先藏起的壇子起了出來。
等到壇子打開,兩錠雪亮的銀子出現在眼前,所有人都驚呆了。
她嗬了一下手,連忙將窗戶關上。
梳了頭推門出去,外間的屋子裏已經燒起了爐火,暖融融的。安氏和齊老三坐在火爐前小聲說話,周敏在門扉“吱呀”的響聲中,恍惚聽到了“齊阿水”三個字,回身把門帶上時,便忍不住問,齊阿水怎麽了?”
“前頭那件事,幾位族老不是罰他進山去燒窯嗎?幾個年輕人昨天就去了。”安氏頭也不回的說,“沒想到才進山頭一晚上就下了雪,怕是要難捱了。”
山裏的土窯旁邊雖然也修了屋子,但肯定不如村子裏的結實防寒。而且這個天氣,他們還要進山砍柴燒窯,辛苦自不必說。
去年齊老三之所以會生病,就是因為輪到他入山燒窯。
因為感冒,周敏差不多快把這件事忘記了,聽到安氏這麽說,頓了頓才道,“年年都有人進山燒窯,總是要捱過來的。齊阿水那種性子,就該磨一磨。”不過,就怕他沒把好逸惡勞的性子磨去,反倒在辛苦之中生出怨懟來。
這後麵一句話周敏沒說,但她覺得,以齊阿水的品性,可能性還真不小。
但這番話就不需要說出來危言聳聽了,反正等齊阿水從山裏出來,怎麽也要到明年春天,到時候再說。
然而周敏沒想到,齊阿水這不安分的性子,那是走到哪裏都不會安分,都會惹出事來的。才又過了兩天時間,某一天晚上,她就忽然被吵嚷聲驚醒過來。
匆匆忙忙的穿好衣服推門出來,就看到齊老三和安氏站在院子裏,正往屋後山上的方向看去。
周敏跟著抬頭一望,不由深吸了一口氣。
因為下了雪,從村子裏看,遠山到處都是一片淡淡的青白色。而現在,光線暗淡的夜色之中,那一片灰白之間,卻有一條火線正熊熊燃燒著,看得周敏心頭發慌。
“這是……”她從來沒見過這種場麵,有些疑惑的開口發問。
齊老三眉頭皺得緊緊地,“是火燒山!”
冬天是萬物枯寂的季節,山上的草木大部分都會因為新陳代謝而枯死,也就很容易被引燃。有時候甚至隻需要一個火星,就能無聲無息的燒起來。所以對於這種情況,生活在山村裏的人們自然是嚴防死守。
畢竟這片山脈是他們賴以生存之地,許多東西都必須要從中取得,而且一方水土的影響還不止於此,對整個村子的影響都非常大,一旦被大火焚燒,沒有個三五年是緩不過來的。
“我要上山去看看。”齊老三轉過身道。
安氏連忙道,“這大雪天的,你身體還沒好,去湊什麽熱鬧?村子裏其他人自然會去。”
的確,之前周敏聽見的鼓噪聲就是村人們發出的,眾人紛紛從家裏走出來,手上都帶著鏟子等器具,在被白雪映得微微發亮的夜色中呼朋引伴,趕往火勢燒起的方向。
齊老三道,“他們是他們,我是我。出了這種事,咱們得去看看。”
“我去。”周敏回過神來,連忙道,“爹和娘留在家裏吧,我跟著去看看就是了。那麽多人,想必再大的火勢,也能很快撲滅的。”
“你也正病著。”齊老三咳嗽了兩聲,“我是長輩,應該我去。”
周敏卻沒有跟他爭執的意思,摸黑進了屋,憑著記憶抓起鏟子,走出來道,“隻是一點風寒,而且早已經好了。我這就去了,很快回來。”然後不等齊老三回答,便匆匆離開,匯入了人流之中。
她的判斷並沒有錯,因為前兩天下的雪還沒有融化,所以火勢雖然看著嚇人,其實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嚴重。而且從周圍鏟雪滅火,也十分方便。萬山村是大寨,村裏幾十戶人家,人手眾多,沒多久就將大火撲滅了。
這時候天還沒亮,但因為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村人們都有些躁動。
火勢已經被撲滅,但事情卻還沒完。火總不會憑空燒起來,總該有個因由。這大雪天,又是晚上,不會有人上山,最大的可能,就是在這附近燒窯的幾個村人了。
族老裏隻來了年紀最輕的九叔公,他慣來眼睛裏容不得沙子,立刻就讓人將幾個燒窯的人押了過來,就地審問。
說是審問,其實由這位德高望重的長輩出麵,根本沒費什麽功夫就將事情弄清楚了。
上山燒窯的一共有五個人,都供認說齊阿水自從上山之後就氣不順,活也不好好幹,每天不知道去哪裏,總是要天黑了才回來,嫌疑自然是最大的。至於其他四人,在這山裏行動都是在一處的,彼此可以作證,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出去縱火。
迫於壓力,齊阿水最後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是出去過,也點過火,卻沒有故意縱火的意思,隻是弄了一些木柴燒著取暖,許是滅火的時候沒掩埋盡火星,才會釀成大禍。
不過這種說法,人人都持懷疑態度。畢竟齊阿水之前才剛剛被處罰,心氣不順,燒山來泄憤這種事,也不是做不出來。
然而齊阿水抵死不認,誰也沒有證據說他就是故意。
但他一錯再錯,本人又是這等滾刀肉一般的態度,就是之前同情過他的村民,這會兒心裏也不免生出幾分不滿。
這等禍害,還是應該趕出去了幹淨。
不過這事不是九叔公一人能做主的,吵吵嚷嚷了一陣,眼看天色微明,九叔公這才發話,將齊阿水押回去,族老們商議之後會對他進行處置。當然,他老人家也表了態,這一次絕不會姑息縱容!
回去的路上,周敏走在人群中,感覺鼻子有些堵塞的意思,不由暗叫不妙。她感冒本來就沒好,又上山凍了半夜,搞不好病又要加重了。但她也很清楚,這種全村齊上陣的事情,不見得一定要做多少,但出人出力卻是必須的,這是一種態度。這一趟必須要來。
回去就立刻熬了藥灌下去,再將手腳泡熱了去睡,想必應該能遏製這種趨勢。
現在她心裏更擔心的是,之前來的時候說很快就回去,結果出了齊阿水這個岔子,耽擱不少時候,也不知道齊老三和安氏是回去繼續睡了還是在等自己。
偏偏在人群裏還不能加快腳步,當然她也沒什麽力氣加快速度了,實在令人焦心。
不過走著走著,周敏還是發現了不對勁。
這條路,好像十分熟悉?
然後才伸手去搬自己的那一簍獼猴桃。
但那門房卻已經招手叫來了兩個健仆,直接將兩簍獼猴桃拎走。想來是見他們兩人年紀不大,這才幫忙分擔。
這邱家人倒是不錯,周敏見狀,不由思量道。
想來邱家雖然在大石鎮上已經算得上富裕,但畢竟是出身鄉裏,沒有太多大戶人家的講究,所以門房直接引著他們兩人進了二門,到了旁邊一間花廳,那位邱大姑娘就在這裏。
周敏之前聽到這個稱呼,總覺得這位能在這宅子裏做主的姑娘年紀應該不小了。然而等見了麵,才發現對方麵容稚嫩,論起年紀估計也隻與自己相差仿佛。當然,這位大姑娘的營養更好,養得白白胖胖,身材高挑,卻是遠勝她許多。
不過雖然年紀不大,倒是挺有派頭的。她先是讓人看了座,又問過兩人的名字、年紀,然後又問家在何方,那羊桃是哪裏來的,十分有條理。
周敏也是這時才知道,原來石頭竟還有個大名,叫做齊世磊,倒是像模像樣,竟不像是莊戶人家的名字,也不知當年怎麽取的。不過這年頭也隻是在腦海中稍微一轉,就拋開了。
前頭兩個問題她答得中規中矩,這最後一個,卻是費盡口舌,編了個像模像樣的故事,“大姑娘有所不知,這東西民間俗稱是羊桃,但這羊桃也分許多種,今日我送來的這一種,叫做獼猴桃。姑娘且看這果子一身毛茸茸的,又是這樣的棕色,可不正像是一隻猴兒?傳說這獼猴桃也正是那些山中猴子的最愛,多吃能養顏美容,延年益壽呢!”
“這可是渾話了。”邱大姑娘被她逗得直笑,“那猴子吃的果子,延年益壽便罷了,與美容養顏又有什麽關係?”
周敏正色道,“大姑娘可曾聽說過猴兒酒?”
“這倒是聽過。”邱大姑娘若有所思,“聽說這些猴兒得了喜歡吃的果子,便會收集起來,以秘法釀成這猴兒酒,乃是天下美酒之中一等一的美味。可惜多在深山老林之中,隻有傳聞,怕是沒幾個人得見。”
“人說這猴兒酒因為是果酒,這才能夠養身養顏。既然酒是這果子釀成,這果子多吃自然也有同樣的功效。”周敏道。
“便是的確如此,又怎麽證明你這羊桃……獼猴桃便是用來釀猴兒酒的材料?”邱大姑娘卻又問。
周敏道,“我這獼猴桃與普通的羊桃不同,無論個頭還是滋味都更勝一籌,姑娘方才應該嚐過了,想來自有評判。”
這邱大姑娘倒是不能反駁。畢竟方才送來的四個獼猴桃,都被她一人吃了。這樣滋味的果子,的確是不曾在別處吃過。莫說是縣城,就是府城裏也沒有的。
這樣想著,哪怕知道周敏是用這故事自抬身價,她也不以為忤,“言歸正傳。你這果子的確極好,既是能延年益壽,用來孝敬長輩倒也不錯。你既說它不同於尋常羊桃,就開個價吧。”
周敏當然不會開價,畢竟她對這年代的物價還不甚了了。雖然知道銅錢是很有購買力的,但是幾個銅子賣出去,她是不願意的。忽悠了那麽一通,就要看這位大姑娘有多大方,因此光棍的道,“大姑娘看著給就是。邱家是咱們大石鎮遠近聞名的慈善之家。想來也不會昧了我幾個果子錢。”
邱大姑娘聞言,就笑了一聲。周敏知道自己的算計都被人看破,但這是堂堂正正的陽謀,她也沒什麽好慚愧的,所以十分坦然的看著這位大姑娘。
“也罷,”邱大姑娘低頭想了想,道,“你既這麽說,我也懶得讓人稱量了,兩筐果子給你二兩銀子,可使得?”
周敏大致知道,隻要不是通貨膨脹得太厲害的念頭,古代的錢購買力是很強的,二兩銀子足夠普通小戶人家過一年了。畢竟他們自有耕織,要費錢去買的東西不多。像萬山村這種偏僻鄉村,恐怕一年還用不了這麽多。
算下來這獼猴桃足有幾十銅板一斤,比肉更貴,她自然沒什麽不滿意的,當下點頭道,“便依大姑娘的意思。”
邱大姑娘點點頭,讓人去稱銀子,周敏這才站起身道,“大姑娘這樣大方,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聽大姑娘的意思,家中有年事已高的長輩,我這裏還有另一樁生意,不知大姑娘願不願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