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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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國的墓園都分散在城市的角落裏,和住宅區靠得很近,像是街心公園似的,方便人們隨時去探望亡人。

    這天使工作日,墓園裏的人並不多。

    嶽一然拉著喬納斯沿路走過,每一座墓碑前都擺滿了鮮花,玫瑰、百合、菊花……那麽多思念縈繞在花瓣上,帶來了沁人心脾的香氣,隨著微風輕柔地拂過,就像母親的手拂過額頭,帶著陽光的氣息,暖融融的。

    漢娜就安葬在這裏,和米卡在一起,墓地是漢娜生前就為自己留好的,她曾經在米卡的墓碑上刻上了這麽幾個字“愛仍在”,於是喬納斯仿照著她的字體也在她的墓碑上刻上了“愛永在”。

    這是用生命實踐了的諾言。

    他還在他們的墓前豎了一座小天使的雕像,象征著被留下的他自己,銀色的身體,有著柔軟卷曲的頭發,雙手托腮地坐在石階上,赤裸的雙腳微微摩挲著,顯得可愛又可憐。

    嶽一然用紙巾擦幹小天使身上的露珠,把他們帶來的鮮花擺放在落滿了樹葉的石塊上,喬納斯默默地看著她認真細致地做完這一切,心裏柔軟又熨帖,他很想娶她,然後百年之後也這樣葬在一起,與青山綠水相伴。

    “你想對他們說些什麽嗎?”嶽一然看喬納斯一直呆呆地站著,便柔聲問道。

    沉默了半晌,喬納斯終於開口了:“對不起。”

    對不起,親愛的媽媽,我沒有保護好你。

    對不起,親愛的爸爸,我沒能守護你的名譽。

    當然沒有人回答。墓園裏安靜得隻有風吹過樹葉的聲音。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從遠及近的傳來一陣扇動翅膀的聲音,嶽一然循聲望去,一小群白鴿駐足在墓碑前,咕咕咕地轉著圈叫個不停。

    喬納斯。鴿子。和平。安寧。

    這個名字已經代表了漢娜和米卡對孩子唯一的期望,嶽一然笑了,溫柔地說道:“他們原諒你了,或者從來就沒有怪過你。因為他們愛你,所以無條件地支持你的每一個決定。”

    喬納斯也笑了,露出頰邊淺淺的酒窩,仿佛冬雪初融。心裏某個總是冰涼涼的地方瞬間溫暖起來,他拉住嶽一然的手,深深地看著她的眼睛:“我也愛他們,但是更愛你。”

    他的睫毛很長,像是小刷子一樣刷過嶽一然的心頭,嶽一然伸手摟住他的腰,兩人身體便緊緊相貼。即使這樣,也像渴求不夠似的,恨不得把對方揉進骨血之中,就再也不能分開了。不知道何時,喬納斯已經成為了她身體的一部分,一旦割舍便是剜肉似的痛苦。一想到有一天他們中的一人會長眠於此,而另一人可能也這樣隻能站在墓園裏緬懷,她便杞人憂天似的難過不已。

    因愛而生憂,因愛而生怖。或使離愛者,無憂亦無怖。

    不行,她已經離不開他的愛了。就像是飛蛾撲火一樣,明知道會因此而死,依然前赴後繼。

    嶽一然把頭埋在喬納斯懷中,靠著他強健的胸肌,深深吸了一口他好聞的氣息,帶著鼻音說:“等我們老了以後,我一定要比你先死,然後你給我選好地方再來陪我。”這樣才公平,她看著他死過一次了,承受過一次錐心之痛了,這次總該輪到他了。

    “這樣不好,”喬納斯把她的腦袋微微抬起了點,額頭頂著她的額頭,幾乎是貼著她的嘴唇地說,“等我們老得不行了,就一起躺在棺木裏,手拉著手,然後說說話,等一個人說不動了就吻一下對方的額頭,像每天晚上睡覺那樣閉上眼睛,另一個人自然也會跟著死了。這樣多好,都不用痛苦。”

    沒有她的世界,所有的時光都是虛度,和死了並無兩樣。

    明明是很殘忍的話,在這樣的墓園裏說來,更應該覺得冰冷陰森才對。可嶽一然偏偏覺得很溫情得很,幾乎要溺斃在喬納斯如水般脈脈的眼神裏。

    她一邊想著自己真是沒救了,一邊如連體嬰似的更用力地摟緊了喬納斯,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傻乎乎地點頭答應了這個赴死的方式,好像他們這樣承諾了以後死神一定會照辦似的。

    兩人在墓園裏待了一整天,所以沒看到今天的報紙爆出了一個更大的新聞,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拜仁球員行納粹禮,德足聯表示會嚴肅處理》

    ——《踢球者》

    《克萊門特記者會做納粹禮,種族主義苗頭複蘇?》

    ——《圖片報》

    《德甲聯賽驚現納粹禮,歐足聯表示絕不姑息》

    ——《隊報》

    嶽一然在網上把相關新聞搜索了一圈,又仔細辨認了一下當時的照片。終於後知後覺地想起,為什麽克萊門特那天做的手勢她會覺得很熟悉了。

    前世念大學的時候,她有個室友特別迷戀二戰時期的德國軍官,買了很多相關書籍。撇開三觀不談,除了希特勒本人,其他德國軍官的顏值的確沒得說。嶽一然也翻閱過她買的圖冊,那裏麵最多的照相姿勢就是這個了,右臂高抬,手指並攏向前,仿佛劍指天空,普及度堪比今天的嘟嘟嘴。

    這種舉手禮來源於古羅馬,在成為納粹的標誌之後便被很多國家以法律的形式禁止了。

    克萊門特很快出來為自己洗白,他解釋道,自己那天先是作出一個側耳傾聽的動作,然後立正從右側劃出一個弧,最後右手上舉,隻是中間的某張截圖看起來像是納粹禮而已。

    他在推特上道貌岸然地說:“我是日耳曼人,但不是種族主義者。我伸出的手臂永遠不是為了呼喚暴力和種族仇恨。”

    放屁!嶽一然粗魯地跺了一下腳。

    拜仁慕尼黑俱樂部也出來護短,他們在官網上表示:“在聯賽二十輪的記者會上,部分媒體刊登了克萊門特的照片,並批評他的手勢有法西斯主義傾向。但實際上,他隻是做了一個肩部的放鬆運動而已,也並非是在球場上,並不需要為自己的手勢進行任何道歉。”

    放鬆運動?在記者會上放鬆肩部?他以為是在按摩房還是健身房?這種解釋也太藐視大家的智商了。

    嶽一然憤憤然地挨個給和自己保持相同想法的人點了個讚。

    拜仁的球員們也不吃這套,隊長伊頓直接在自己的推特上表示,“在做一個偉大的球員之前請先做一個大寫的人!我恥與這樣的球員為伍,如果他下個賽季還待在拜仁的話,我將尋求轉會,歡迎有意向的俱樂部和我的經紀人聯係。”而其他隊員礙於各方麵壓力不敢明麵上指責他,依然默默地轉發了隊長的推特,態度顯而易見。

    而早就對伊頓有意的各大豪門諸如多特蒙德、皇家馬德裏、巴塞羅那紛紛拋出了橄欖枝,報價一個比一個高,特別是目前防守公認最差的國際米蘭,數十萬球迷在這一刻都與伊頓的經紀人的腦電波同步了,在心底默默地祈禱著拜仁的發言人再作死一點,最好把伊頓氣到意大利來。平時可沒這麽好的機會,出身於拜仁青訓的伊頓曾經不止一次表示過希望能在拜仁掛靴。

    眼看自家的精神領袖和幾個豪門的體育總監都相談甚歡,拜仁也坐不住了,官方發言人再三表示:不會重用品行有差的球員,但是也會保護受冤枉的球員。

    這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啊!嶽一然想,他的意思就是,在有確鑿證據證明克萊門特是個徹頭徹尾的種族主義者之前,拜仁都會力挺克萊門特的。

    證據遲早會有的。嶽一然知道,媒體的力量是無窮的,連英國女王84年前還是一個小女孩的時候偶然一個納粹禮的照片最終都能被倒騰出來了,何況是網絡高度發達的現在?要知道那時候的資料流通度還沒現在十分之一高呢!

    果然,沒幾天大小報紙就找出了各種證據。有克萊門特在不同場合大放厥詞的照片,有他學生時代披著納粹軍旗參加種族活動的視頻,還有一套穿著納粹軍服的寫真……《圖片報》甚至大手筆翻出了他的家族支持種族活動的賬單往來。

    這下子辯無可辯,克萊門特也放棄了掙紮,直接在推上宣布“老子就是種族主義者!日耳曼是最優秀的人種!”另外還附了一張希特勒的照片。就這樣,他居然還獲得了一波腦殘米分和種族主義者的支持。

    《踢球者》放出部分腦殘米分言論的截圖時,整個德國都嘩然了。

    人們開始反思:我們要讓這樣的人做榜樣嗎?我們要讓希特勒的個人崇拜再次重演嗎?他的球技能掩蓋他人品上的缺陷嗎?

    答案是必須不能!

    拜仁的官網也默默地撤掉了那條洗白的新聞稿。

    德足聯很快就給出了處罰的決定“罰款一萬歐元,禁賽十二場,並終身從國家隊開除。”也就是說,克萊門特永遠也不能穿上國字號的球衣了。既然他看不起大部分非純種的德國人,又怎麽能代表德國人民站在世界的賽場上呢?

    嶽一然長舒了一口鬱氣。前世克萊門特也做過同樣的事,但那時他已經參加過世界杯,成為國家隊的絕對主力,所以懲罰也比這次要輕了很多。很多人都不服氣卻又毫無辦法,誰讓人家有能耐呢?誰讓國家隊前腰位置後繼無人呢?

    這次就要爽多了,看來自己這隻小蝴蝶也不是全無作用嘛!有了喬納斯,克萊門特最引以為傲的球技也不那麽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