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滔滔奔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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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太妃啪啪打了一會兒水,沒多會兒就不打了,似感那水十分惡心似的,嫌惡的抖了抖爪子,抖得水星子四濺,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它輪番把四隻爪子都抖了一遍。
梁荷頌本以為賢太妃因著上次挨了一拳頭會跑、會忌憚遠離厲鴻澈,甚至報複他,卻不想它竟扮作平常的樣子,主動粘了過去厲鴻澈身邊,然後……
嘩啦啦,它抖了全身的毛!那冰涼的帶著貓味兒的水珠子,濺了厲鴻澈一臉……
厲鴻澈眯了眯眼睛。梁荷頌忙一把報過賢太妃。它似還沒抖夠,不高興的喵嗷了一聲,扭扯著長呼呼的小身子不依。稱厲鴻澈還沒動手之前,得趕快把賢太妃搬走,免得再如上回那樣挨一頓胖揍!
全皇宮裏的人都忌憚著太-祖-皇帝的聖旨,可厲鴻澈他似乎沒那麽忌憚。也對啊,他當了這麽多年的皇帝,是該膽兒肥些。
將賢太妃交給了院兒外守著的康安年照管著,梁荷頌才回來,坐在厲鴻澈身邊,幹幹的笑了一聲,忙掏守帕,打算給厲鴻澈擦擦臉上的水珠。掏著卻想起自己一身男裝龍袍哪裏有什麽手帕……
額……梁荷頌抬眼卻見,厲鴻澈已經從懷裏拿出折疊得極整齊的手帕,擦幹淨了臉上的水珠。那擦拭的動作,十分仔細,縱使女身也並不娘氣。擦完,他看過來。
你那麽緊張把它抱走作甚?”
畜牲無眼,臣妾是怕它衝撞了皇上。”梁荷頌忙掩飾。皇上定然不喜歡賢太妃。
朕確實不喜歡貓。”他收好芳香手帕,“不過,朕瞧那貓兒十分通人性,倒是討喜。”
……”可賢太妃心裏定然不覺得你討喜啊。再者,若是讓賢太妃聽見了旁人說它“討喜”,還指不定的怎麽火冒三丈呢。
兩人坐了一會兒,梁荷頌一直心頭盤旋著件事兒。
皇上,要不臣妾先提前升您做貴人吧?您也看見了,臣妾在這後宮之中,真是地位實在卑微,臣妾倒是不在意位分,就是怕苦了皇上您啊!”
她說得情真意切、句句在理,可厲鴻澈卻隻是微牽了下嘴角,睨著她。
收起你的小心思,若是表現得好,日後再升也是一樣,左右這副身子你暫時也享受不了。”
梁荷頌之兄梁燁初,屬於尉遲斌的手下。尉遲斌與盛丙寅兄妹的關係可以算是不共戴天。若此時讓梁荷頌得寵太盛,盛妃不滿,盛丙寅也必然會發難。盛丙寅發難起來,這女人定然應付不來。
眼下他江山根基尚還不穩妥,不宜有傷筋動骨之事,這也是為何梁荷頌進宮多時,卻未得寵的原因之一……
朝中黎大學士、尉遲斌、盛丙寅各成一派係,而後宮中的得寵妃嬪也與前堂的官員派係牽連甚大。尉遲斌這一代老奸臣,在舜熙先帝在世時就想作亂了,卻未能成功,而今老了,膝下子嗣稀薄,倒是式微了、安分了不少,不過他提拔了梁燁初,此人不可小覷。
厲鴻澈側目,看了梁荷頌一眼。錯,便錯在她來自奸臣窩。不然……以她的姿貌,也不至於現在還是個小小才人,居在雙菱軒那僻靜處。
梁荷頌自然不知道皇帝心中轉著的這些小九九,專心看了一會兒月色,坐得有些發冷,於是讓守在院兒外的康安年及另外兩個太監進來生了炭火爐子。
臨走時,梁荷頌私下對厲鴻澈道:“皇上,臣妾的娘親曾經教導過臣妾,是自己的便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便是搶了也不長久,做人可以爭取,但不能昧著良心迷戀搶奪。”“臣妾雖不通詩詞,但也略聽爹娘說過君臣之道。臣妾不想當皇帝,臣妾的哥哥也不想當皇帝,又‘造反’做什麽?”
這是回答厲鴻澈之前問她為何不殺了他滅口造反的問題。
厲鴻澈皺了眉,冷看著她,半晌,道:“你爹娘,說得很對。”
沒想到她爹,竟然還是個通達的忠臣,可惜女兒卻大字不識幾個……
他信了?
梁荷頌察言觀色了兩眼,心肝兒謀算了謀算,立刻扯“正題”:“臣妾的爹娘還說……”
罷了,夜深了,朕困了,你也回去歇息吧……”
……”就給她升個品階,就那麽難嗎?小氣得很,虧她鋪排了那麽大段。梁荷頌腹誹。爹娘啊,對不住了,這個小謊家祭的時候她定然會懺悔的。
梁荷頌正打算欲走,卻忽見厲鴻澈投射在地上的影子突然一歪,像是……暈倒?
皇上,皇上……”梁荷頌忙回身接住厲鴻澈。
一個“美人跌”。
一個“英雄接”。
厲鴻澈直覺一個天旋地轉,待看清時,自己已經處在梁荷頌的懷中。
這,這姿勢像個什麽話!他堂堂男子漢,九五之尊……!
皇上,您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她的身子嬌貴,雖經不起折騰,但也不至於說暈就暈吧?想當年在二叔的梁府上,她忍饑挨餓也是過來了。
厲鴻澈踉蹌地站直身子,背對梁荷頌,不讓她看見自己的正臉,低聲森冷道:“你走……朕,不需要你管!”
……”皇上就是這般不近人情,梁荷頌心說,他這副原身是很厲害,熬夜也不見疲倦,可是她的身子可沒那麽結實,皇上還這麽“自不量力”……
果然,厲鴻澈又是一跌,連一向抬頭挺胸的挺直腰杆,都直不起來了!那痛,簡直直往脊椎骨裏頭鑽!厲鴻澈隻覺臉頰、身上又冷又熱,下腹疼得厲害。
沒想到,女人來個癸水,這般痛苦……
皇上,皇上您怎麽了?”梁荷頌摟著厲鴻澈,握了握他雙手,隻見他兩頰蒼白,雙手冰冷。
朕不要你管……”因為腹痛,厲鴻澈氣若遊絲,想推開梁荷頌,卻發現雙手無力,推在她胸口上完全跟貓兒撓似的。
可恨!
見他還強著,梁荷頌終於急出了火氣。“皇上不要臣妾管,臣妾便不管你,臣妾管的是自己的身子!”
……” 厲鴻澈終於緘口。
梁荷頌忽然想起個事兒來,恍然大悟道:“皇上,您……您可是來癸水了?”
厲鴻澈痛得似要斷腰了,說個字都困難。也不知他是不想理會她,還是什麽,梁荷頌隻見厲鴻澈別開蒼白的臉,閉著眼睛、緊抿著沒有血色的唇,極困難般地點了頭。
點完頭,那雙蒼白的雪麵,又暈染上兩片緋紅……襯托著她的女身,在她懷裏竟有幾分嬌羞柔弱……
梁荷頌當即將厲鴻澈抱回了乾清宮休養,忙請了太醫來,開了兩劑暖宮良藥。
果然是癸水!皇上那般著急又凶巴巴地趕她走,難道是不好意思?想起方才厲鴻澈躺倒在自己的懷裏,梁荷頌心底就有些得意,小暢快……應當是最近驟然天冷,加之最近他又服了些補身子的藥,導致癸水提前來了。
待厲鴻澈醒來,梁荷頌將癸水期間要注意之事都一一細數講解了一遍。
皇上,癸水期間定然要注意保暖,尤其是……是下-身處,萬不可著涼啊!”梁荷頌心疼自己身子,“您明知道來了癸水,還與臣妾在房簷下的石條子上坐了那麽久,那麽一涼,不疼才是怪了。”
……”厲鴻澈森冷殺人式的眼神,瞟了一眼梁荷頌,看得她後背一寒,咽了咽口水。怎麽了嘛,她就說了下-身嘛……
梁荷頌本以為厲鴻澈不會高興聽,卻不想他合上蒼白的眼皮,道:“還,有,呢……”
不能吃麻,不能吃辣,不能喝涼水,不能著涼,不能吃活血化瘀之物,不能動作太大,不能睡覺亂翻……”
厲鴻澈一口打斷,咬牙:“還有多少‘不能’……”
梁荷頌豎起一根指頭,小心道:“最後一個,不能……不能侍寢……”
厲鴻澈聽見“侍寢”二字,眼神陡然一厲,似有防備!
梁荷頌忙擺手:“皇上放心,臣妾斷然不會強迫您侍寢的!”
她這話一說完,隻覺皇上的臉色,越發陰森了。雖陰森,卻掩藏不住兩頰上的緋紅羞色。她從前怎麽沒發現,原來皇上臉皮這般薄呢?而且,她也總算是當了他一回師父!
哼,皇上,也有向她低頭求教的時候……
梁荷頌在床邊守了一夜,趴著睡得朦朦朧朧的,直到天明,似乎隱約感受到,頭頂上有一隻手輕輕撫順了她頭發。
厲鴻澈暖了一夜,總算不那麽疼了,隻是那種“血崩”感,依然在他腿間奔騰……
該死,他厲鴻澈殺伐決斷,從未手軟,竟然……
唉,罷了!
看著床邊熟睡的人,厲鴻澈心下微微一歎。記得昨夜她說,她也曾在暴室裏來過癸水,還教他如何應對。
這些日子,他才發現,原來這女人竟如此脆弱。從前,他沒有注意她、保護她的時候,她過著的日子隻怕比他現在更苦吧。
不,她不脆弱,一點都不脆弱。經受那麽多苦難,還能這般活著,如何不是強大……
這日清晨,四寶齋。
梁書蕙昨夜畫了半夜的畫兒,晨起來一雙皮蛋似的黑眼圈掛在兩汪眼睛下,雖然麵帶倦色、身子也疲乏得緊,但心情還是很好的!
她,已經坐等著梁荷頌那狐狸精賤人被凍爛雙手,凍爛臉的消息了!等她的臉生瘡化膿,變成醜八怪。嗬。沒了美貌,看她還能得以到幾時?
想著,梁書蕙心情越加舒暢,可對著眼下半成品的畫兒,又太陽穴突突擰著疼!這才第八幅!
皇上吩咐的,她定然不能怠慢了,她得好好畫,畫得好好的!
貴嬪娘娘!”聲兒剛從門口傳來,便有個年紀稍長的姑姑略急忙忙地進來。這人可不就是梁書蕙的心腹,姑姑趙花卉麽。
一滴丹朱一下滴在宣紙上,梁書蕙皺眉訓斥了句。“大清早的,急急忙忙作甚!這畫兒都弄髒了……哎不行,得重畫一幅。”
趙花卉告罪後急上前,附耳梁書蕙,嘀咕了一陣。
梁書蕙眼睛一厲。“皇上昨夜當真去暴室抱走了梁荷頌,還讓太監把那些衣裳都洗了?”
趙花卉點頭。“還不止呢,聽陸公公透露說,昨夜皇上把梁才人放在龍榻上,衣不解帶地照顧了一整宿呢!那恩寵,真是要寵上天了!”
梁書蕙跌坐在椅子上,吃驚而又嫉恨,掐緊了毛筆杆兒,仿佛那不是毛筆,而是梁荷頌的脖子。
好個狐媚子!皇上才招幸了她,就被她那張狐狸精臉給迷昏頭了,連太後親下的旨意都敢私下悖逆!!”
她一直擔心的,就是這一日,處心積慮籌謀了七八個月,竟然也弄不死她!
貴嬪娘娘,這還不是最要緊的事。眼下淑貴妃卯足了勁在查雙菱軒之事。聽說小柱子已經被拖進密室審問了兩日了,還不見出來,外頭隱約聽見了哀嚎之聲。”趙花卉吞了吞唾沫,狹長的吊梢眼流轉間仿似沒一刻停歇的流轉著詭計:“淑貴妃書讀得多、見識也廣,奴婢擔心那小柱子咬不緊嘴,會供出娘娘來。咱們得想法子,將小柱子滅口了!”
小柱子倒不必擔心,他欠了我五百兩的貸,抖出來也是死罪,還不若扛了,賺上六七百兩,還能留下些給宮外的爹娘。再說,不還有盛妃這顆大樹背黑鍋麽。”梁書蕙眯了眯眼,陰笑。她擔心的,還是梁荷頌那賤人會在皇上耳邊吹風,將矛頭指到她頭上!
娘娘,其實要讓她失寵也不難,隻要毀了她那張臉,跟香嬪一樣從美人兒變成個醜八怪,你看皇上還管不管她死活,想不想得起她來。”“奴婢聽說有一種藥,吃了會讓臉上紅腫,初看像是凍瘡,而後潰爛一發不可收拾,整個臉都得爛脫一層皮,才能作罷。”
梁書蕙陰陰哼笑了一聲,瞟著趙姑姑。
到底是跟在我身邊最久的心腹,還是你最懂我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