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90章 現世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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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小鐵匠的問題,周敏隻能苦笑, “這還有什麽舍不得的?雖說是祖傳的家夥,但偏偏誰也沒繼承了這份手藝, 現在家裏又是這樣的境況, 眼看日子過不下去了,東西留著有什麽用?不如暫且換一口飯吃。想必九泉之下的祖宗們知道了,也不會怪罪。”

    她把話說得冠冕堂皇,小鐵匠一聽就笑了,“既是你這麽說,那這送上門的生意,我自然也做得。——你那鐵鍋幾時能送來?”

    “五哥也知道我家裏的事,我和石頭兩個怕是沒力氣把東西送來,要勞動五哥幫忙搭把手。”周敏忙道。

    小鐵匠想來也知道這個道理,因此點頭道, “也罷, 我就走一趟。”

    見他說著就要動身的模樣, 周敏忙又把人叫住, “五哥且等等,咱們還是先把這價錢說好了, 免得以後又扯皮。”

    這下小鐵匠臉上才露出了幾分貨真價實的警察。周敏畢竟年紀小,他再想不到她還能思慮得如此周全。但他做生意不說有多實誠, 但也沒怎麽坑過人。聞言便道, “我也不與你說那虛的, 想來你們家如今恐怕也沒現錢,打出來的東西,我要三分之一做辛苦錢,如何?”

    周敏低頭思量,這會兒打鐵的手藝難得,十裏八鄉也隻有這麽一個鐵匠,他就是要價貴些也尋常。自己雖然出了材料,但如果沒有人這份手藝,鐵鍋也隻能白放著。想到此處,她便咬牙應道,“就依五哥說的。”

    見她答應了,小鐵匠臉上的笑意更濃,當下帶著人去齊老三家將鐵鍋搬了回來。

    這個時間,村子裏的人都已經下地了,隻剩些老幼在家中,但這件事還是引起轟動,一時不少人跟過來圍觀,聽說是將這鐵鍋融了打別的東西,村中積年的老人們不免紛紛歎息。

    但齊家是什麽情形,大家多少也有數,連田地都變賣了,這些東西也不過是早晚的事,並不出奇。因此感歎兩句也就罷了。

    十八印的大鐵鍋擺在院子裏,竟也占去不小地方。小鐵匠手裏握著竹片,一邊刮鍋底的灰,一邊問周敏,“這些鐵也夠好幾樣東西了,你想打點兒什麽?”

    周敏隻略略踟躕,便道,“不怕五哥笑話,我們家如今這樣,這些東西估計也留不住,隻有換出去。給我爹抓了藥,剩下的換些米糧,好歹撐到明年春天。這該打什麽,我心裏也沒有主意,五哥是吃這碗飯的,還要請教你呢!”

    “你要是信得過我,就打一口鏵,再打幾把鐮刀。村東頭齊老費家的鏵口該換了,他家裏寬綽,估計舍得出現錢,你爹的藥錢也就有著落了。這鐮刀,留著換給後頭大台村或者九洞村那些山民,換糧食皮子山貨肉幹都成。剩下的我再看著打點兒什麽吧。”小鐵匠略一沉吟,便道。

    周敏聞言大喜,連連道謝。她畢竟不是土生土長的古代人,對這些關竅並不了解,如果不是小鐵匠指點,她估計隻能拿到鎮上去碰運氣。

    果然,三分之一的價錢是值得的。

    定下此事之後,周敏才算是放下了一段心事。畢竟以齊家目前的境況,可謂是家徒四壁,她就是有心想要改善,卻也苦於沒有本錢。她和石頭兩個人上山時不敢深入,往往隻在走熟了的外圍轉一轉,能找到的東西實在有限。現在已經是秋日,接下來一整個冬天的口糧就成問題了。

    現在,安氏差點兒被人把石鍋騙走,倒是誤打誤撞,啟發了周敏的思路,這才算是解決了這一大難題。

    所以從小鐵匠家出來,她臉上總算露出幾分輕鬆之色,招呼石頭,“走,上山!”

    石頭默默的跟上。

    然而兩人還沒走出村子,就被攔住了。

    來人周敏不認識,但對方一開口,就被她猜到了身份,不是想花十幾個銅錢就從安氏手裏把十八印大鐵鍋騙過去的阿水叔又是哪個?

    卻見他沉著臉,攔在姐弟兩人麵前,“敏敏,我聽說你讓小鐵匠把你家那口鐵鍋抗走了?那可是你娘許了給我的,我錢已付了,你們家可不能不認賬!”

    周敏的臉也立刻沉了下來,冷冷的盯著他,“阿水叔要是誠心做生意,那鐵鍋我們也不是不能賣,你拿著十幾個銅子就像換我家的大鐵鍋,不就是欺我娘軟弱?”她說著轉頭四顧,將已經有不少鄉親圍上來看熱鬧,便揚聲道,“今日我就在這裏撂下話來,今後這家裏當家的人是我,別人說了都不算!”

    她說著取出剛才安氏交給她的布包,打開遞給對麵的人,“阿水叔你數數看,沒少你一個子兒!”

    齊阿水卻是看都不看那她手裏的東西,嗤笑一聲,“你說以後你當家?”

    “正是。”周敏抬了抬下巴。

    齊阿水笑得更厲害了。周敏不由微微皺眉,知道這裏頭恐怕還有別的緣故,但也不方便問,便隻冷著臉道,“阿水叔你若不信,就去問我爹娘,看他們認是不認!”

    聽到這句話,齊阿水的麵色才微微變化。雖然周敏的身份不同,但眼下齊老三家這日子,還真隻有靠她撐起來,少不得隻能倚重。

    這麽一想,他不由眉頭皺起,“好,既然你這麽說,那我也就隻找你理論。說一千道一萬,你娘先收了我的錢,許了把那鐵鍋給我,是也不是?”

    周敏抿了抿唇,咬牙道,“是。”

    哪怕知道對方要借機生事,但這一點,她是不能否認的。她既然接收了這個家,安氏再麻煩,也不能撇開,隻好先收拾這個爛攤子。

    這不是周敏聖母,也不是什麽償還原身因果,隻是從最根本的角度來考慮:她既然穿越過來了,少不得要在這個世界過日子,有個“家”,有個身份,哪怕情況再糟糕,也遠比孤身一人要好。

    別看齊老三現在病得下不來床,但安氏還真沒說錯,他才是這個家的頂梁柱。因為他還活著,所以就算情況再糟糕,別人也不敢過分欺壓。畢竟萬山村裏姓齊的多,深論起來彼此有親,多少要照拂幾分。眼前這個齊阿水想要鐵鍋,都得設法哄騙了安氏。齊老三要是沒了,石頭一個小孩子頂不了事,孤兒寡母的麻煩便會紛至遝來。若撇開齊家,隻是周敏獨自一人想要立身,那是作夢!

    除非她能立刻找一戶人家嫁過去,否則一個姑娘家,在這個時代,尤其還是在村子裏,要想像現代那樣獨立自強一個人生活下去,半分可能都沒有。至於去城裏立足,就更是無稽之談了。

    周敏從不小看社會的黑暗。

    所以眼下的齊家,跟她不過是相互需要。

    ——說實話,齊家如今這困境,對周敏來說,還真不到山窮水盡的時候。恰恰相反,如果不是這樣一個齊家,換做任何一戶經濟狀況良好,上頭的長輩身體健康、人品靠譜的人家,又怎麽可能任由她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折騰?

    所以人貴知足,周敏既然變相的得了好處,自然也不能隨手就把人丟開。

    齊阿水聽得她答應,立刻得意起來,“既然你自己也認了,這先來後到的道理,不必我再多說吧?收了我的錢,卻轉頭把東西又高價賣了別家,這世上再沒有這樣的道理!”

    不過他雖然嚷得歡,但周敏注意到,周圍圍觀的村民們,眉眼間露出來的神色分明是嫌惡。顯然人人都知道齊阿水這趁火打劫的心思,而且暗暗不恥。不過周敏知道,這種事往往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旁人不會多事。但如果她能站出來反對,很容易就能得到其他人的支持。反正不要錢不要米,隻要他們說一句公道話而已。

    所以她不慌不忙的道,“阿水叔你這話固然不錯,但也得分情況。我娘的性子人人都知道,是最老實不過,村裏村外鬧了多少笑話?所以家裏的事,爹一貫都是不要她過問的。一個村子裏住著,阿水叔莫說你不知道?既然知道我娘做不得主,卻偏去問她買東西,我就要問一聲你是何居心了!”

    她說著往周圍一看,“鄉親們評評理,縱然你不知道如今是我當家,我爹且還沒死呢!難道就不能去找他老人家說?”

    果然她強硬起來,周圍的人便也你一句我一句的開了口。

    “阿水,你這事做得不地道。”

    “就是,齊老三家已經夠難了,這時候做這種事,不是趁火打劫是什麽?”

    “一個村子裏住著,就是不幫襯,也不能落井下石。”

    “安氏那個性子,家裏的事幾時做過主?她答應的事自然是不算的……”

    周圍都是指斥自己的聲音,齊阿水的臉色自然越來越難看,周敏見狀,便也見好就收,團團一拜,道,“多謝父老鄉親主持公道。不過此事說起來是我的疏忽,又是我娘親口應承的,因此我情願將阿水叔給的錢償還之外,另外補貼你一把鐮刀,就把此事接過去,阿水叔意下如何?”

    這會兒石頭點了鬆木,兩人就著暗淡的光亮胡亂的洗漱了一番,又喝了一碗粥,回到房間裏倒頭就睡,連帶回來的東西都忘記了要整理。

    臨睡前,周敏迷迷糊糊的想,這種事必躬親的情況一定不能持續太久了,她跟石頭很多事都沒法做,得設法找個幫手才行……

    不過還沒等她想出具體的辦法,已經累得睡著了。

    兩人去睡了之後,安氏便主動將兩個背簍整理了出來。有了這些東西,這個冬天想必就能熬過去了。

    待發現居然還有兩隻活兔子,她不由十分驚訝。臨睡之前,不免對齊老三抱怨幾句,“也不知道敏敏是怎麽想的,前幾日去鎮上買了十隻雞仔回來也就算了,今天又帶回來兩隻兔子。這不是花冤枉錢嗎?”

    齊老三在黑暗中歎了一口氣,才淡淡道,“既然現在是她當這個家,那就由著她安排便是。”頓了頓,又道,“這些錢都是她掙來的,要花也應當。你別多嘴。”

    夫妻多年,安氏是個什麽樣的人,齊老三自然心裏有數。以前他倒覺得沒什麽不好,反正安氏別的事情上糊塗,對他這個夫主的事卻一向上心,這就夠了。養家糊口的事著落在自己這個男人身上,將來也還有兒子照管,根本不必擔心。

    哪裏能料到,一朝自己出了事,卻讓這個家險些亂了套?

    最後竟要敏敏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把這擔子挑起來,齊老三心裏自然不是滋味。雖然周敏的行事,莫說安氏,就是他也有些看不慣,但他想得通,就當是自己夫妻上了年紀,把當家的擔子交給下一代,萬事不要過多插手,由著他們折騰便是。

    可惜他冷眼看著,安氏卻是還沒轉過念頭來,因此今日才不惜把話說透。

    見安氏不說話,顯然心裏還是介意,他又歎道,“為我這病,家裏已經是底子都掏空,連村外那十幾畝水田都盡數賣了。眼下敏敏費力騰挪,總算能把這個冬天對付過去,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到了明年,沒有土地種,一家子吃什麽?這些小雞和兔子養得好了,多少能添補些。說到底,還是為了這個家。不然,你可見敏敏給自己添了什麽東西?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連件像樣的衣裳首飾都沒有,這是咱們對不住她。”

    安氏麵色微微一變,半晌才道,“我也管不起她了。”

    ……

    第二日周敏一直睡到了天光大亮,下床時險些直接跌到地上去。經過昨天這麽一番折騰,渾身上下竟沒有一個地方不酸痛的,尤其是兩條腿,稍微用力就感覺快站不住了。

    雖然在周敏的計劃之中,今天還有別的事情要做,但現在看來,隻能暫且歇著了。

    呲牙咧嘴的出了房間,便見安氏正在用高粱穗兒紮的笤帚掃地,見了她,便道,“早飯給你留在灶台上了。”

    周敏答應了一聲,端著木盆和毛巾到院子裏打水洗漱。若說她對齊家唯一還算滿意的,那就是院子裏的這口井。要知道在這個沒有自來水的時代,要喝水就隻能從井裏或者河裏去挑,村裏大多數人家都是如此。齊家這口井,便養活了周遭好幾戶人家。這也是齊老三出事之後大部分人還願意幫襯的原因。

    洗漱完,她便遠遠看見石頭從村後頭走來,背上還背著背簍。

    ——齊家的屋子就建在那條貫穿村子的路邊,雖說留了一片地方做院子,實則卻並沒有什麽柵欄圍牆之類的東西阻隔,隻在水井附近用石頭壘了一道半人高的護欄,看過去自然一目了然。

    周敏見狀,不由十分慚愧。同樣是累了一天,自己才剛剛起床,石頭卻已經出門一趟回來了。

    卻原來他一大早出來,便去山上打草去了。周敏將十隻雞仔和兩隻兔子都交給了他,家裏沒有糧食喂養,石頭隻能把主意打到地裏那些一茬一茬割不完的雜草上去。秋收之後的地雜草茂盛,新鐮刀也很好用,所以石頭自然滿載而歸。

    雖然還是早上,但他放下背簍到井邊來洗手時,頭上還帶著晶亮的汗珠。見周敏看著自己,便道,“阿姐,這兩日我們先不上山吧?我得搭個雞窩。”雖然還是沒什麽表情,但聲音裏的興致勃勃卻是無論如何遮掩不住的。

    雖然不明白為什麽幹活還能讓他這麽高興,但石頭難得表現得像個孩子,周敏當然笑著答應下來。

    雖然拜上輩子每年寒暑假都到鄉下去住的經曆所賜,周敏穿越過來之後,對於農村生活適應得很快,在許多方麵都表現得遊刃有餘,但搭雞舍這種事,她還真是不知道該怎麽操作。

    最後還是石頭去向齊老三取經,得了指點之後,才製定下了計劃。就挨著屋子東邊搭一溜兒半人高的棚子,一半做雞舍,一半做兔舍。

    這個時代還沒有水泥,石灰都是自己在山裏發現石灰石之後帶回來煆燒,數量很少,要用石頭搭出一個雞舍,材料不夠。所以隻能選擇土牆。

    夯土牆不能用沙土,要用粘度足夠高的黃土。

    好在這東西也不難得,村子附近就有許多,隻是要自己動手挖回來。

    周敏和石頭帶著鋤頭和撮箕,忙了一天才弄回了足夠多的黃土。接下來便是夯土牆,這活計沒什麽難度,用榫卯結構的木板搭出長方形的格子,然後往裏填充黃土,再用木錘夯實便可,卻是需要一把子力氣。

    這對別人而言自是不難,但周敏和石頭的力氣都嫌小了,若是土牆不夠夯實,風雨侵襲之下很容易坍塌毀壞。沒辦法,隻能用笨辦法,寧可慢些,反複夯實,總能稍微彌補。

    因齊老三家就在路邊,這動靜來來往往的人都能看見。這會兒地裏的活都收拾出來了,村人閑來無事,便都聚在這附近,一邊閑談一邊看熱鬧。有幾個年輕人實在看不得姐弟兩個慢騰騰的動作,便捋起袖子來幫忙。

    有了他們加入,竟然隻用了短短一天,就將雞舍和兔舍的牆弄出來了。接下來山上打些茅草搭在頂上,便可。

    周敏再三謝過,原本要留他們吃飯,不過實在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隻能作罷,將之前換來的木耳竹筍等山貨一人分了一點。

    這樣忙碌了兩日之後,周敏忽然發現自己身上那種酸痛的感覺已經很淡了。果然人的潛力是無窮的,逼到了不得已的地步,什麽樣的苦也能吃得。

    接下來的幾日,周敏卻換了策略,將石頭留在家中照看,自己跟著安氏出門。早上去打茅草,中午和下午便進山砍柴,用背簍背回來。

    這時候好像還沒有煤炭,冬天取暖時隻能燒木柴,消耗自然非常大。雖然周敏已經問過,這裏的冬天不至於天寒地凍到不能出門,但多儲備一些總是好的。

    對於這樣的安排,安氏雖然有些不高興,卻也沒有拒絕。畢竟是個成年人,有她幫忙,周敏的效率提高了很多。而且她發現,隻要別讓安氏自己拿主意,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凡事替她安排好了,要求具體到每一個細節,她也都能做到。

    這也讓周敏鬆了一口氣。好歹不是完全扶不起來,隻要還能想辦法,多花點兒時間和精力倒不算什麽了。

    七嘴八舌的議論不由一停,但旋即變得更加熱鬧。

    很顯然,一旦將族老們叫來,事情就會鬧大了。不過既然連入室盜竊這種事都做出來了,也沒人會替齊阿水求情。

    ——今日進的是齊老三家,焉知來日不會去自家?這種事是絕不能夠姑息的。

    而這個時候,齊老三也總算回過神來,咳嗽了兩聲,揚聲請屋子裏的人到外麵去坐下,待會兒等族老們來了,請他們為今天的事做個見證。然後把人都招呼走了。

    周敏有些擔心齊老三的身體。要知道這是冬天,大半夜裏氣溫更低,那麽多人屋子裏也決計坐不下,隻能安頓在院子裏,他作為主人,是必定要陪著的。才好了一點的身體,可別折騰一遭又弄壞了。

    但她也沒什麽好辦法。雖然她曾經對人宣稱這個家她做主,而且齊老三目前也很支持她。但身為女孩,年紀幼小,在族老們麵前注定說不上話。齊老三還活著能動,他這個當家的就不能不出麵。

    胡思亂想著,周敏換了衣裳出來,發現眾人已經自發的弄來了蹲在屋簷下的木柴,在院子裏升起了篝火,這才鬆了一口氣。

    好歹齊老三不至於站在外麵受凍了。

    她想了想,又去灶房裏翻了薑塊出來拍碎,又用大陶罐接了水,架在火上燒,一麵對眾人道,“今天實在是麻煩大家了。這寒冬臘月的,又是大晚上,待會兒請各位長輩們都喝一碗薑湯,免得受寒。”

    這考慮十分周到,眾人答應著,不免又將她誇了又誇。還有人好奇追問她抓住齊阿水的過程,被周敏敷衍過去了。這又不是什麽值得宣揚的事,能讓眾人有個忌憚就可以了,細節沒必要披露。

    因為人多,聚在一起話題一個接一個,倒是不顯得無聊。齊阿水被綁著押在一邊,已經沒幾個人關注了。

    等了一會兒,族老們便都來了。萬山村裏的齊氏宗族,並沒有族長存在,萬事都是五位族老商量著來,日常小事則是大伯公和九叔公負責,他們兩人是親兄弟,所以上回周敏讓人去請他們。這一回是族裏出了敗類,不是小事,所以五位族老都來了。

    聽齊老三將事情說了之後,大伯公便道,“放心,這件事我們替你做主。那個敗類呢?”

    立時有人將齊阿水押了上來。

    其實村裏雖然盜寇之事少,但也不是絕對沒有,以前也出現過。

    這種事,身為被盜的主人,很多時候就算沒有證據,其實也多少會有個懷疑的對象。畢竟誰知道你手裏有錢,丟錢的時候又有誰來過,這些心理總是有數的。

    不過,村子裏經常被懷疑的,卻不是齊阿水,而是另一個閑漢劉老五。

    萬山村裏齊姓是大姓,但也不是隻有姓齊的,另外還有四五戶雜姓,有當初一起避戰禍過來的,也有這些年因為逃荒等緣故搬來的。這年頭人口生聚是大事,村子自然越興旺越好,有人來定居,隻要查訪過手腳幹淨沒什麽惡習,自然會被接納。

    但姓齊的畢竟太多,這些人雖說在村子裏安居下來,但等閑也不敢跟姓齊的掰腕子,所以顯得很低調。

    有人丟了東西,懷疑是劉老五做的,就把消息傳揚了出去,以至於劉老五在村子裏被人疏遠,也沒人說什麽。卻沒想到,賊卻是從齊姓之中出來的。五位族老得知此事,都震怒不已,自然不可能輕輕放過。

    大伯公見齊阿水跪在那裏,前襟都被血浸濕了,看起來十分狼狽的模樣,不由皺眉問,“孽障!你說,這是要做什麽?誰不知道你三叔家裏日子不好過,你是讓什麽東西迷了心,偷到他家裏來了!”

    齊阿水之前一直安安靜靜,直到聽到這句話,才哼了一聲,“他家從前日子不好過,但從地下起出那麽多銀子,還會不好過?”

    族老們皺了皺眉,而齊老三咳嗽了兩聲,“咳咳……我家從地下起出來的銀子,當著族老和眾人的麵分派,這你不知?”

    “那二十兩是當著眾人的麵分派了,但我卻不信地裏起出來的隻有這些!”齊阿水梗著脖子道,“若真的隻有二十兩,你會這樣大方,一多半都分了出去?”

    周敏聽到這句話,不由微微皺眉。

    尤其聽到周圍嘩然的聲音之後,心情更是糟糕。

    她之前不是沒有想過,自家把二十兩銀子拿出來,恐怕會有人懷疑更多銀子被瞞下了。畢竟以常人的想法而言,怎麽都不會把所有銀子都拿出來。但她覺得就算有人想到,也最多嘀咕幾句,不會有什麽行動,畢竟隻是猜測。

    卻沒想到齊阿水居然能夠做出半夜入室盜竊這種事來。

    他為什麽能言之鑿鑿,確定他們一定藏了別的銀子?

    “地下起出來多少銀子,當時冬叔一家也在場,能替我們做個證。”周敏開口道,“不過我想,就算我這麽說,你也不會信。但平常人就算猜測,也隻是猜測罷了。我隻問你,你冒險入室盜竊,憑什麽確定我家還有銀子?”

    這個問題立刻得到了不少人小聲附和,尤其是其中本來也猜測齊老三自己留了銀子的那些人,畢竟他們最能體會這種心態。

    齊阿水惡狠狠的向周敏看來,冷笑道,“那自然是有人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這就好笑了。”周敏站了起來,走到齊阿水身邊,“莫說我家沒藏銀子,就是藏了,又與你何幹?從地下起出來的銀子,那是祖上傳下來給我們的!你做出這姿態,倒像是這銀子該有你一份似的。你問問周圍這些人,世上可有這樣的道理?”

    話說到這裏,她心下不由微微一動,生出了一個念頭來。

    如果真的藏了銀子,齊阿水當然沒資格分,但有人有資格啊!

    這邱家人倒是不錯,周敏見狀,不由思量道。

    想來邱家雖然在大石鎮上已經算得上富裕,但畢竟是出身鄉裏,沒有太多大戶人家的講究,所以門房直接引著他們兩人進了二門,到了旁邊一間花廳,那位邱大姑娘就在這裏。

    周敏之前聽到這個稱呼,總覺得這位能在這宅子裏做主的姑娘年紀應該不小了。然而等見了麵,才發現對方麵容稚嫩,論起年紀估計也隻與自己相差仿佛。當然,這位大姑娘的營養更好,養得白白胖胖,身材高挑,卻是遠勝她許多。

    不過雖然年紀不大,倒是挺有派頭的。她先是讓人看了座,又問過兩人的名字、年紀,然後又問家在何方,那羊桃是哪裏來的,十分有條理。

    周敏也是這時才知道,原來石頭竟還有個大名,叫做齊世磊,倒是像模像樣,竟不像是莊戶人家的名字,也不知當年怎麽取的。不過這年頭也隻是在腦海中稍微一轉,就拋開了。

    前頭兩個問題她答得中規中矩,這最後一個,卻是費盡口舌,編了個像模像樣的故事,“大姑娘有所不知,這東西民間俗稱是羊桃,但這羊桃也分許多種,今日我送來的這一種,叫做獼猴桃。姑娘且看這果子一身毛茸茸的,又是這樣的棕色,可不正像是一隻猴兒?傳說這獼猴桃也正是那些山中猴子的最愛,多吃能養顏美容,延年益壽呢!”

    “這可是渾話了。”邱大姑娘被她逗得直笑,“那猴子吃的果子,延年益壽便罷了,與美容養顏又有什麽關係?”

    周敏正色道,“大姑娘可曾聽說過猴兒酒?”

    “這倒是聽過。”邱大姑娘若有所思,“聽說這些猴兒得了喜歡吃的果子,便會收集起來,以秘法釀成這猴兒酒,乃是天下美酒之中一等一的美味。可惜多在深山老林之中,隻有傳聞,怕是沒幾個人得見。”

    “人說這猴兒酒因為是果酒,這才能夠養身養顏。既然酒是這果子釀成,這果子多吃自然也有同樣的功效。”周敏道。

    “便是的確如此,又怎麽證明你這羊桃……獼猴桃便是用來釀猴兒酒的材料?”邱大姑娘卻又問。

    周敏道,“我這獼猴桃與普通的羊桃不同,無論個頭還是滋味都更勝一籌,姑娘方才應該嚐過了,想來自有評判。”

    這邱大姑娘倒是不能反駁。畢竟方才送來的四個獼猴桃,都被她一人吃了。這樣滋味的果子,的確是不曾在別處吃過。莫說是縣城,就是府城裏也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