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白釉褐彩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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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尉府</p>
寧景淩從安門大街出來,便一直遊蕩到現在。www晚飯也沒用,走了大半個長安城。府裏派去尋他的管家也被他半路裏碰到遣了回來,他執意要自己走回來。</p>
春寒料峭,夜裏尤其風涼,走在街上寒風刺骨,仿佛能讓人頭腦更清醒一些。</p>
他再也無法忽視時錚對寒兒的占有欲,時錚眼神中的侵略意味十足,而且帶了莫名的敵意。</p>
時錚那人,心思叵測,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狠辣異常,他不認為時錚是真心傾慕寒兒。便是真心又如何,他不會讓出寒兒,他堅信再也沒有人能能像他對寒兒那般好。一路被冷風吹著,他心思更加堅定,等回府就告訴父親,自己要娶昭寒為妻,而且越快越好。</p>
如果父親知道寒兒還活著,一定會上報陛下,他一定要事先跟父親商量好,如果被陛下知道昭揚將軍的女兒還活著,寒兒一定會被處死,如果寒兒死了,他活著還有什麽意義。</p>
至於寒兒,雖然她早就明確表示過隻將自己當兄長對待,但是今日看寒兒對時錚的態度,寒兒也不喜歡時錚不是嗎,那就證明自己還是有機會的。隻要有機會,先安撫父親,把父親那關打通,他再慢慢說服寒兒,一切都會朝著好的方向發展的。他相信。</p>
還沒到太尉府門口,便看到管家寧伯急急的迎了上來,一邊小跑一邊擦拭著自己額角的汗漬,飽經滄桑的臉上滿是擔憂和顧慮,“我說少爺啊,您怎麽才回來啊。”</p>
寧景淩不知道寧伯臉上遮不住的擔憂從何而來,“寧伯,發生了什麽事?”</p>
哎,少爺,老爺找你找了半天了,派人去接你,你又執拗的非要自己走回來,老爺這會正大發雷霆呢,將客廳裏所有的家具瓷器都砸了,連他最喜愛的白釉褐彩轎都砸了個稀巴爛啊。”</p>
寧伯一邊說著,一邊擦拭眼角不知何時滑下的淚珠,心裏滿是心痛。www</p>
寧景淩一唬,眼睛登時瞪大,父親竟然將生平最喜愛的白釉褐彩轎都砸爛了?</p>
寧景淩清晰的記得,那個白釉褐彩轎的造型甚是別致,通體是一個轎子的結構,形象的雕刻了轎門、門簾、轎頂,轎身兩側有轎杠,四角各有一名轎夫,短衣長褲,腰紮汗巾,一手叉腰,一手扶杠,形象簡練生動。轎簾微微掀開,露出裏麵身穿大紅衣裳的佳人的臉。</p>
記得小時候第一次在父親的書房見到這個白釉褐彩轎,寧景淩覺得好玩的很,便偷偷拿了給妹妹寧珞兒玩。不小心被父親發現了,他和妹妹紛紛挨了父親的巴掌,一下下,父親用了十成的力氣,直打的他和珞兒臉頰紅腫嘴角流血。爾後父親還將他和珞兒關在柴房,整整三天三夜不讓他們吃飯,一定要讓他們記住教訓,再也不能隨便拿白釉褐彩轎當玩意來玩。</p>
後來還是寧伯偷偷告訴他,這頂白釉轎子,是當年父親送給母親的禮物,刻畫的,就是母親嫁給父親之時的情景。</p>
那是父親最為珍愛的東西,如今,竟被他自己砸爛了嗎?</p>
父親為何發如此脾氣?”寧景淩不解。</p>
寧伯歎口氣,“哎,少爺快別問了,一會進去千萬別忤逆老爺,你讓著他點,他說什麽你都聽著,讓老爺把這股氣發過就好了。”</p>
好,”寧景淩點點頭,“我聽寧伯的。”</p>
寧伯是一路追隨父親從河內郡,到雲中郡,然後又不辭辛勞來到長安。記得父親從來沒有照看過自己和妹妹,他們兩個都算是被寧伯帶大的,他對寧伯就像對待父親一般,尊敬的很。甚至比其父親來,對寧伯更多了幾分親切和愛戴。</p>
哎,哎,”寧伯感激的老淚縱橫,不住的抬袖擦拭眼角。</p>
孩子都是好孩子,隻是老爺又未嚐不可憐呢。www怪隻能怪造化弄人,都是命啊,寧伯一聲歎息。</p>
進去吧,老爺在等你。”來到院中,寧伯推了推寧景淩,“我就不陪你進去了,老爺在氣頭上呢,你隻要順著他就行了。”</p>
嗯,”寧景淩點點頭,“寧伯您去休息吧。”</p>
哎,我哪裏休息的了啊,我去給老爺煮點茶喝,消消酒。你去吧。”</p>
寧景淩看著寧伯離開,轉身慢慢的走了進去。</p>
一進門,寧景淩就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整個房間,一件完整的東西都沒有了,桌子凳子都被推翻在地,所有的花瓶瓷器都碎成一片一片,淩亂的地麵還夾雜著許多碎片,各種顏色都有,寧景淩知道,那是衣服的碎片。他在父親的房間裏見過這些衣服,寧伯說,這些都是母親以前穿過的。</p>
寧景淩掃視了一圈,並沒有發現父親的影子。寧景淩狐疑,寧伯不是說父親在這裏等著他嗎,怎麽並沒有看到人呢。</p>
喝!幹杯!”</p>
一聲迷糊不清的呢喃從角落裏傳來,寧景淩慢慢的走過去,果不其然,父親滿臉的坐在地上,背靠著倒在地上的桌子,手中拿著一壺酒,地上還有幾個已經空了的酒瓶。</p>
父親顯然已經喝醉了,神誌都有些不清,說出的話也不成章法,斷斷續續的胡言亂語。</p>
爹,”寧景淩蹲,試圖扶起寧正霖,卻被寧正霖揮手打開。</p>
爹,夜裏天涼,地下更涼,起來吧,我扶您到休息。”寧景淩再次遞過自己的雙手,耐心的對著寧正霖解釋。</p>
滾開。”寧正霖軟綿綿的抬手打掉寧景淩的雙手,微微眯起紅腫的雙眼看著寧景淩,諷刺一般的笑了,“長得真像,長得真像啊。”寧正霖顫顫巍巍的伸手指著寧景淩,從他的眉骨滑下到眼睛,再到鼻子,口中念念有詞,“瞧瞧,簡直是一模一樣啊,這世間怎麽會有這麽像的人啊。”</p>
爹,”寧景淩僵硬著一動不敢動,“您在說誰?是說那個北胡的太子季朔嗎?”</p>
滾!”寧正霖爆發出突如其來的一身怒喝,抬腳將半蹲著的寧景淩踹翻在地。</p>
寧景淩一時不備,整個人重重的倒了下去,腰部撞到在身後的桌角上,頓時痛的整個人都扭曲了起來。</p>
寧景淩的雙手撐在身體兩側,狠狠的摁在破碎的瓷器碎片上,頓時鮮血四溢。寧景淩顫抖著抬起自己的雙手,狠心將插在自己手掌中的碎片一片片拔掉,錐心刺骨的疼痛讓他的心都忍不住跟著顫抖了幾下。</p>
寧正霖看著寧景淩五官都皺在了一起,頓時大笑起來,他翻身地上,一步步的用手掌摁著滿地的碎片爬到寧景淩身邊,皮笑肉不笑的看著他,“疼嗎?”</p>
寧景淩驚呼出聲,看著父親布滿碎瓷片的雙手,心痛的無法自抑,顧不上自己手上的疼痛,連忙想將父親扶起來,卻又被寧正霖推開。</p>
寧正霖抬起自己滿是瓷片渣渣的雙手,看著寧景淩,嗬嗬一笑,“你看我的樣子,你覺得我疼嗎?”</p>
爹!”寧景淩隻覺得這樣的父親讓他心痛的不可自拔,醉醺醺,卻又傻乎乎的一遍遍問他疼不疼。</p>
爹,你到底怎麽了?”寧景淩根本猜測不透父親到底想說什麽。</p>
寧正霖搖頭晃動著脖頸,抬起手揉著自己酸痛不已的脖子,卻被受傷的碎瓷片紮破脖子,寧正霖仿若不查,一下下的繼續著自己的脖頸。</p>
爹!”寧景淩驚呼出聲,連忙抬手製止父親的舉動。</p>
我讓你滾!!”寧正霖突然大吼出聲,雙目通紅睚眥欲裂,仿佛用了全身的力量,導致自己的身體都止不住的顫抖。</p>
爹,你心裏有不痛快說出來可以嗎?不要憋在心裏,你有什麽事都朝著我,我都受著。”寧景淩用染血的雙手拍打著自己的胸脯,看著寧正霖保證著。“您無論怎麽對我,我都受著。”</p>
你受著?”寧正霖冷哼出聲,“你憑什麽受著?你替誰受著?你當你自己是誰啊?”</p>
寧正霖歎了口氣,垂頭喪氣的低下頭擺擺手,有氣無力的說,“你走,我不想看到你,滾遠點,越遠越好。”</p>
爹?”寧景淩挫敗的看著自己父親,眼神中是止不住的失落和傷心。</p>
我不是你爹,你也不是我兒子,”寧正霖醉醺醺的說,“你想找誰做爹就去找誰,別找我,我誰的爹都不是。”</p>
寧正霖絮絮叨叨,“我是個惡人啊,你瞧瞧那未央宮,哪個不想致我於死地,哪個不想對我千刀萬剮,可老子還活得好好的啊,”寧正霖突然笑了,笑容中帶著莫名的嘲諷和得意,“老子就是不死,為什麽,你說為什麽?”寧正霖醉眼迷離的指著寧景淩,語氣中帶著一絲誘哄般。</p>
寧景淩所有的心思都在父親手上和脖頸上的傷口,哪有旁的心思回答父親的問題。但是看著父親像小孩子一般期待的眼神,不忍心讓父親失望,到底胡亂說著,“因為父親威名顯赫,別人動父親不得。”</p>
不是,”寧正霖笑著擺擺手,笑的一臉滿足,“你想知道為什麽嗎?”</p>
此刻的寧景淩隻想帶父親離開這裏,然後好好包紮傷口。</p>
寧景淩搖搖頭,“我不知道。父親你告訴我。”</p>
你想讓我告訴你啊,嘿嘿,”寧正霖憨厚的一笑,攏了攏自己身上的衣服,將自己裹緊,笑眯眯的看著寧景淩,跟個孩童開玩笑一般的說,“我不告訴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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