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了，大雨依舊瓢潑的下著，好像一點停下來的跡象都沒有。

    喬祈佑緊跟著時錚出來，趕緊讓旁邊的侍衛拿了一把傘過來，高高舉著撐在時錚的頭頂，將夜莫伽整個人蓋住，不讓他在死後再受到一點點的疼痛。

    廷尉府門口，是時錚和喬祈佑的馬兒，時錚將莫伽輕輕的放到祈佑的懷中，讓他抱著。哨聲一響，時錚的馬兒便趕到近前來，時錚翻身上馬，讓祈佑和莫伽都坐到了自己的身後，然後便縱馬疾馳起來。

    夜裏，又逢雨天，道路很是泥濘難走，喬祈佑在傘下抬眼覷著兩旁的道路，竟然一時分辨不清這是去哪裏的方向。

    大哥，我們去哪裏？”

    芒山。”

    喬祈佑頓時沉默下來，大哥這是，想將莫伽和太子哥哥葬在一起啊。

    隻是想著，喬祈佑的淚又止不住落了下來，他們兄弟七個，太子死了，莫伽死了，就連背叛了他們的沈初也是難逃一死了，七個人，瞬間變成了四個人，這麽想著，他心裏就難受的想死。

    喬祈佑不知道，程袁回到長安之後，看到這樣的場景，他心裏該有多難受。

    莫伽最後一句話就是問程袁，若是程袁知道了，該是有多懊悔和悔恨。

    到了芒山腳下，時錚將馬兒栓好，從喬祈佑手中接過輕若無物的夜莫伽，一步步朝著芒山山頂走去。

    這是喬祈佑第一次來芒山。

    他知道太子就安葬在這裏，三年了，整整三年了，他沒有踏進過一部，因為大哥不允許。

    到了山頂，看著三座墓碑，喬祈佑直直的盯著最中間的那座墓碑，他知道，那一定就是太子的。

    從小，從他五歲被長公主從街邊看到他跟著一眾人乞討，然後將他接到左相府開始，喬祈佑就和太子以及夜莫伽玩到了一起。

    長公主是太子的親姑姑，太子與她很是親近，經常會到左相府裏來看望長公主。

    後來長公主就讓他跟太子一起玩，他哪裏敢呢，他就是一個街邊的小乞丐，哪裏妄想過有一天能進了左相府，還能跟太子一起玩耍，他怎麽都不會想到的。

    而且，那時候的喬祈佑那麽自卑，跟誰說話都是唯唯諾諾謹小慎微的，生怕別人嫌棄他，他想跟其他小夥伴玩，但是又怕別人露出鄙夷的姿態，讓他更加無地自容。

    但是太子呢，那麽一個不過比他大兩歲的孩童，竟然有著七竅玲瓏的心思，一眼就看出了喬祈佑心裏的想法。他主動接近喬祈佑，一點都沒有高高在上瞧不起他是小乞丐出身的樣子，拉著戰戰兢兢不知所措的他陪他玩，跟他將經史子集教他武功。

    太子對喬祈佑來說，是太重要太重要的一個人，他打開了喬祈佑緊閉的心扉，讓他能夠坦然的麵對自己的出身，大氣的麵對任何人。太子，一直是喬祈佑生命中的貴人。

    他被太子選為了伴讀，從小出入皇宮，每天和太子待在一起，一天天的看著彼此長大。

    而莫伽，是禦史大夫唯一的公子，從小和太子一起讀書，他們三個就這麽開始了天真無邪的少年生活。

    多少年啊？喬祈佑抬頭任由雨水衝刷著他滿臉的淚，那麽多年，他們三個無憂無慮的長在一起，彼此之間的小心思都摸得透透的，太子疼愛他，就如他疼愛莫伽一般，是彼此親如兄弟的那種。

    可是現在，最疼愛他的太子已經在這裏睡了三年多了，他最疼愛的莫伽，今日也要在這裏安家，從此他們兩個就有了伴，可是自己呢，再沒有這麽親近的人陪著他了。

    時錚默不作聲，將莫伽放在太子的墓碑前靠著坐著，將傘撐在他的頭頂，然後在昭揚墓碑旁邊的空地上開始徒手挖坑，他要將莫伽留在這裏與太子作伴了，這裏以後就是他的家了。

    喬祈佑哭著跪在時錚身邊和他一起挖坑，一下下用了十足的力氣，直將自己的手都挖破，指甲都掉了也恍若未知，依舊用力的挖著。

    喬祈佑挖一下看一眼靜靜的坐著的莫伽，現在，莫伽就靠著太子睡著，多麽好的一幕，他應該知足的，畢竟莫伽去陪伴太子哥哥去了，但是他心裏好難受，他好舍不得。

    他最親近的哥哥和弟弟都離他而去了，從小給他嗬護和關愛的母親也離開了，似乎一夜之間所有人都離他而去了，再沒有人會對他關懷備至噓寒問暖，再沒有人會跟他笑語晏晏的打趣開玩笑，不會再有人了。

    整整一個晚上了，喬祈佑的淚水就沒有流盡過，他心裏那麽的傷痛，他隻想發泄，可是他也知道，大哥心裏的難受不比他少半分，他不想讓自己表現的太明顯，讓大哥看了更難受。

    祈佑。”

    突如其來的聲音傳入耳邊，喬祈佑愣了愣抬起頭來看著對麵的大哥，眼淚和雨珠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看不清大哥的表情，隻依稀看著大哥對他招招手讓他過去。

    情緒的崩潰不過是頃刻之間的事。

    喬祈佑再也控製不了自己，猛地撲過去撲進時錚的懷中，“大哥，我心裏真的好難受好難受，他們都走了，太子哥哥走了，我母親走了，莫伽也走了，我身邊親近的人都走了，都離開我了，他們都不要我了。”

    時錚聽著喬祈佑泣不成聲的抽泣，心裏仿佛被刺了千萬把刀劍一般的難受，他的兄弟，他都沒有能力保護好，看著他們一個個離自己而去。

    而他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的發生，他哪裏配做他們的大哥。

    他不止保護不了自己的兄弟，便是連自己最愛的夫人都保護不好，看著她受傷看著別的男人為了救她而離世，這種感覺，又有誰懂呢？

    他在心裏早就將自己千刀萬剮了，可是又有什麽用呢，莫伽還是離開了，還是以這樣的方式，飽受折磨了這麽就才帶著滿身的傷痛離開。

    寧景淩也離開了，帶著昭寒永遠的愧疚和內心的譴責，他們都像是一個影子般，時刻的鞭笞在時錚的心中，讓他無法安眠也無法合眼。

    時錚緊緊閉著雙眼，重重的歎了口氣拍了拍哭的不能自已的喬祈佑，“祈佑，莫伽已經離開了，現在，隻有我們四個了，也隻剩我們四個了。”

    大，大哥，”喬祈佑抬起淚眼模糊的雙眼，怔怔的看著時錚，“大哥，我不會讓沈初好受的，我要親手殺了他為莫伽報仇。”

    時錚緩緩的搖搖頭，“不，不用你動手。”

    大哥你要自己解決了他？”喬祈佑呆愣的問。

    時錚依舊搖搖頭。

    喬祈佑登時急了，“大哥，難道我們要讓沈初這麽逍遙快活的活著嗎，不千刀萬剮難解我心頭之恨。”

    時錚仍是搖搖頭，“用不著你動手，也無須我出手，會有人讓他伏法的。”

    誰？”

    陛下！”

    陛下？”喬祈佑喃喃的說，“可是，陛下會讓沈初一刀斃命吧，根本就不會讓他意識到他犯下的錯，也不會讓他有懺悔和悔意啊。”

    時錚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抬眼覷了一下安靜的在傘下睡著的夜莫伽，悠悠的說，“莫伽的死，是因為他知道了沈初的秘密。沈初以為莫伽告訴了別人，但是實際上，莫伽可能根本不知道他所謂的秘密是什麽，就這麽糊裏糊塗的被沈初折磨了。”

    喬祈佑一愣，仔細回想著剛剛和沈初的對話，怔愣的抬頭看著時錚，“大哥，我知道了，沈初以為莫伽知道了他和裴璿的事，所以急於殺人滅口是不是？”

    時錚點點頭，“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既然最想隱瞞這件事，我們就將這件事公之於眾，屆時不止沈初，就連他費盡心機想要保護的裴璿，都要卷進這場旋渦中來。”

    等著看吧，任何人不讓他好受，他絕對不會讓那人舒服痛快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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