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77章 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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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看看眼前鍋裏熬著的“粥”, 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裏, 的確是個吃不飽飯的饑民沒錯。

    這當然不是她,但又是她。

    應住在山區村寨之中的好友邀請,周敏前往西南山區旅行, 順便參加當地一個盛大的民俗節日。在節日過後, 聽說當地村民們要進山,她從小就對這些感興趣,便興致勃勃的跟著去了。哪知在山裏遭遇了一場暴雨,最後失足跌下山崖。

    這種情況, 周敏自然是活不下來的。但她偏偏睜開了眼睛, 以另一個身份。

    周敏所在的這個村子就叫萬山村,聽名字就知道位於大山深處,從當地居民們的穿著打扮來看, 應該是在古代,至於具體是哪朝哪代,便不可考了。

    ——村民們一年也不會出山幾次, 去也隻到鎮上, 至於更遠的縣城和州府,他們連叫什麽都不知道。更不必說不知在何方的朝廷和京城了。以現在的交通條件和信息傳遞速度,估計龍椅上的皇帝換了一個, 要兩三年消息才能傳到這裏, 還要去鎮上才能偶爾聽到一耳朵, 這含糊不清的幾句, 還說不準是謠傳。

    想到這裏,周敏結結實實的歎了一口氣。

    穿越了,能撿回一條命很好。但這具身體給自己留下的,卻是個實實在在的爛攤子。

    萬山村處在這樣的環境之中,自然是非常窮的。而她所在的這個家,則是萬山村的窮中之窮。別家窮,好歹還能勉強混個溫飽,這齊家卻是窮得連下頓飯在哪裏都不知道。就眼前這鍋清亮得能照出影子的“粥”,還是她帶著弟弟上山采的野菜,又用掉了齊家最後一把米。

    這日子可要怎麽過啊……

    “嗚嗚……”就在周敏發愁的時候,一陣低低的抽泣聲從門外傳來。聽得出來聲音的主人已經努力壓抑,但顯然並沒有什麽效果。

    周敏眉一揚,手裏的木勺“當”的一聲磕在了鍋沿上,朝門外喊,“別哭了!”

    坐在灶前燒火的弟弟石頭嚇了一跳,“噌”的一下站了起來,有些不安的看著周敏。屋外的抽泣聲也逐漸降低,幾不可聞,但一時難以止住。

    周敏重新握住木勺,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她真不是脾氣和耐心多麽好的人,眼前這一團糟的局麵,偏還有人來給她添亂,真的快忍不下去了。

    “石頭,把火滅了,拿碗盛飯。”周敏運了運氣,將就要爆發的情緒重新壓回去,這才生硬的開口。

    石頭動作麻利的將灶邊的桌子搬到門口擺好,又捧出四個土碗排在灶台上。

    萬山村窮成這樣子,所有的生活必備品如非必要,全都是自製。這土碗也是村民們自己在山裏開窯燒出來的,土黃的表麵微微開裂,看上去隨時都會散架。碗特意做得又寬又淺,跟盤子差不多,這樣看起來大,但其實裝不了多少東西。

    周敏舀了一勺清湯粥水,一隻碗就裝滿了。她看了看鍋底,這樣一來,今天每人能吃上“兩碗粥”。這種自欺欺人的智慧周敏無法評價,她沉默的將鍋底那點零星的米粒和野菜撈進其中一隻碗裏,然後朝石頭示意,“這碗端給爹。”

    他們的爹齊老三纏綿病榻,吃飯也是單獨送到房間裏去,並不與其他人一起。

    周敏將剩下的三碗粥擺在桌子上,又放好凳子,石頭便回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個身材矮小、皮膚暗黃、頭發微亂、形容畏縮、衣服上打著好幾個補丁的中年女子。

    這就是他們的娘安氏了。方才在屋外嚶嚶哭泣的人,也是她。

    周敏無聲的歎了一口氣,坐下道,“開飯吧。”

    原身憑一己之力支撐著這個風雨飄搖即將散架的家,許多事情自然都是她做主。周敏來到這裏之後,更是短短幾天內建立起了自己說一不二的權威。聽到這句話,石頭和安氏忙坐下來,捧起碗埋頭喝粥。

    周敏也端起碗喝了一口。

    沒有半點油星甚至沒有鹽味的湯味道可想而知,一股涮鍋水的味道和著野菜的苦味充斥口中,那滋味實在難以用言語表述。而那一把米,說是米,但其實是連外殼一並碾碎,並不像後世一樣會將米糠篩出來,因為它同樣能吃。粗糙的米糠沒有任何嚼頭,咽下去的時候還有一種喉嚨被刮過的痛感,但周敏還是咬牙將兩碗粥喝完了。

    一頓飯吃完,周敏感覺自己肚子裏灌滿了湯水。一天隻有一頓飯,還是這樣清湯寡水的粥,顯然並不能夠滿足人體所需,但她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都說靠山吃山,萬山村背靠山林,物產豐富,按理說不至於會如此。但這裏實在是太窮了,地裏的糧食不夠吃,村民們自然都把主意打到了山上。就算山林裏能吃的東西再多,也是不夠的。

    近處能吃的東西早就被搜刮一空,而她和石頭兩個小孩子也不敢深入山林,這頓飯還有野菜吃,還是因為這種野菜萬山村的人不認識,才讓周敏撿了個漏。但不當時節,一共也隻采到了兩小把。

    把碗放在桌上,周敏站起身道,“石頭跟我進山。”

    “敏敏……”一直埋頭吃飯,沒有半點動靜的安氏聞言連忙跟著站起來,有些不安的開口叫道。周敏看過去,安氏卻不敢看她,隻低著頭抓著衣角,顯然是有十二分為難的事。

    周敏心下立刻生出不妙的預感。不是她小題大做,實在是雖然才穿越沒幾天,她卻已經深刻的領受過了這個便宜娘惹禍的能力。

    其實說惹禍也冤枉了安氏,她本身是個沒什麽能耐的村婦,丈夫生病之後家裏的事竟然由女兒來主持,便可見她的軟弱,哪有惹禍的膽子?但她不惹禍,禍卻會來惹她。

    遠的不說,就說周敏穿越之後這幾天。

    周敏之所以會穿越,是因為原身下雨天上山,腳下打滑直接從山上滾了下來。天幸路上沒有撞上樹和石頭,但還是受了不輕的傷,尤其是磕破了額頭,失血嚴重導致昏迷。

    當時石頭跟原身一起上山,追著失足的原身一路下山,並及時叫來村民,把人救起,慌亂中他自己也扭了腳。於是一家四口,隻得安氏一人有行動之力。她拿了預備給齊老三買藥的一點錢去鎮上買藥,去的時候說得清清楚楚,是買外傷用的藥,結果她帶回來的卻是一包香灰,說什麽菩薩跟前開過光,包治百病。至於錢,自然是被人騙去了。

    家裏三個傷患,吃飯抓藥都是難題。正好村長家中辦喜事,為了照顧他們家,便請了安氏去幫忙。也就是收拾碗碟,洗菜做飯之類的雜事,偏偏安氏居然失手打翻了好幾隻碗,盡數摔壞。那是村長從鎮上買回來的白瓷碗,在家家戶戶都用土碗的萬山村可謂十分珍貴,不是喜宴上也不舍得拿出來用,偏就被打壞了。雖然村長體恤他們家,沒說讓賠,但也沒什麽好臉色。

    周敏當時剛穿過來,麵對這樣的爛攤子,顧不得熟悉新環境和養傷,能下地之後便將養家的擔子又接了過來。

    所以此刻見安氏這副模樣,周敏心下立刻咯噔一聲,再加上之前安氏在門外哭泣,八成是又出了什麽事。周敏極不想管,卻也知道根本不可能,隻能忍下怒氣,不耐的問,“又怎麽了?”

    安氏也知道自己討人嫌,紅著眼、抖著手從袖子裏摸出一個布包,放在桌上推了過來,“這個給你……”

    周敏接過來打開一看,不由麵色大變,“這錢你從哪裏來的?”

    布包裏赫然竟是一把銅錢,雖然隻有十幾文,但齊家家底早就掏空,已經很久沒有過現錢了,何況還是從安氏手裏拿出來?

    安氏揉著衣角,低聲道,“我……我換的。你爹的藥該抓了,用這些錢去抓。”

    “我問你用什麽換的這些錢!”周敏提高聲音。

    安氏從來隻有被人騙,什麽時候能從外頭拿進來錢?越是不同尋常,就越說明問題很大。

    安氏抖了抖,抬手指著灶上搭著的大鐵鍋,“你阿水叔說想換咱們家這口鍋去,我想留著這鍋也沒多少用處,你爹的病要緊,便……已應下了。”

    說到最後大概她也知道理虧,聲音已低不可聞,眼淚也隨之滾出來,“我也是為了這個家……你爹的病好了,這家裏才有男人頂門立戶……要不然等入了冬,靠我們娘兒仨要怎麽過?”

    所以路上但凡有人詢問,她就老老實實的道,“今兒不是集日,鎮上也沒幾個人。我和石頭就去敲了邱員外家的門,想試試運氣。誰知這麽湊巧,邱家大姑娘正好過這邊來,聽說了我們家的事,便用二兩銀子將所有的羊桃都買下了。”

    她這樣含糊其辭,就是為了讓人覺得那兩簍獼猴桃本來是不值那麽多錢的,不過邱大姑娘憐貧惜弱,知道齊老三家日子難過,才用這種方式幫扶貼補。

    這樣一來,也就不會有人去在意什麽樣的果子能賣二兩銀子了,隻會在心裏感歎邱家的富裕,邱大姑娘的大方。當然,是否有人暗地裏腹誹這位大姑娘不會當家,就難說了。

    車到了齊老費家,姐弟兩個就該下車了。

    周敏才要伸手去搬東西,已經被人搶在了懷裏,“難為你們兩個小孩子當家,這東西嬸子替你們拿著便是。”

    其他人見狀,也都有樣學樣,三兩下就將買回來的東西都分在了手裏,然後彼此目光交接,嘴裏嘖嘖讚歎。

    周敏自然知道,他們不是好心來幫忙,不過是想借著幫忙的機會看清楚他們到底買了多少東西,用了多少錢。所以她也不客氣,笑吟吟的道了謝,就任由他們去折騰了。

    倒是石頭背簍裏的小雞仔不放心給別人,牢牢地護住了。不過背簍敞開,人人都看得見裏頭有什麽,也沒人去搶。

    兩人就這麽被村人簇擁著回到家裏時,那陣仗自然非同小可,就連在屋裏臥床養病,一向並不出門的齊老三都被驚動,揚聲問安氏到底發生了什麽。

    安氏哪能說得出個一二三?出得門來看到這樣的場麵,已經傻眼了。

    周敏見狀,少不得將其他人丟下,自己到屋裏去見他。

    說實話,周敏從穿越過來,這還是頭一回見齊老三。蓋因這位齊家主人的病很重,大夫吩咐過須得靜養,而且門窗都要關緊,以免受風。所以除了平日裏安氏進去跟他說說話,吃飯時石頭這個孝子親自奉飯之外,其他時候都不敢打擾。

    這種養病的方法,在周敏看來,那是沒病也要憋出病來。整天待在房間裏就算了,後世也有不少宅人是這麽過來的。但隻能躺在床上,身體又不舒服,還沒有任何娛話的人都沒有,反正這種生活周敏是絕對受不了的。

    奈何安氏什麽都不在意,在齊老三的病上卻是強勢得很,周敏之前試圖提過一次讓齊老三出來跟大家一起吃飯,也熱鬧些,被她反過來指控“你是不是要害死你爹”,隻好撒手不管了。

    不過等到齊家的情況好起來,最重要的是周敏的的確確能夠做這個家的主之後,少不得要設法再請個好點兒的大夫來看看。

    這會兒站在齊老三床前,借著油紙糊的窗戶透進來的微光,周敏不免將這位名義上的爹打量了一番,便見他半靠在床頭,麵色蠟黃、身體枯瘦,看上去幾乎沒什麽精氣神。最重要的是,這屋子裏因為常年關閉,所以也充斥著一股難以描述的濁氣,幾乎令人呼吸不暢。

    “爹,是我今日跟石頭到鎮上去把那些羊桃都賣了,想著就要過冬,所以買了一點布料和新棉花。路上遇到幾個嬸子,非要幫我把東西搬回來。”她將今天的事情經過含糊的說了一遍。

    齊老三點點頭,道,“招呼人家喝口水,坐一會兒。”

    周敏自然滿口答應,又問了一下他的身體,然後才出來。

    安氏開了打門,今天買回來的東西都堆在了堂屋裏頭,那幾個婦人卻還沒有要走的意思,拉著安氏打探。不過對於周敏和石頭帶回來的這些東西,安氏遠比村裏人更加震驚,自然問不出什麽。

    但即便如此,這些婦人們離開之後,卻還是根據周敏之前的三兩句話編排出了那日發生的事,有板有眼說得好像自己親眼在旁邊看過似的。

    這些周敏暫時還不知道,但想也能想出來。她並不是太在意,畢竟人生於世間,便免不了或多或少成為別人口中的談資,也免不了會說別人。反正說幾句話不痛不癢,隨他們去便是。

    ……

    安氏雖然種種不靠譜,但一手針線活兒卻是做得非常好。

    周敏帶回來的布料和棉花,不久之後就變成了嶄嶄新的棉衣和棉被。不過棉衣倒是好絮,但這棉被裏的棉花沒有彈過,看上去倒是蓬鬆柔軟,卻是有些壓不住。不過周敏想著,到時候底下蓋這個新棉被,上頭壓著舊被子,想來就無礙了。

    至於蓋久了棉花會團在一起的問題,反正她隻蓋一個冬天,到時候再想辦法。

    而在安氏忙碌的時候,小鐵匠那邊也總算完工,將剩下的東西都打出來了。不算分給小鐵匠的那三分之一,總共出了一張鏵口,四把鐮刀,剩下的按照周敏的意思打了一把巴掌大的小鋤頭,一把鐵鍬。

    鋤頭和鐵鍬是考慮到將來山上挖東西時比較方便,也適合她跟石頭兩個孩子用。

    周敏按照約定,大張旗鼓將其中一把鐮刀送到了齊阿水家。

    雖然齊阿水未必就會因此念她什麽好,畢竟此人既然能用十幾個銅板從安氏手裏換這大鐵鍋,可見人品不怎麽樣,說不定這會兒正在暗恨這件事被她從中作梗,否則打出來的東西就都是他的,但不管他怎麽想,周敏卻得先把自己這邊做到,刷個言而有信的名聲出來。

    這樣將來齊阿水再出幺蛾子,那她就可以不客氣了。

    剩下的三把鐮刀,並自己之前采購剩下來的三百多枚銅子,周敏卻是打算按照小鐵匠的指點,去跟後頭大台村和九洞村的人換東西。

    這兩個村子也是屬於大石鎮管轄的,但跟萬山村比起來,他們才是真正住在山裏,要翻過幾座山才能出來。平時這兩個村子裏一個月也不見得有人去一次鎮上,隻有需要鐵器或者鹽的時候,才會出山。

    因為就在山裏,也不像萬山村這樣好歹還有條小河,所以這兩個村子裏的土地更少,人口也隻有十來戶,平常多是靠打獵維生。所以他們手裏多的是皮子和肉幹,還有山裏能夠弄到的木耳菌菇竹筍之類,藥材也有些。

    之前周敏跟冬嬸賒了一百斤穀子,勉強足夠家裏吃到明春,就是不夠也可以在村子裏設法,所以她就想換些能夠存放的肉幹和山貨,冬天沒有菜吃的時候,也好豐富一下餐桌。

    不過這次她就不是一個人去了。那些獵戶最是凶殘,她一個小姑娘,就是帶上石頭也不抵事,說不定反過來被人當成肥羊搶了。

    每年秋收之後,村子裏就會有人帶了糧食進去,賣給這些山民。畢竟他們冬天不能上山狩獵,自己手裏的糧食也不夠吃,少不得要換一些。周敏就跟著大部隊一起走。

    其實偶爾也有山民出來換東西,不過他們既然都出來了,多半會再多走一陣去大石鎮上,東西更賣得出價錢。而自己到山裏去,價錢就便宜多了。

    這一回周敏原本是不打算帶著石頭去的,畢竟路途太遠。但走的這日,她天不明起來的時候,石頭居然早就起了,而且已經準備停當,就背著背簍站在門口等她。

    雖然一句話都沒說,但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

    周敏在微微愕然之後,便很快轉過思路,意識到了石頭的想法。家裏出了這麽大的變故,他一個小孩子心裏怎麽可能不怕?不過性情如此,所以什麽都不顯在臉上而已。

    之前周敏隻覺得他懂事聽話,讓做什麽就做什麽,就連自己弄到五十兩銀子,他也沒多問半個字。現在想想,恐怕就是因為知道她這個姐姐是以後的依靠,而且還不怎麽牢固,所以才想搶著多分擔一些。

    這樣想著,她便點了頭,但還是道,“這一去可是要走上半天功夫,還要在那邊住一夜,你可想好了。”

    石頭這才總算開口,“我跟阿姐一起去。”

    齊家的房子不算太大,但這麽多年下來,積攢下的雜物卻著實不少,每個房間裏都堆著一部分,尤以周敏這裏最多。

    也正因為這樣,周敏想藏東西,那就再方便不過了。

    之前邱大姑娘給的那個紅漆盒子,她就直接藏在了這些雜物中間。

    不過這並不是長久之計,所以今天趁著兩位家長不知道,周敏便打算將這件事給處理了。

    她取出之前邱大姑娘給的那個盒子之後,又將窗戶便的大箱子搬開,石頭這才發現,那放著箱子的地方,竟赫然是個不小的坑。

    見石頭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周敏便低聲道,“這是我這幾日挖的,我打算將一部分銀子埋在這裏。明年冬天找個理由起出來,就說是祖宗當年埋下的。”

    石頭眨了眨眼,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周敏便找出個自家土窯裏燒出來的小壇,取出兩錠銀子放進裏麵。木盒極容易被損壞,他們又用不起金屬的盒子,所以農村藏東西用得最多的便是這種壇子。然後她又用之前買的油紙將壇子裹住,放進坑裏,再跟石頭兩個一起往上頭填土。

    等兩人弄完這些,將木箱搬回去,又去洗了手,周敏才帶著石頭悄悄出了門。

    走了一會兒,她才小聲問,“你怎麽不問我,剩下的三錠銀子哪兒去了?”

    石頭低著頭道,“那是阿姐的。”

    並不是不想問,隻是羊桃還可以說是他出了力氣摘下來,又送去鎮上賣的,雖然賣出高價是因為周敏忽悠了邱家大姑娘,但總有他一份。然而他甚至連周敏什麽時候采到的靈芝都不知道,賣得的錢自然也與他沒什麽關係。

    周敏恍然,想解釋幾句,但又覺得都不必說。現在說什麽都是虛的,她要做的一切,等做成了,石頭自然就會知道。

    不過石頭實在是懂事得過頭了。別的小孩隻怕恨不得把別人家的東西都認成自己的,他倒好,竟然還跟周敏分起你我來了。

    這麽想著,周敏不由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兩人來到村口,約好的人已經陸陸續續來了。見到他們姐弟,不免招呼幾句。

    雖然山裏那兩個村子的距離很遠,但因為中途還要翻山越嶺,走的多半是崎嶇小路,牛車和驢車過不去,所以這群人幾乎人人都背著一個大背簍,要帶過去交換的糧食都放在裏頭。

    相較之下,周敏和石頭就顯得輕鬆多了。因為他們的背簍裏是空的。

    但即便如此,上路之後不久,姐弟倆便有些跟不上了。畢竟小孩子的步伐本來就更小,體力也不足,要跟上成年人自然很吃力。

    好在因為人多,山路又窄,整個隊伍拖拖拉拉很長一串,再加上攜帶重物,行進速度實在不算快,總算能夠勉力跟上。隻是滿頭大汗氣喘籲籲的模樣顯得十分狼狽,等到太陽出來,就更難受了。

    周敏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帶了水壺,否則非渴死不可。

    直到太陽升到半空,眼看快到正午,就連成年人都快受不住的時候,再次翻上一座山嶺,總算遠遠看到了山腳下的村子。大台村和九洞村相距不遠,互為犄角,這座山頭卻正好跟兩個村子形成一個等腰三角形。

    山頂上是一片寬闊的平台,雜草叢生。居高望遠,令人神氣頓生。

    周敏不由精神一震,展望了一會兒,轉過頭才發現眾人已經將背簍卸了下來。而後又有兩個人分別從兩個方向下山,往村子裏去了。

    她微微有些驚訝,但很快就想明白了。

    之前周敏就很不解,同樣是住在山裏的村子,充其量這兩個村子更遠一些,為何卻要將他們稱為山民,而且村子之間竟沒多少往來,竟是隱隱有防備忌憚之意。不過這些問題在來的路上,都得到了解答。

    原來萬山村和周圍離得近的幾個村子,都是先祖當年因避禍遷來的,而這大台村和九洞村裏住的,則是當地土人。兩邊習俗不同,初時還多有爭鬥,自然不可能和睦,更不常往來。

    這些山民彪悍,直接進村去交易,在別人的地盤上風險自然更大。而且這種情況,去哪個村子都不好。索性就留在這裏,讓兩個村子的人各自帶了東西過來換,既能以策安全,同時也是以示公平的意思。

    勞動人民的智慧不容小覷。

    周敏跟石頭也將背簍卸下來,找了地方坐下,開始就著水吃幹糧。周敏帶的是自己做的烙餅,麵粉還是她用一點鹽跟冬嬸換來的。昨晚吃了一頓,剩下的今天都帶來了。

    等他們吃完,那兩個去村裏通知的人也回來了,跟在他們身後的是一群手裏拿著各種山貨的村民。

    跟萬山村的人不同,這裏的人大部分身上裹著的都是獸皮,估計是因地製宜。畢竟穿布衣還得出去換,獸皮自己就能硝製。

    人既然來了,接下來自然是熱熱鬧鬧的換購環節。周敏拿出一張油紙鋪在麵前,然後才把自己的鐮刀和半罐鹽擺上去。別看她的東西少,但卻是在山裏最行銷的。所以很快這裏就擠滿了問價的人。

    來的路上周敏就大致問過了價錢,做生意這種事自然難不倒她。很快東西換出去,她跟石頭的背簍也裝滿了皮子,肉幹和各種山貨。至於錢,周敏沒拿出來,因為這些山民等閑是不收的。

    鹽鐵在這裏賣的價錢,可比鎮上貴多了。周敏琢磨著,要是倒買倒賣,或許也有些利潤。不過這些山民的購買力太低,辛苦往來一趟,賺到的那點錢實在抵不上她的人工。

    雖然也有討價還價,但因為這個臨時集市的規模太小,所以所有人手裏的東西都換完,也沒要一個時辰。等下頭兩個村子的山民陸陸續續離開,隻剩下幾個人還沒換到中意的東西,不肯死心的亂轉,大家也就開始收拾準備回去了。

    ——按照來時的速度算,回到村子裏天多半已經黑了,自然不能在這裏耽擱。

    周敏正低頭整理背簍,忽然覺得眼前一暗,抬起頭來,便見一個生得十分高大,體格健壯的年輕人站在他們麵前,手裏白提著個藤條編的籠子,裏頭裝著兩隻紅眼睛的灰兔子,個頭不大,估計還在幼年。

    “這個你們要不要?”來人問。

    周敏有些莫名,片刻後才意識到,這人大概是覺得小孩子會比較喜歡這種活物,所以才來找他們碰運氣。

    但可惜他也好,石頭也好,目前都不會有什麽心思養寵物。

    她搖搖頭,“謝謝,我們不需要。”

    “我這兔子是今天剛抓到的。”那年輕人說,“你們外麵的人不是最喜歡這些嗎?”

    周敏有些好笑,“城裏的人才喜歡這些。而且他們就算要買,也會買皮毛雪白的兔子,這種灰的不值錢。”就算做兔皮圍脖,這種灰毛的也顯得顏色暗沉,不好看。

    那人臉上難掩失望,“我這兔子是一對,養大了可以留著生小兔子,不會虧的。”

    這話倒是說得周敏心頭一動。雖然她覺得這年頭的養殖業沒什麽前途,但那也要看養殖什麽,還要看在哪裏賣。如果這兔子真的是一對,留著養也不是不行。大不了等數量多了,送到縣城裏去,賣給酒樓。

    這麽想著,她便摸出幾個銅子來,“可是我的東西都已經換出去了,現在隻有銅錢,你要換嗎?”

    對方猶豫了一下,但左右看看,人人都在收拾東西,是絕不會有人來跟他交換的,這兔子留著也沒用,銅錢放著又不會壞,最後還是咬牙道,“換!”

    周敏又磨了半天嘴皮子,最後講定十個銅板,連他的籠子一塊兒買下來。

    就這樣還有村民在一旁幫腔,說是她不會當家,花錢買了沒用的玩意兒。大約是怕她反悔,那人結果銅錢,扔下兔子就跑了。

    所以挑動一個人跳出來將這件事揭開,也就很正常了。

    而還有比行事衝動不過腦子,卻又貪婪無比,還跟周敏發生過衝突的齊阿水更適合的人選嗎?不過,估計齊老四也沒想到,齊阿水能夠做出入室盜竊這種事來吧?而且還被抓了個現行。

    腦子裏轉著這些念頭,周敏開始在人群中尋找齊老四的蹤跡。她雖然不了解這位四叔,但從聽過的那點傳聞來看,周敏覺得他應該會來。

    聰明人不隻有周敏一個。聽到周敏這番話,九叔公不由微微點頭,對齊阿水道,“當日挖出銀子,是請了我和大哥來主持的。阿冬可以證明,挖出來的就是二十兩銀子。卻不知你為何如此肯定齊老三家裏還藏了銀子。莫不是……有人對你說了什麽?”

    這會兒周敏已經就著篝火的微光找到了齊老四,他站在人群最外麵,並不怎麽起眼。聽到九叔公的話,麵色微變,又悄悄往人群中退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