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 10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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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用到“那瓶”毒酒嗎?

    那瓶酒是祖上傳下來的,說是毒酒,卻比平常的蜜酒更加香醇百倍,據說其中凝聚著最為純淨的酒力,假如不是隻要喝上一口,就會醉死,當可稱得上世界第一佳釀。

    但即便會醉死人,那瓶酒也是壇蜜家的傳家之寶,昂貴又無價呢。

    子爵的兒女有些猶豫,他們之前好像不是這麽商量的。

    子爵跳腳大罵,“你們兩個不知變通的東西,現在還能明目張膽地下手嗎?外麵那麽多賓客,人還沒走幹淨呢,要是不暗中下手,謊稱男爵夫人醉酒而死,他們一定會到處亂傳,說我錯認了大人的車駕,然後又惱羞成怒地殺人,這樣愚蠢的名聲,萬一傳到那位大人的耳朵裏,我還怎麽能抬得起頭來!”

    他的兒女忙忙稱是,小跑著去最深最隱秘的地下酒窖中取酒。

    子爵在屋子裏轉了幾圈,種種錯雜的思緒,毒蛇一樣擾亂著他的頭腦,使他就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安不下心來。

    他總有一種不安的預感,似乎無形的敵人,正在暗中狩獵,而他就是被劇毒的蛛絲環繞身周的一隻小蟲。

    不,不要胡思亂想,機會總是稍縱即逝的,隻要他抓住眼前這個天賜良機,就一定能成為最後的贏家。

    想象了一下自己成為伯爵後的情形,子爵露出了貪婪的微笑。

    ……

    神官靠著露台的欄杆,仰望繁盛的星空,在醉人的夜風與花香中,麵露輕鬆愜意的淺笑。

    女王大人說的沒錯,壇蜜酒地,的確是個美輪美奐的好地方。

    這麽美的地方,為什麽會被一群,像他與他的家人這樣醜陋的東西,給竊取了呢。

    最香甜的美酒,往往滴著劇毒,最純美的花瓣下,時時掩埋著屍體與蟲……”他伴著熏然的清香晚風,吟著幼年時,母親教給他的童謠。

    在壇蜜領,即便是兒歌,也奇妙的,美麗與詭異並存。

    光線晃動,遮罩著露台的華美落地窗簾,被拉開了一個縫隙,又緩緩合上,一個人影,悄無聲息走了過來。

    神官眯著眼睛,一派恬靜,吹著夜風,吟著歌謠,似乎完全沒有發現,發生在身後的事情。

    然後,一雙手伸了過來,帶著無窮的殘忍恨意,狠狠推在了他的背上。

    巨大的力量,將神官的身體,整個掀翻了出去,頭下腳上,跌落露台。

    神官的黑色袍服,在空中被風吹得翻飛揚起,就像一朵盛開在星空之下的黑色百合,美麗攝人,純淨致命。

    黑暗中的襲擊者,被這幅景象迷了雙眼,下意識探頭出去,望著那朵不斷下落的百合,襲擊者就像被這致命的美景迷惑了神誌一般,整個人前傾下去,目光追隨著翩翩落下的百合花,身體大幅度探出了露台的圍欄。

    然後,那朵純潔的百合,在襲擊者眼前,重重跌落地麵,美麗的花瓣跌得四散,鮮紅的花汁緩緩流出,帶著淡淡的血腥氣,高高濺起,甚至濺到了襲擊者的臉上。

    襲擊者的口中,嚐到了那百合般的男子,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飛濺而出的鮮血與死亡的氣息。

    她裂開嘴,露出了一個充滿仇恨與瘋狂的惡毒淺笑。

    鮮血一股一股,不斷從她的口中溢出,她的腦後與身下,也全都被鮮血暈染,在黑暗中的大理石地麵上,緩緩綻放花蕊,就像一朵盛開的黑色花朵。

    一朵夜色與鮮血共同繪成的百合。

    她的神誌慢慢清醒了些,轉動眼珠,疑惑地看看身周,然後,目光漸漸被極度的驚駭浸染。

    不知什麽時候,她的身體,竟隨著那朵跌落的鮮花,一同從露台上翻了出去,重重跌落在壇蜜酒地大門前,那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地麵上。

    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壇蜜酒地內,衣香鬢影,輕柔的音樂,仍在演奏,一派歌舞升平的奢華與繁榮。

    沒有人發現,就在一門之隔的外麵,有一個女人,眼睜睜看著豪宅窗戶上透出的暖融融的光,默默流淌著鮮血,一點一滴,不斷滑向死亡。

    她想求救,她想大叫,她拚命移動手指,想要伸向籠罩在花香酒香之中,溫暖又充滿了生機的壇蜜酒地……

    誰……誰來救救她……

    但是,她的背脊徹底摔斷了,她的鮮血,灌滿了她的喉間,她一動都不能動,她唯一能夠發出的聲音,就隻有不斷吐出鮮血,所發出的輕微氣音。

    錚亮的黑色皮鞋,來到她身邊。

    她轉動眼珠,竭力去看。

    皮鞋之上的,是飄逸的神官袍服,衣擺在黑夜中隨風飛揚,就像一朵純美聖潔的百合。

    神官蹲下身,唇角帶笑,欣賞著子爵夫人,盛開在她自己鮮血之中的身姿。

    親愛的主母,您小瞧我了,我再怎麽低|賤,也仍是一名貴族神官,擁有著尋常平民沒有的本領,精神迷惑,更是拿手好戲。”

    他的神色忽然有些暗淡,眼中掠過一絲悲涼,“……與我那個連平民都算不上的,娼|婦母親,可不一樣。”

    子爵夫人一下子瞪大了眼,眼珠都快從眼眶中瞪出來了一樣,死死地瞪著神官。

    神官笑了,“怎麽,您以為,我真的會不知道,我的母親,是怎麽死的嗎?”

    他望著悠然寧靜華美樂章的壇蜜酒地,輕柔地開口。

    她就像您今夜一樣,跌落在這個位置,眼睜睜看著這間屋子,與屋子裏麵高高在上歡聲享樂的人群。她就這樣,躺在暗夜中,冰冷的地麵上,感覺著自己的鮮血,一點點流出身體,她聽著汩汩流淌的細微水聲,一直聽,一直聽,直聽到微微天明,晨露打濕了她平時完全舍不得穿的,最心愛的那條衣裙,然後,在第一縷陽光還來不及照射到她臉上的時候,靜靜死去。”

    神官憐愛地摸了摸子爵夫人的頭發,就像一名兒子,在憐愛他的母親,“您當時,是不是也在看著那幕情景?不,或許那個低|賤的女人,根本不值得您去欣賞她的死狀,在您將她推下去之後,就一眼,都吝嗇去瞧了。”

    神官輕歎,“她的死,如此卑微,如此輕賤,一句酒後失足,便輕輕揭過。奪去她的生命,甚至沒有哪怕一夜,能攪擾得您睡不安寧,您一定還時常得意,會在午夜夢回的時候笑醒。”

    子爵夫人瞪著他,眼中全是惡毒的恨意。

    是的,您當然恨,恨她,也恨我,所以,我毫不意外,您會用同樣的方式,對我下手。我隻是稍稍撩撥一下,然後就能等著您送上門了。感謝您給了我這個機會,能讓您親身體會到我母親的死狀,這種感覺,真好。”

    子爵夫人喉中咯咯直響,眼中全是不甘與怨憤。

    神官忽然覺得,這個神情有些熟悉,曾幾何時,當他照鏡子的時候,那張他自己的英俊麵容,也總是控製不住地,扭曲成了這樣的情形。

    仇恨。

    他恨這個女人,就像這個女人恨他一樣。

    靈魂上的鞭痕,隱隱作痛,神官突然有些意興闌珊。

    這真可笑,他們這樣彼此仇恨,到底有什麽意義。

    知道嗎,親愛的主母,其實,我不想恨你,或者說,我最應該恨的那個人,不是你。”神官又摸了摸她的頭,麵上帶著溫柔的慈悲,“您知道嗎,不管您意識到沒有,其實您也不過是一個受寒者而已。”

    子爵夫人的眼中,閃過一絲迷惘。

    您的丈夫不忠,您要發泄怒火,為什麽要找一個無辜的女人,而並沒有勇氣,去找那個真正應該為此承擔後果的,罪惡的源頭呢。畢竟,我的母親沒有能力威脅到高高在上的你,她是娼|婦,她與子爵的關係,不過是職業使然。”

    子爵夫人一臉諷刺。

    神官點頭,“我明白,對付一個娼|婦,可比對付自己的貴族丈夫容易多了,人麽,都是自私的,您不敢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您在子爵的身上,還有著更多無法割舍的利益,所以,您就將惡毒與憤怒,全都發泄在了所謂的小三身上,殺死她,隻是宣泄。”

    不過,知道嗎,我可不是您,我一向知道自己的欲求,也找得準對象。”神官遺憾地淺笑,“假如您沒有對我的母親出手……其實,我並不會恨你。”

    他的手,緩緩掐住了子爵夫人的脖頸,“將這當成我的憐惜吧,少受些苦,是一種比母親當初,幸運得多的解脫。”

    子爵夫人怔怔望著神官,忽然平靜下來,透過他,望著甜蜜芬芳的壇蜜酒地,她的家園。

    是的,無論今夜還是之前的,無數個日日夜夜,帶給她無盡恥辱的,隻是她的丈夫而已。

    如果……她能不要那麽懦弱,她能夠更有能力,更有勇氣……如果……

    子爵夫人帶著遺憾,咽下最後一口氣。

    ……

    客房內,薑重黎正睡得香甜,就被幾雙手,無情地擾醒。

    唔……煩人,走開……本王要睡覺……”

    薑重黎推開伸向自己的大手,甚至還踹了兩腳。

    子爵兒子滿頭大汗,“父親……不行啊……”

    子爵大怒,“你這個沒用的東西,她不醒,你不會架起來強灌酒下去!”

    子爵兒子趕緊去架起薑重黎,一陣手忙腳亂。

    子爵看著著急,也親自上手,與他一左一右,架住了薑重黎的兩條胳膊。

    還愣著幹什麽,快灌!”子爵衝女兒怒吼。

    哦,哦!”子爵女兒掰開薑重黎的下巴,哆嗦著手,將一杯毒酒灌了進去。

    薑重黎舔了舔嘴巴,打了個酒嗝。

    三人麵露疑惑。

    子爵狠狠心,一不做二不休,叫女兒將整瓶毒酒,全都灌了進去。

    這麽大的量,不信還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