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打,我打,我打打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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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落完“梁才人”,高姑姑得意洋洋地笑著走開。

    看了眼麵前的衣服,厲鴻澈抽了抽嘴角,眸子厲了一厲。可惡的女人,竟然故意見死不救,任他來暴室受奴才折騰。

    可恨!

    厲鴻澈想著梁荷頌最後那裝模作樣“救不了”他的模樣,怒捶了一拳頭,卻不想砸在濕衣服上濺了自己一身!

    瞟了眼織金鑲銀的衣裳,厲鴻澈眸光陰了陰。竟然要他,給自己的妃嬪洗衣服……

    盛妃的衣服,比梁荷頌的裙襖精致貴氣許多倍,直逼皇後的用度。

    ·

    入冬了,大冷天兒真是凍手。他厲鴻澈若是真洗衣服,那才是傻了!不過不好好洗衣服自然也是有代價的……

    直等到第二日天黑,厲鴻澈才等來了人要等的人!

    這會兒正是一更天兒,月亮剛爬上來,而且還是一輪明月!光華如霜,宮燈一般照耀在皇宮重重琉璃金瓦屋頂上。

    厲鴻澈直直地站在庭中正對門口處,一雙長臂抱胸,瞧著半開的庭院大門。

    皇……皇上?您,等著臣妾呢……”梁荷頌略有些小心翼翼的從院門後鑽出來,幹笑了兩聲,瞧了瞧厲鴻澈那模糊的臉部輪廓。

    雖然天色黯淡,全靠月光梁荷頌才能看清個隱約,隻見皇上周身沐浴著清澈霜白的月華,又著了一身素色的衣裳,好似仙者一般。但,細看那雙泛著星辰冷光、陰風颯颯的眸子,又覺得這不是仙者,是魔頭!

    梁荷頌不禁心頭噗通了一小聲。越發覺得自己那身子作冷酷狀的時候,又嚇人得緊又迷人得緊。

    見厲鴻澈沒有發難,梁荷頌小心走近。

    皇上,夜黑風高的,大冷天兒您站在院子裏別著涼了……”

    她自認態度十分溫柔討喜,畢竟幹了一丟丟壞事嘛……

    厲鴻澈牽扯了一邊嘴角似有笑,冷聲: “在乾清宮燕窩鮑魚吃舒坦了?”

    臣妾一直掛念著皇上,吃不香睡不好,膳房這兩日準備的鮑魚燕窩,臣妾一口都沒心思動。”梁荷頌眨眨眼,情真意切。

    厲鴻澈“嗬”了一聲。“朕倒是每日都將僅有的一頓幹菜饅頭,吃得很幹淨。”

    ……”迎著厲鴻澈蘊含著絲絲怒氣兒的冷笑眼神,梁荷頌暗暗腹誹,若不是她吩咐,恐怕連幹菜饅頭都沒有呢。

    皇上,這不,臣妾體恤您辛苦,給您帶好吃的來了。”

    梁荷頌打開食盒蓋子,頓時芳香四溢!

    厲鴻澈雖說幼時也不算如何得寵,但也沒有吃過苦,養尊處優了二十八|九年,這一刻,厲鴻澈才明白,那胭脂香、花兒香都不算什麽,飯菜香,才是真的香!

    梁荷頌讓康安年守在院外,院子裏也就他們二人,是以不必顧慮太多。

    二人坐在屋簷邊兒的石階上,梁荷頌手托著下巴側臉看厲鴻澈吃飯。厲鴻澈吃的速度比平日快,顯然是真的餓著了。可,怎麽她瞧著皇上吃飯的動作還是這般文雅、好看呢。難道書讀得多、氣度好的人,連吃飯的動作都這麽俊俏貴氣?皇上好似是舜熙皇帝的十三皇子,定然是他小時候被宮裏的禮儀師父教導逼著養成的……

    暗暗歎了口氣,梁荷頌雙手托腮看天上的月亮。唉,她本估摸著來看皇上的“惡狗撲食”相呢……

    朕讓你失望了?”

    梁荷頌心底的腹誹被厲鴻澈一語擊中,囁嚅著唇兒差點沒接上話。“皇上氣度非凡,哪怕屈居在臣妾的草芥之身裏也是一樣的英明神武。臣妾怎、怎麽會失望,嗬嗬。”

    也是,把朕關進暴室折騰了兩日,你也當是遂了心願了。”

    他在她肚子裏養了蛔蟲細作麽……

    梁荷頌連連否認。

    這一道懲罰是太後娘娘的懿旨,雖然臣妾現在頂著皇上的身子,但是也不好太過忤逆維護您,再說……再說臣妾想著,從前臣妾也在暴室中走過幾遭,也沒有覺得十分苦楚,皇上睿智非凡,定然也能輕鬆應付……”

    原來是在報複朕當初沒有寵幸你、救你。”

    厲鴻澈冷聲戳破。

    臣妾不敢……”梁荷頌跪下,心道,反正他沒證據,奈她何。

    厲鴻澈坐在房簷邊兒的石階上,俯視這麵前低著的毛茸茸腦袋,不屑的哼了聲。

    不敢?我看你是嘴裏說著不敢,手腳卻是敢得很嘛……”

    跪了會兒見沒聲響發落她,梁荷頌試探著仰起臉來,正看見厲鴻澈俯視著她,月光趁著他冷肅的臉越發的清俊非常,唇角……竟似有微微翹起的弧度?

    皇上……在對她笑?他不該是龍顏震怒麽?不過……

    梁荷頌暗暗倒抽了口涼氣!人人都說皇上生起氣來,皇宮下的土地爺倆腿都要顫兩顫——不怒自威!可……怎地沒人說,皇上笑起來,也讓人心啊肝兒啊的,花枝亂顫的呢?

    估計沒人能像他這樣,能笑得又好看又讓人害怕了。那笑平靜而恬,就像……就像灑在他身上的霜白月光!

    梁荷頌腹誹著,在厲鴻澈那極少出現的月光似的笑容中,不禁失神起來……

    皇上,臣妾想請您幫臣妾個小小的忙。”梁荷頌抬了屁股坐在厲鴻澈一旁的石階上,撐著下巴側看他。“您能不能給臣妾講講那首,床前日……啊不,床前什麽光的詩,是什麽意思啊?”

    梁荷頌說完忙咬緊嘴。為何每次她一念詩,皇上就這麽凶巴巴地給她一眼?上回他隻給她念了兩遍,讓她自己了悟,並沒有告訴她詩的意思。了悟?她讀都沒讀順透呢……

    厲鴻澈瞟了她一眼,卻沒睬她。

    梁荷頌等得有些失望沮喪,抬頭見月亮竟然也隱到了雲中,無端端的心頭更是壓抑。

    記得小時候,是爹爹教她詩。後來爹爹死了,哥哥教她詩。再後來哥哥被趕出府了,就再沒人教她了。雖然她到十二三歲的時候,哥哥終於發家將她接出府去,可哥哥到底年紀輕,忙於官場應付已是焦心,她又如何忍心再去煩擾他。

    至於哥哥的博通府上請來的師傅嘛,對她大多都麵上恭敬著、耐心著,心底暗罵她蠢笨。有一回,她無意聽見教她習字的師傅和別人說話,大罵她目不識丁、空有一副好皮相,還添油加醋說得極其難聽,氣得她當即就想衝過去揍他一頓!可,她還是沒有,隻讓哥哥尋了個理由,打發了那師傅豐厚的銀兩,讓他走了。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句話是爹爹教她的。哪怕她沒什麽文采,但品德還是丟不得。別人嫌她不識字、看輕她不要緊,若是連自己都看輕自己、瞧不起自己,那才是真的成了輕賤之人。

    你過來。”

    厲鴻澈唇縫裏飄出這低低淺淺的三個字,和這溶溶月夜很是相容。

    梁荷頌忽感自己的手兒被厲鴻澈捉住,被拉這跨下台階,走到庭中洗衣缸邊兒滿水的井旁。

    怎麽了?梁荷頌正在疑惑,忽見烏雲流開,清澈的月光鋪天蓋地地灑下來,刹那灌滿了庭院,鋪灑在他們麵前一地澄澈。而井水如鏡,輕輕反射著帶有水波紋的月華,照亮金口的石條子。井邊兒的雕花圍欄沐浴著月光,在大理石板上灑下一片別致精巧的影子。

    輕輕抬手,厲鴻澈一指那似有微微蕩漾的井。

    看見了?這,就是‘床前明月光’。”

    梁荷頌一愣。“可是,沒有床啊?”梁荷頌側頭正好看見被水波印染過得月光反射在厲鴻澈的雙眸上,那點漆似的眸子暈染著些許的冷肅、威嚴,卻不似平日裏看著的那般讓人覺得難以親近。

    此‘床’非床榻,而是這井邊兒的圍欄,井床。”厲鴻澈抬頭看月,“月光落下井床旁,如霜。”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他不喜明月,因為故鄉在,思念的故人、在乎的人,已經不在了……

    厲鴻澈身臨其境的講解,梁荷頌終於記明白了,也回過味來,原來方才他沉默不是不理,而是在等待雲開見月,拉她來看。

    低頭,梁荷頌看看自己的手,雖然皇上放得快,但確實是他主動拉她的。其實,皇上也不是那麽冷酷得不近人情嘛,有時候,還是有那麽一小絲貼心的。

    厲鴻澈將整首詩都講了一遍,他做事本就細致力求完美,所以講得十分仔細耐心。梁荷頌這回也總算理解記憶了,死記硬背確實很不舒坦。

    你就沒有想過殺了朕,然後合夥你哥哥造反,做真正的皇帝嗎?”遲疑了許久,厲鴻澈才問出這個問題,就在梁荷頌臉上看見恍然大悟的表情。該死的,她不會根本沒有想到這一層,而他這話就提醒了她吧!虧他以為她是善良沒有野心……

    二人又靜看了一會兒月色,各自都沒有說話,估摸著都想著(或者算計著?)心事。

    皇上,您當時為什麽不求饒辯解呢?您頂著臣妾的卑微身份,那種情況下隻有求饒才能保命啊!”梁荷頌眨巴著眼睛觀察厲鴻澈的神色,卻隻見他雙眼平靜得跟井水麵似的,眸子微微有些月光粼粼水潤感。

    他輕笑了一聲,似從沒為那事急過。“朕有什麽好急,你不是比朕還著急麽。哪怕不說,你也會想盡辦法,迫不及待的洗刷冤屈自己的冤屈。”厲鴻澈側目看來,“再說,黎大學士已經懷疑上你,沒有我,你也一日都應付不來。”

    敢情皇上不是不怕死,是根本吃準了他不會有事啊!梁荷頌了悟。年紀也不是很大啊,怎麽跟老狐狸似的。

    不過,朕當時還是有些擔心,你這腦子……萬一救不了朕,可就麻煩了。”

    太後看似溫柔和藹,實際是極其重禮法之人。

    難怪他當時霍然開朗似地突然又配合了,原來,竟是這個意思……

    算得真是透徹……梁荷頌眼珠微微轉了轉,卻一眼看見了那井邊兒蹲著一坨黑乎乎的東西!一直在那兒扭動,聽水聲,像是在打水麵!

    厲鴻澈顯然也發現了,眯眼打量。

    那……怎麽瞧著像是賢太妃娘娘?梁荷頌心下一個念頭。它似說過,要來暴室看“落水狗”來著。

    它在那井水邊兒蹲著幹嘛?梁荷頌伸長了脖子,仔細看了看……

    賢太妃費勁地伸長一隻爪子,“啪”、“啪”地打著、抓著水麵映著的那隻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