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76章 時也命也

字數:13623   加入書籤

A+A-


    手機閱讀更精彩,手機直接訪問 c

    v章購買低於50%的72小時內隻能看防盜, 買夠了的清緩存試試

    縣城……跟周敏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在她想來,一座城市應該是跟電視裏演的那樣,城門高大威嚴, 樓閣連綿,富麗堂皇, 街上鋪著青石板,人流如織,兩側是熱鬧的店鋪,充滿著古色古香的人文氣息。

    然而事實上,眼前這座縣城, 感覺卻是灰撲撲的, 城門和城牆都十分矮小,隻有一人多高,城裏的房屋自然也不高大, 大都是木屋和土屋,看起來比村子裏也好不了多少。街道是築過的土路, 車馬一過必定揚塵。最重要的是,城市並不是規劃過的那種四四方方每一塊做什麽清清楚楚的模樣,而是顯得相當雜亂。

    真是聞名不如見麵。

    等見到縣衙, 更是大失所望。這衙門的屋子, 跟周圍其他建築比起來也沒什麽太大差別,半分都顯示不出威嚴。若不是門口有人把守, 差點兒就混過去了。

    即便是這樣的衙門, 他們也走不得正門。先將牛車遠遠停下, 然後繞到後麵的角門,讓人往裏傳話。

    想來是裏頭正忙,沒一會兒門子回來,隻讓他們等著。這一等就是小半個時辰,才總算是見著人從裏頭出來。

    齊老費的大兒子,學名叫做齊世雲。身材頎長五官出眾,穿著一身文士長衫,身上有股村裏人不具備的氣質。說起話來更是滿麵含笑,溫文爾雅,令人覺得可親。即便上門求助的是沒多大關係的鄉鄰,他也一口答應下來。

    “我這裏還有好幾份文書,隻怕走不開。不過今日巡街的劉班頭與我關係最好,我去請托他一聲便是。”齊世雲離開了沒多久,轉回來時身後便跟了個身材魁梧的壯漢,卻隻是劉班頭下麵的一個弟兄,也是他的子侄。

    周敏見狀,便開口勸齊老費留下跟齊世雲說話,隻請人帶他們父女兩個過去便是。等看完了大夫,再到衙門來尋人。

    齊老費本來就是來看兒子的,被勸了兩回,也就答應了。

    有衙門裏的人領著,果然醫館上下都客氣得很。

    大夫診了脈,又問了好些話,看了之前的病案和藥方,這才點頭道,“不是什麽大病,隻是拖得久了,倒有些麻煩。”

    然後又是一連串的醫理,說的都是文言文,周敏聽得半通不通,隻好打斷他的話,直接問,“大夫,可能治?”

    大夫眉頭一皺,掃了他們一眼,道,“能治,但隻怕你們治不起。”他也不背醫書醫理了,直截了當的道,“他這是久病傷了肺腑,須得用好藥材養著,不能下地勞作,不能費心勞神,不能事有煩憂,如此兩三年,便可無礙。”

    周敏聞言,隻微微皺了皺眉,便道,“還請大夫開方子。”

    那大夫便提筆刷刷刷寫了兩個方子,一個是人參養肺丸,一個是靈芝養肺酒,然後遞給周敏,“這人參養肺丸店中便有,也可你們拿了藥材過來現場配製。靈芝酒也有藥包,須得回去自己泡。”

    周敏一一看過,果然上麵的藥材都是調理益氣的,便點頭道,“有勞大夫。”然後又問,“是要吃這方子養兩三年?”

    大夫沒好氣的道,“這倒不必,吃過了這個冬天,開春若覺得好了,便可以換方子了。”

    周敏鬆了一口氣,當即拿了藥方去抓藥。當然,她要的不是人參養肺丸。倒不是信不過店家,而是這成藥通常都比原料貴一些。所以周敏打算稱一點人參,回去自己配。反正分量和步驟藥方上寫得很清楚,並沒有太大的難度。

    四兩銀子都換成人參,看著也有一大包。——人參固然十分貴重,但也要看年份,看品相,看完整度。年份久的老參自然買不起,但普通人參,又不要參片,隻要參須,價錢卻是相當實惠,想來能頂得過這個冬天。

    至於其他藥材,有一些家裏有,都是秋天時上山采回來的。剩下的出門找個小藥鋪也就買了。

    見她那麽爽快的去抓藥,大夫有些意外,倒是沒有說什麽。

    從醫館出來,周敏抓了一把錢給那位劉兄弟,請他帶路,又去別的藥鋪稱了藥,這才回轉縣衙。衙門裏很忙,齊世雲早已回去了,齊老費帶來給他的那個包裹自然也已經不見。

    眾人匯合,眼看天色不早,便立刻啟程回去了。

    從家裏來的時候還早,自然是沒有吃朝食的。回去的路上遇到攤子,便買了幾張烤餅,又在旁邊店裏要了一個鹹菜切碎就著吃了,總算墊了一下肚子。

    聽說藥方裏竟然要用人參,而周敏居然將昨天留下的錢都稱了人參,打算回去自己配藥,齊老費有些吃驚,旋即便拍著齊老三的肩道,“老三你是個有福氣的。”

    齊老三勉強一笑,麵上卻不見多少喜色。不過他病體未愈,本來就被風吹得麵色發白,倒也看不出來。

    回到家時,天色已經擦黑了。

    雖然有車坐著,但這一日的奔波,齊老三的身子便有些受不住,在爐子邊烤暖和之後,便直接回房睡了。周敏勉強還有點精神,便將今日的事對安氏和石頭說了一遍,又複述了大夫的話。聽見還能養好,縱然需要兩三年時間,兩人也鬆了一口氣。

    接下來的幾天,周敏都在家裏搗鼓藥材,合人參養肺丸。

    但即便是這樣,她也能察覺到,村子裏的人對自家的態度有了不小的變化。第一個不同便是,登門拜訪的人更多了。

    不過在旁邊聽了幾天,她也就明白了,這些人蜂擁而至,未必是好意。因為村子裏不知從哪裏來的傳言,竟是說他們從地裏挖出來的銀子不止二十兩,沒有全都拿出來。所以這些人其實都是來探聽消息的。

    上門的人打著探病的名義,多少都帶了一點東西,倒也不好直接把人拒之門外。

    倒是沒人來問她,大概安氏好哄已是人盡皆知的事,所以都朝著她去了。不過這件事安氏半分都不知情,自然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周敏原以為時間長了,這些人也就消停了,因此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這種猜測,從齊老三決定要公開這件事時就注定了。畢竟人心自古如此,也沒多少新鮮的,事先便能料到。反正沒有證據,也不過說說嘴。

    卻沒有想到,幾日之後的一天夜裏,家中竟是進了賊!

    安氏之前並不知道這件事,聽石頭說起那椅子,自然也不免問幾句。

    周敏這才把自己的打算和盤托出。

    果然安氏一聽,立刻開口反對,“現下可是冬日,把你爹挪出來,一個不小心受了寒氣可怎麽好?”

    相較於從前撒潑打滾大罵不孝,這種態度無疑已經可以稱得上緩和多了。

    因為之前按照周敏的說法開窗透氣之後,齊老三的氣色的確稍好了一些,加上這段時間習慣了聽她的話,安氏作為家長的權威已經下降了許多。但入了冬,外麵天寒地凍,一不小心就會著涼,齊老三的身體絕對經不起,安氏自然不可能答應。

    周敏道,“就因為是冬日,我才敢提這話。這裏現在燒著爐子,不比爹娘的屋子更暖和?再說平常也就罷了,咱們都出了門,爹在哪裏都是一樣。冬天出門的時候少,沒有我們坐在這裏談天說笑,爹卻一個人悶在屋裏的道理。”

    安氏一時無話,周敏這番話可謂是說到了她的心裏。

    齊老三本是個溫和的性子,自從病後便一直悶在房間裏,卻已經衝著她發了好幾次脾氣,就因為覺得自己現下是個廢人,一事無成。若能多與人說話,想來會好些。

    這樣想著,她便道,“此事我們做不得主,你爹要是願意出來,我難道還能攔著?”

    這就是示弱的意思,周敏笑著道,“那等椅子做好了送來,就去跟爹說。”又道,“椅子坐著太硬了,還要勞煩娘做個墊子鋪著才好。”

    安氏瞪了她一眼,“慣會支使人!”說著又挑起了一樁心病,對周敏道,“你年紀也不小了,這些東西該學起來。既然冬日無事,那就跟著我理一下針線吧。你爹要是知道你的孝心,也會高興。”

    這番話竟說得有理有據,與安氏平日行事大不相同,讓周敏就算想拒絕也找不出理由來。

    不過她轉念想想,這畢竟是在古代,街上隻有賣布的少有賣衣服的,家家戶戶都是扯了布自己做衣裳。她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混成能專門養個人人做針線的土豪,要是不學會這項技能,難不成往後總是找人幫忙?

    就算四季衣裳安氏能幫著做,內衣什麽的總不方便麻煩她過兩年來了月事,少不得還要準備些布巾,那就更不能假他人之手了。

    再說,做女紅也是一項既能夠打發時間,也可以給人成就感的事,隻要不把它當成任務,當成娛樂活動,還能讓腦子休息一下呢!這麽一想,周敏便幹脆的應下了。

    接下來的幾天,安氏做椅子墊,周敏就在一旁打下手。石頭閑不住,就總是出門,有一天竟然背回來了半背簍的薯蕷!

    這個薯蕷,就是周敏熟悉的山藥。這東西本來是野生的,不過萬山村本來就靠著山,山腳那些剛剛開墾出來的土地,種別的東西出產不好,種山藥倒是相得益彰。反正種下之後也不需要打理,到了秋冬挖出來,多少都是個補貼的意思。

    不過現下的農耕還很原始,基本上全靠人力。這種埋在地裏的塊根植物,就算收獲的人再仔細,也難免會有些漏網之魚。所以初冬天氣還不算太冷的時候,就總有嘴饞的小孩去將田地重新翻一遍。

    當然,石頭會做這個,並不是因為嘴饞,而是擔憂家裏的境況,所以總想著多做點兒什麽來補貼一下。

    所以看到他帶回來的山藥,再看看他凍得發青的小臉,周敏不免心下酸澀。有時候小孩子太懂事了,也很讓人發愁啊!

    這種行為要表揚,但不能鼓勵。

    她將石頭拉到爐子邊坐下,想了想才道,“不錯,今晚能吃上山藥飯了。不過天氣太冷,往後還是別出去了,你要是覺得閑著沒事,不如去隔壁冬叔家幫忙,順便偷偷師。不求你能學會做,以後家裏有什麽東西壞了能自己修也好。如何?你要是答應,我替你去跟冬叔說。”

    這個年代,手藝可不是那麽好學的。去給師父當學徒,不但要交拜師的錢,而且還要至少伺候師父幾年,端茶倒水,任打任罵,與仆人無異,就算被師父打死了,家裏人也不能出頭。至於能學到多少本事,還要看師父願不願意教。很多人擔心教會徒弟餓死師父,所以根本不會傾囊相授。

    冬叔是熟人,倒不至於打罵石頭,而且周敏也沒打算讓他正式拜師,但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不過如果石頭願意,費點兒功夫倒也沒什麽。——上一回去看椅子,周敏就注意到了,石頭看向那些工具的眼神,簡直發著光。這孩子心裏想什麽從來不說,隻能主動開口問了。

    石頭聞言,果然眼睛一亮,立刻朝周敏點頭。

    於是趁著去看椅子的時候,周敏就將這事提了一下,著重強調隻是讓他長長見識,並不用刻意教他。冬叔本來也不是正兒八經的木匠,這門手藝並沒有藏著掖著的意思。他又隻有一個女兒,不可能傳承這門技藝,既然石頭想學,他自是爽快的答應了。

    周敏便包了一百文的紅包,又設法弄了些吃食,裝了四個盒子送去,算是束脩表禮。

    結果被冬嬸罵了一頓,紅包退回,吃食倒是收了,卻又給她裝了四盒別的東西拿回來,讓周敏十分慚愧。她左思右想,忽然看到冬嬸的女兒齊慧坐在一旁擇菜,便主動替安氏攬了個活兒,“小慧現在在家裏做什麽?我正跟著我娘學針線,你要是有空,不如來跟我一起學,也好做個伴兒?”

    齊慧還沒開口,冬嬸已是又驚又喜,“那敢情好!我這針線上的手藝,也就是自己家裏縫縫補補將就用,根本見不得人,也教不了她什麽。你娘要是忙得過來,我倒想讓她去。”

    “這有什麽忙不過來的?反正冬日裏閑著無事,做做針線便當是打發時間了。”周敏道,“那就這麽定了。”

    於是安氏的學生就又多了一個。

    冬嬸那麽爽利的人,女兒齊慧卻是個文靜的性子,周敏估計是被她娘管得太狠。不過她能坐得住,手指也靈活,倒是更適合學習針線這種手藝,進步比周敏這個成年人還快些。

    做了兩天針線,冬叔的椅子就做好了。周敏親自把椅子推到了齊老三的屋子裏給他看——原本家裏每道門都是有門檻的,為了能推著椅子走,已經讓周敏和石頭拆了。

    齊老三聽了周敏的提議,半點猶豫都沒有,立刻答應了,“我這身體不爭氣,就算想起來走走,也是有心無力。有了這椅子,倒是方便。”說著便撐起身要下床,安氏要去扶,被拒絕了。

    他雖然身體弱,在床上躺的時間長了手腳也沒什麽力氣,但自己上下床還是沒有問題的。

    等他坐到椅子上之後,周敏和石頭試了一下,都能推得動他,十分方便。

    把人推出房間的瞬間,周敏忍不住舒了一口氣。齊老三顯然也很興奮,周敏覺得,這不單是因為以後不用每天躺在床上,估計也是因為很久沒有呼吸過外麵的新鮮空氣了,所以精神都為之一振。

    推著人在火爐旁坐定,齊老三不由歎道,“還是敏敏想得周到。爹的身體不中用,苦了你們了!”

    “爹快別這麽說。哪裏就有多重的病了?喝了藥好好養著,高高興興的,很快就能好了。”周敏道,“您可是家裏的頂梁柱,怎麽能說這種喪氣話?”

    齊老三搖了搖頭,沒有反駁。心裏卻想著,如今周敏才像是這個家裏的頂梁柱,雖然搖搖晃晃,還是把這個家撐起來了。

    不過村子裏人口簡單,等閑出了一點小事,必定傳得沸沸揚揚,所以也沒人會把主意打到村子裏。正所謂防君子不防小人,也就很少有人會考慮這方麵的問題。

    何況完全靠榫卯連接的木門,開關時門樞轉動,與兩側凹槽摩擦,必定會發出“吱呀”的響聲。白天也就罷了,夜裏這樣的動靜,已經足夠將主人吵醒。而這種宗族式的山村人心團結,一旦發現有盜賊入室,隻要振臂一呼,必定應者雲集,讓盜賊逃不出去。

    因為這些緣故,村子裏很少發生盜竊之類的事。偶爾出現,反倒多在白天,因主人自己疏忽,門戶不謹才出事。

    所以這天晚上,半夢半醒間聽到自己的屋門響動,周敏一開始隻以為是家裏睡起夜,然而迷迷糊糊翻個身,即將再次睡著的瞬間,一個念頭從腦海中閃過,她陡然驚醒了過來。

    石頭的房間與燒爐子的起居室相對,也開了門。夜裏如果有人起來,也該走那扇門,即便走這邊,也不可能需要開她的門!

    雖然沒有第一時間想到進賊這種事,但周敏還是謹慎的選擇了按兵不動。她在暗夜中睜開眼睛,那門扉被推開的聲音越發清晰,大概是為了盡量不驚動人,所以對方推門的速度很慢。

    這就更不像是家裏人了。

    一旦確定這一點,剩下的答案也就不是那麽難猜了。財帛動人心,被白花花的銀子晃了眼睛,所以上門來刺探,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周敏躺在床上,開始思量自己改如何應對。

    房間裏雜物很多,但床上隻有衣物,要從中尋覓出一件趁手的武器,卻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周敏思量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前兩天安氏釘完被子之後,沒有將剪刀收起來,就隨手放在了床頭的櫃子上。

    她做出受驚翻身的樣子,順手在櫃子上摸了一把,果然找到了剪刀,立刻一把抄在手裏,縮了回來。

    開門的聲音瞬間消失,過了好一會兒,聽見她的呼吸聲仍舊平穩,對方才繼續推門。

    周敏緊緊攥著剪刀,努力讓自己的呼吸綿長而平穩,沒一會兒,房門被徹底推開,走進來的腳步聲雖然輕,但在黑暗中卻十分清晰,從門口一路到了床頭。

    這個距離太近了,周敏的心跳陡然劇烈起來,她費盡力氣才穩住了呼吸,沒有露出破綻。好在對方並沒有節外生枝的意思,很快,她就聽到了輕輕翻動東西的聲音。

    周敏睜大了眼睛,黑暗中隻能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彎著腰在櫃子裏翻找。

    後來周敏回想起來,都不知道自己在那一瞬間是怎麽飛快做出決定且將之實施的,意識到這是最好的機會,她甚至沒來得及仔細的想出個穩妥之策,身體已經率先做出了反應。

    她從床上飛撲過去,正好壓在了來人身上。雖然如今這具身體才十二三歲的樣子,又瘦又小,沒多少重量,但這麽“從天而降”,對那人也是個不小的負擔。何況他本來就彎著腰,周敏這一撞,正好讓他的腰撞在櫃子壁上,發出“嘭”的一聲悶響的同時,也讓此人痛得出了聲。

    周敏就著這個姿勢,將他死死壓住,讓他保持著彎腰埋頭的姿勢,剪刀胡亂揮了數次,才找準地方,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來人啊,抓賊啊!家裏進賊了!”製住對方之後,周敏便立刻大聲呼喊起來。

    聽到喊聲,那人立刻掙紮起來。如果隻有周敏一個,他還真不怎麽怕,但要是驚動了外頭的人,這回就根本不可能走脫了。

    周敏已經摸清楚了,這應該是個成年男人。所以一旦他掙紮起來,瘦小的周敏幾乎壓製不住他。如果不是先讓對方傷了一下,這個姿勢又實在是不方便使力掙紮,恐怕早就被人反製。即便如此,周敏也差點兒被他甩了下去。

    她嚇得也顧不上會傷到人,一隻手勒住對方脖子,另一隻手將剪刀又往前遞了遞,“別動!再動我的剪刀就紮下去了!”

    我們常用“抹脖子”來形容自殺,可見這是人體的脆弱之處。即便這入室之人不懂什麽頸動脈,也知道自己要害被人抓在手裏,頓時僵住,不敢再動。尤其是察覺到剪刀尖已經刺破皮膚,開始往外流血,他更是又驚又怕。

    入室為盜,就算真的被刺死了,那也是有理沒處講。

    察覺對方老實了,周敏又開始扯著嗓子喊。萬山村的房屋建得稠密,每家每戶之間不過數米的距離,這會兒左鄰右舍已經被驚動起來,片刻後她更是聽見石頭在外頭叫自己,“阿姐?”

    周敏在讓石頭進來和囑咐他老實待著之間略略猶豫,便下定了決心,“石頭,有賊進家來了!你進來替我按著他!”

    石頭雖然才十歲,但身高已經跟周敏齊平,力氣也比她大。兩個人對付一個成年人,總會容易些。再者,她畢竟是未婚的女孩子,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待會兒被鄰居闖進來,看到自己壓在一個男人身上,到底不好看。萬一再被人反咬自己是與人私會,那就更說不清了。

    石頭很快走了進來,周敏想了想,又改了主意,“門背後掛著繩子,取下來先捆了他的手腳!”

    等那人的膝蓋以下都被捆住,兩條胳膊也被拉出來綁好,石頭又把人壓住,周敏鬆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舉著剪刀的手居然已經僵住了,而且還一直在發抖。

    鬆手的時候,她甚至感覺到了剪刀從肉裏撤出來的滯澀感。

    “他脖子受傷了,你把人提出來,免得血汙了衣裳。”周敏後退兩步,靠在床頭上,又吩咐道。

    但不等石頭把人拎出來,外間已經點燃了鬆木條照明,同時一群人齊齊湧了進來。

    周敏這才忽然感覺冷,然後意識到自己現在隻穿了中衣。雖說這衣服也不暴露,但就像現代社會很少會有人穿著睡衣出門閑逛一樣,畢竟不太合適。

    她伸手往後一撈,將被子撈過來蓋在了自己身上,這才有了一點安全感。

    索性被綁起來的人太奪人眼球,所以也沒什麽人注意她的動作。已經有兩個人上前代替了石頭的位置,將那人拉了出來。然後周敏便聽見有人驚呼,“齊阿水!”

    她連忙抬頭看去,果然,那被抓住的倒黴小賊,不是齊阿水又是誰?

    這會兒的齊阿水十分狼狽。手腳都被捆著,連站都有些站不穩,隻能任由左右兩邊的人扶著。衣裳和頭發也有些淩亂,但最觸目驚心的,還是他衣襟上的一大片血跡!

    到這時候,才有人遊目四顧,很快看到了周敏抓在手裏的剪刀。然後小小房間裏立刻響起嗡嗡的議論聲。

    周敏視線一掃,在人群中找到了齊老三和安氏,這才揚聲道,“今晚齊阿水入室行竊,已經被製服了,多謝各位鄉鄰過來幫忙!石頭,你現在就去把族老們請過來,這件事不能就這麽算了!”

    ——今日進的是齊老三家,焉知來日不會去自家?這種事是絕不能夠姑息的。

    而這個時候,齊老三也總算回過神來,咳嗽了兩聲,揚聲請屋子裏的人到外麵去坐下,待會兒等族老們來了,請他們為今天的事做個見證。然後把人都招呼走了。

    周敏有些擔心齊老三的身體。要知道這是冬天,大半夜裏氣溫更低,那麽多人屋子裏也決計坐不下,隻能安頓在院子裏,他作為主人,是必定要陪著的。才好了一點的身體,可別折騰一遭又弄壞了。

    但她也沒什麽好辦法。雖然她曾經對人宣稱這個家她做主,而且齊老三目前也很支持她。但身為女孩,年紀幼小,在族老們麵前注定說不上話。齊老三還活著能動,他這個當家的就不能不出麵。

    胡思亂想著,周敏換了衣裳出來,發現眾人已經自發的弄來了蹲在屋簷下的木柴,在院子裏升起了篝火,這才鬆了一口氣。

    好歹齊老三不至於站在外麵受凍了。

    她想了想,又去灶房裏翻了薑塊出來拍碎,又用大陶罐接了水,架在火上燒,一麵對眾人道,“今天實在是麻煩大家了。這寒冬臘月的,又是大晚上,待會兒請各位長輩們都喝一碗薑湯,免得受寒。”

    這考慮十分周到,眾人答應著,不免又將她誇了又誇。還有人好奇追問她抓住齊阿水的過程,被周敏敷衍過去了。這又不是什麽值得宣揚的事,能讓眾人有個忌憚就可以了,細節沒必要披露。

    因為人多,聚在一起話題一個接一個,倒是不顯得無聊。齊阿水被綁著押在一邊,已經沒幾個人關注了。

    等了一會兒,族老們便都來了。萬山村裏的齊氏宗族,並沒有族長存在,萬事都是五位族老商量著來,日常小事則是大伯公和九叔公負責,他們兩人是親兄弟,所以上回周敏讓人去請他們。這一回是族裏出了敗類,不是小事,所以五位族老都來了。

    聽齊老三將事情說了之後,大伯公便道,“放心,這件事我們替你做主。那個敗類呢?”

    立時有人將齊阿水押了上來。

    其實村裏雖然盜寇之事少,但也不是絕對沒有,以前也出現過。

    這種事,身為被盜的主人,很多時候就算沒有證據,其實也多少會有個懷疑的對象。畢竟誰知道你手裏有錢,丟錢的時候又有誰來過,這些心理總是有數的。

    不過,村子裏經常被懷疑的,卻不是齊阿水,而是另一個閑漢劉老五。

    萬山村裏齊姓是大姓,但也不是隻有姓齊的,另外還有四五戶雜姓,有當初一起避戰禍過來的,也有這些年因為逃荒等緣故搬來的。這年頭人口生聚是大事,村子自然越興旺越好,有人來定居,隻要查訪過手腳幹淨沒什麽惡習,自然會被接納。

    但姓齊的畢竟太多,這些人雖說在村子裏安居下來,但等閑也不敢跟姓齊的掰腕子,所以顯得很低調。

    有人丟了東西,懷疑是劉老五做的,就把消息傳揚了出去,以至於劉老五在村子裏被人疏遠,也沒人說什麽。卻沒想到,賊卻是從齊姓之中出來的。五位族老得知此事,都震怒不已,自然不可能輕輕放過。

    大伯公見齊阿水跪在那裏,前襟都被血浸濕了,看起來十分狼狽的模樣,不由皺眉問,“孽障!你說,這是要做什麽?誰不知道你三叔家裏日子不好過,你是讓什麽東西迷了心,偷到他家裏來了!”

    齊阿水之前一直安安靜靜,直到聽到這句話,才哼了一聲,“他家從前日子不好過,但從地下起出那麽多銀子,還會不好過?”

    族老們皺了皺眉,而齊老三咳嗽了兩聲,“咳咳……我家從地下起出來的銀子,當著族老和眾人的麵分派,這你不知?”

    “那二十兩是當著眾人的麵分派了,但我卻不信地裏起出來的隻有這些!”齊阿水梗著脖子道,“若真的隻有二十兩,你會這樣大方,一多半都分了出去?”

    周敏聽到這句話,不由微微皺眉。

    尤其聽到周圍嘩然的聲音之後,心情更是糟糕。

    她之前不是沒有想過,自家把二十兩銀子拿出來,恐怕會有人懷疑更多銀子被瞞下了。畢竟以常人的想法而言,怎麽都不會把所有銀子都拿出來。但她覺得就算有人想到,也最多嘀咕幾句,不會有什麽行動,畢竟隻是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