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虛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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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靡初背對著他們,直至景帝儀吃完麵要走,未打一聲招呼,未睇去一個眼神,就如陌生人,潘琴觸目傷情,淚眼朦朧。
伍崇煥起身大步朝著結賬的二人走去,他一把拽住鳳靡初的衣領,責怪他的狠心,一個人的心怎麽能變得這麽硬,這麽冷,“你真的這麽絕情麽,她因為你這幾日茶飯不進,你看到她這副模樣,就不能想想往日……”
曹洛想要上前護主,卻見鳳靡初對他打了個手勢。鳳靡初對景帝儀道,“小姐可否先上轎。”
景帝儀遞給少年一錠銀子,少年緊張的接過,擔心他們發生口角繼而升級成動武會砸他的攤子。手中的銀兩沉甸甸的,小本買賣找不開。
景帝儀先是道不必找了,記著賬,下次再來吃直接扣就得,然後問鳳靡初,“我不能聽麽?”女人爭風吃醋她見得多,男人為情發狂到了麵目猙獰好似要殺人的地步,比較少見,她還想接著看的。
鳳靡初搖搖頭。
她挑眉,瞧了瞧伍崇煥死死拽住鳳靡初領子的手,轉身朝鳳靡初的官轎走。她鑽進轎子裏,撥著手上的戒指數著數等人。沒數到一百,鳳靡初就彎著腰進來了,她往右挪了挪,鳳靡初坐到她左側。
“小姐什麽時候下的藥?”他問。
景帝儀裝作不解,“下藥?我下什麽藥了,對誰下藥了?”
鳳靡初把轎窗上的布簾掀開,伍崇煥右手紅腫,突然動不了。景帝儀樂了,當是她填飽肚子後的娛樂,在侯府被崔護煩了一整日的氣,全消了。
……
十皇子拿了支簪子來,說是景帝儀丟失的。景帝儀瞄了一眼,是那支貓精石瑤簪。
怕她和崔護方穎壽說些什麽,倒想先發製人了。
景帝儀裝作仔細辨認,“這不是我的。”
十皇子似料定她不會承認,婉轉道,“姑娘是通情達理冰雪聰明之人,我原以為你斷不會似一般俗人以人的身份地位來評價他人。”
“我越發聽不懂十皇子的話了,你這樣話裏有話,我並不似你說的聰明,聽不懂,所以你還是有話直說吧。這簪子真不是我的,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聽說這是我的,莫非這是遺落在什麽殺人放火案發現場,你認為和我有關係?我為了逃避罪責才會抵死不認?”
“姑娘誤會了。”
景帝儀笑道,“那既然不是,如若是我丟的難道我還怕承認麽?”平樂聽到十皇子來了,想過來打聲招呼,沒想到進到屋裏察覺氣氛不太對,景帝儀朝平樂勾勾手指頭,“你來得正好,我房裏的首飾匣子你收拾過,我的簪子你都見過,你過來認一認這是不是我的。比起我說的,想來十皇子更信你的話。”
平樂心想認簪子?認來幹什麽?何況她自己的東西她自己認不得麽,平樂拿起那支簪子看了看,“不是。”
十皇子了解平樂的性子,她不擅說謊,何況他來得突然,事先該沒時間串通,“景姑娘的首飾應該不少,你怎麽能這麽肯定。”
平樂嘀咕當然肯定了,景帝儀戴的首飾比從前父皇賞賜她的還好,“但凡鑲了寶石的簪子,哪支寶石不是鴿子蛋那麽大的。”可是叫她認的這隻也就龍眼幹大小,龍眼……平樂想難怪她眼熟,“這是康怡的。”
景帝儀似被平樂這麽一提醒,也記起來了,“上回在寶翠樓好像是見康怡公主手裏拿過。她還說簪子上的貓精石是駙馬千辛萬苦尋來的,應該很珍貴,獨一無二才是。”
平樂撇嘴,“康怡這人本來就愛炫耀,什麽獨一無二,說得這石頭有多稀罕,還不就是塊石。”眼光還不好,一點都沒有翡翠瑪瑙好看,平樂奇怪道,“不過這簪子怎麽會在十哥手上?”
十皇子想不通為何前後聽到的相差這麽大,他問平樂,“你確定這真是康怡的?”
平樂點頭,“肯定沒認錯。”平樂心裏酸溜溜的,琢磨著也得讓牧笙給她買件首飾,不要求最貴的,但一定要特別不能滿大街都是的那種,下一回再見康怡就到她顯擺了,不然康怡真以為這天底下就她嫁得好。
景帝儀道,“十皇子到底是聽誰說這簪子是我的,也不知那人是何居心,若我真是心裏糊塗收下了,豈不是讓人以為府裏出了偷竊的賊。”
十皇子鄭重的作揖賠了禮,“誤會一場,還請姑娘不要介懷。”
景帝儀道,“我也不至於這麽小氣,既然知道了簪子的主人是誰,還請十皇子物歸原主吧。”
十皇子道,“應該的。”
景帝儀意思意思的要留十皇子用膳,當然,她也知道他不會留,十皇子推脫後,她便讓陽春送客了。
平樂納悶,“十哥上門就為了問支簪子?”他什麽時候對這種姑娘家的東西上心了,她還以為十哥是來找她的,結果椅子都沒坐熱,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
景帝儀伸手拿了一顆醃過的梅子吃,似閑聊道,“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估摸著是康怡的簪子丟了,不知怎麽的到了你十哥手上,這麽寶貝珍貴的東西,她也實在不小心。”
平樂翻了翻白眼,想著景帝儀沒有眼力勁,寶貝什麽,還不如見了景帝儀送她的那支鑲著海藍寶的簪子眼珠子瞪得大。
不過,那貓精石瑤簪雖相比之下是遜色了些,好歹也是康怡炫耀她相公對她疼愛有加的資本,就算康怡不喜歡,應該也不至於隨手扔了。何況她的首飾也有專門的人負責保管打理。
景帝儀道,“按理說康怡不論走到哪身後都跟著一群人,那麽多雙眼睛,有東西掉了,總不至於一個都沒看到,難不成是被偷的,連康怡自己也沒察覺。”
平樂覺得不可能,“她眼高於頂,身份稍低的她都不肯和人家挨近,哪那麽容易近她的身,何況誰敢偷她東西,不怕被她拖出去亂棍打死。你不會是指我吧。”暗指上次在寶翠樓,“我再討厭她也不至於盜竊。盜竊是犯七出之條的。”她品格高尚,才不會幹這種不入流的事。
景帝儀又拿了顆梅子往嘴裏扔,看的平樂覺得牙都酸了,景帝儀道,“我又沒說你,現在世道不好,偷蒙拐騙的什麽沒有。有些人就是有那麽些門路有那個本事,偷了你的都神不知鬼不覺。”
平樂想道,“真偷了康怡的簪子那應該拿去換銀子吧,賣了,或者拿去當鋪當了都得,怎麽又會到十哥手裏。”她一來景帝儀就讓她認簪子,連簪子十哥怎麽得來的她也不清楚。
“我也好奇,他還拿著那簪子上門非說是我的。”
平樂不太懂了,“硬說是你的?”平樂摸著下巴思考著,既然牧笙曾是府尹斷案入神,近朱者赤,平樂想著憑她的才智或許也能分析出什麽,“會不會簪子裏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陰謀。”她應該去把十哥追回來,再拿那支簪子仔細檢查一次,“會不會那簪子其實能掰開,放了要害你或者要害我和牧笙的東西。”
景帝儀笑道,“戲班該請你去寫戲才對,讓你留在府裏背女誡真是屈才了。說不準真是被偷了,那個賊後怕了,想趕著在康怡發現追究前找個替死鬼,好在沒收,不然百口莫辯,康怡一定認為東西是你拿的。”
怎麽扯上她了,關她什麽事,平樂不滿,難道她頭上刻了賊子麽,“我偷她的幹什麽,我自己沒首飾麽。”她還缺那一件兩件的麽。
“你想啊,康怡的簪子應該是掉在府外吧,若是掉在公主府裏,她的下人誰那麽大膽敢私藏她的東西。可是康怡出府估計也沒幾回。上回就這麽巧和我們遇上了,又這麽巧給我們看過簪子,你又是素來和她互看不對眼的,簪子不見康怡不第一個懷疑你懷疑誰,一定認為你報複存心偷她東西。”
平樂想著康怡那麽心胸狹隘小肚雞腸的人許真如景帝儀說的這麽想,把她當賊看,“遇上就一定是我嫌疑大了,那她還遇上你遇上陽春寒杏遇上候府那個丫鬟呢,叫什麽雙的……”平樂想了想,“康怡不是第一次找那個丫鬟麻煩了。”
之前宗政去疾還住湛王府時,康怡還帶人上門鬧為難那丫頭。
平樂道,“那丫頭之前跟著宗政去疾,康怡肯定見人家年輕貌美,心生妒忌怕威脅到她,三番四次想弄死人家,要說看不順眼,那丫鬟肯定比我更看康怡不順眼。”
景帝儀微訝,“你懷疑黎雙?可是黎雙走的時候簪子還在。她走了康怡才把簪子給我們看的,你忘了?”
“當然不可能當時就動手,這不惹人懷疑麽。說不定那日那丫鬟被康怡刁難了一番,心生怨氣。就躲在店外伺機盜竊報複。”
“康怡帶著侍衛,東西若是黎雙偷的侍衛會不發現?”
這就更好解釋了,“你不說有的人有自己的門路自己的本事麽。那丫鬟懂武的,上次我聽陽春她們說,她揍起康怡的侍衛以一敵五不在話下,說不準她還懂你們南蠻那種妖……法術。”
景帝儀笑了,這亂七八糟毫無邏輯的分析,偏平樂自認為分析得頭頭是道,十分縝密毫無破綻,“說得很是有道理。平樂,我想吃合意餅,一會兒你帶上陽春和寒杏到公主府附近那間鋪子幫我買吧,順道可以在那附近逛逛,逛夠再回府。”
平樂走後,景帝儀也換了衣裳要出門。
清芩在花園中擺了張桌子繪雪景,見到景帝儀擱下手中的筆,笑著走過去,“姑娘是要出門麽,清芩還想請姑娘指教。”
景帝儀掃了一眼她的畫作,雪中蒼鬆堅韌挺拔,“清芩姑娘好興致,不過這天寒地凍的,你還是回屋裏畫吧,免得染上風寒。你住進來第二日了吧。”
“是。”
“姑娘說要借住三日,那麽明日該走了。這幾日忙碌,也沒得好好招待。住得還習慣麽?若是有招呼不周的,不要客氣,盡管直說。”
“景姑娘客氣了。”清芩讚歎道,“湛王府的景致美不勝收,叫人流連忘返。這亭台樓閣晴日裏有晴日的美,雪後又有雪後的美,短短三日隻是遺憾目不暇接不能夠看全。”
這是拐彎抹角想多留幾日麽,“那容易,牧笙之前有畫幾幅湛王府春景圖,我做主都送給姑娘,這雨景雪景再美也留不住,畫下來的才是永久的。”
清芩沒料想到她會這麽說,左右看了看,“平日總見少夫人跟在姑娘身後,今日怎麽不見。”
“說了也不怕姑娘笑話,平樂從前當公主揮霍慣了,三天兩頭就愛上街亂買東西。這不又上街去了。”
清芩猶豫著,“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景帝儀幫清芩拍了拍肩上的雪,她在樹下作畫,沾上的,“既然不知當不當講,那就不講了吧。我趕著出門,不擾姑娘的閑情雅致了。”清芩愣在原地,景帝儀邊走邊吩咐白雪,“讓人把園子裏的雪清了,免得滑了腳。”
……
鳳靡初走進書房看到景帝儀在翻他書架上的書,“小姐想找什麽書,我幫小姐找吧。”
景帝儀踮起腳,抽了最上邊的幾本書翻了翻又放回去了,“就想看看平日裏看著正正經經的鳳大人書房裏會不會藏了什麽不正經的書,比如說春宮圖之類的。”
鳳靡初笑道,“那找到了麽?”
景帝儀失望,沒抓到什麽把柄,“鳳哥哥你這生活實在苦悶。”鳳靡初走到她身後,從書櫃第二層那拿了昨日才先買那本西京雜事遞給她,他將她環在懷裏,藏青色的袍子上帶有梅花清雅的香氣,景帝儀側著頭,看著他長長的睫毛,“這幾日讓崔護不要上朝,告假吧。反正他擔的也是閑差,皇上肯定是允的。”
鳳靡初也不問為什麽,“好,我定轉告他,讓他留在府裏多陪陪穎壽。”
她親了親他的臉,他顯然是意外的,定定的注視著她,她笑容裏帶著淘氣和調皮,見他露出和平日不同的表情,她是得意的,“過完年,小姐虛歲十七了吧。”
“鳳哥哥是提醒我又老了一歲了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