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你也要離朕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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郕王造反那日,勞叢是受了重傷的,那把劍,直直的刺向了勞叢的心髒位置,雖然刺偏了一點,不足以讓勞叢當場斃命,卻不過是多折磨了勞叢幾日,還是逃不開死亡的命運,不過是早一會和晚一會的關係罷了。
勞叢嘴角有鮮血溢出,泰成帝麵色沉沉的將他嘴角的血跡擦掉,“你陪了朕這麽多年了,現在便是去了,也不過是比朕都走一會罷了,朕很快就會去找你了。”
陛下!”勞叢慌張的掙紮著要起來,卻被泰成帝按壓住不讓他亂動,“別動了,躺著吧,最後的時間了,怎麽舒服怎麽來,不用再管朕說了什麽喪氣話了,朕的身子能撐到這麽久,已經很是不易了,朕知足了。”
陛下,陛下會,會長命百歲的。”勞叢還是堅持說了這麽一句。
泰成帝笑著搖搖頭,“你們的這些奉承話朕聽多了,還能真的當真不成。現在朕隻需等時錚回來,其他的,便再也沒有什麽值得留戀的了。”
泰成帝看了勞叢一眼,了然,“你不知道時錚去了哪裏,當時你還在昏迷不醒。朕讓時錚去了五原郡,帶兵去的。時錚私自回到長安,但是大部分的士兵隨程袁一起留在了敦煌,這個決定朕是讚同的,時錚很是能顧全大局。而今,敦煌的收複已成定局,北胡見酒泉和敦煌都丟了,季朔便趁大軍不注意,帶人突襲了五原郡。他應該是找了個熟識的軍師吧,對五原郡的一切了若指掌,很輕易的就將五原郡的防線突破了,然後如入無人之境一般,將五原郡的郡守和郡監斬殺了,不過兩日,五原郡便落入了北胡的手中。”
勞叢心裏著急,忍不住又是一陣咳嗽,泰成帝拍拍勞叢的肩膀,“你別著急,朕知道你的心情,但是朕還能任由北胡胡作非為不成。時錚這麽一去,季朔的算盤就打空了,五原也不過是在他手中待幾天,爾後便要重新回到真的手中。”
勞叢的麵色不再蒼白一片,慢慢的安穩了下來。
泰成帝歎息一聲,“玠兒到底是謀反了,朕也對不住他。”
陛下,不,不要這麽說。”
泰成帝點頭,“朕知道,朕懂你的意思,如今塵埃落定,他也要去陪玨兒了,他們兄弟二人向來感情好,如今在陰間也好做個伴,不至於孤單了。”
陛下,老,老奴知道您,您心裏難過。”
不,我不難過,”泰成帝幹脆的說,“朕早就冷心冷血了,朕不會傷心,也不會難過的。”
勞叢垂眸,心裏很是難受,為陛下的嘴硬,為陛下子嗣的單薄。
玨兒死了,靜兒死了,玠兒也快了,”泰成帝說著,突然自嘲的一笑,“朕也快了,算起來,朕的子女,都是死在朕的手中,此生作為朕的兒女,算是他們投錯了胎。”
陛下,咳咳,不,不是這樣的。”勞叢著急的想要辯白。
怎麽不是這樣,你跟在朕身邊這麽多年,朕是怎樣一個人,你一清二楚。不需要為了迎合朕,故意將朕說的這麽好。朕說過了,朕是什麽樣的人,沒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
泰成帝看著一道閃電突然從窗戶處劈開,門外的太監一聲驚叫,整個皇宮充滿了惶恐的聲音。
泰成帝抬手指著外麵,“你聽,這樣驚慌失措的聲音,那日玠兒逼宮的時候,宮裏是不是也是這樣的情況?”
勞叢勉強點點頭,他覺得自己的氣息正一點點的消失,大限將至,便是這樣的感覺吧。
泰成帝恍惚的說,“朕等他造反這一天,等了三年了,其實玠兒是個好孩子,也是個聰明人,是朕看錯了,朕一開始就走錯了一步,所以隻能步步錯,以至於到現在這樣的境地,後悔莫及都來不及了。”
玨兒當年死了,朕很難過,他後來走到那一步,歸根究底,是朕對不起他的母親,是朕違背了誓言。鄙視朕下令晉國上下的百姓都禁言,但是朕卻沒法違逆自己的心。‘一生隻娶羋如玥一人’朕當年對著羋正雄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仿佛就在眼前,但是恍惚間,二十幾年就過去了,羋正雄死了,如玥也死了。是朕當年做錯了,是朕沒有抵擋住季婕的誘惑,犯了錯,讓如玥承擔了這樣的後果。朕如果早就知道一生隻愛一個人,便不該許下那樣的誓言。如玥當初若是跟了昭衍,說不定現在還是一如往常的天真爛漫。”
陛下”
朕知道,”泰成帝笑笑,“這些話,朕都壓在心底快二十年了,如今你也要離朕而去了,朕跟你說說心裏話。”
看著勞叢微微點點頭,泰成帝的眼神又飄忽了起來,“朕這一生辜負的人太多了,如玥死後,朕覺得,這一切都是季婕造成的,若不是她當年勾引朕,朕不至於辜負了如玥。但是其實呢,朕總是從別人身上找借口,總不能朕的安下心來反思自己。當年便是沒有季婕,也會有其他人出現,朕從來就不是一個能隻守著一個人的男人。朕辜負了如玥,是朕的錯。”
如玥死後,朕下令封鎖了消息,為什麽,因為朕害怕玨兒知道這一切,害怕讓玨兒以為朕這個父皇是不及格的,是朕害死了他母親的。但是現在,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朕從頭想一遍,若是這一切還能重來,朕會克製自己,不會讓這一切的悲劇重演。”
泰成帝自嘲的一笑,“但是往事不可追啊,都過去了。”
勞叢身體一陣刺痛,不由得彎曲著身子,才能勉強讓自己舒服了一些。
泰成帝淡淡的看了勞動一眼,繼續說,“勞叢,你說靜兒會不會怪朕,她明明是那麽膽怯的一個姑娘,如果好生的生活在晉國,給她指一門脾氣好的夫婿,那麽她現在還能好好的活著,怎麽會這麽早就香消玉殞了呢。說起來,都是為了朕的江山大業犧牲了靜兒的幸福和性命。”
當年,昭揚剛死,北胡南侵,為了緩和與北胡人的矛盾,也為了讓時錚有更多的時間鍛煉出來。泰成帝思來想去,隻能讓永寧公主言靜去和親,才為晉國爭取來一段時間來休養和調整,並將時錚磨煉了出來。
但是,泰成帝沒有想過,永寧公主那樣一個跟別人說話就臉紅的姑娘,怎麽能獨自一人遠走他鄉適應向來凶殘的北胡人呢?北胡對言靜來說是那樣陌生的地方,人生地不熟,她雖然頂著公主的名頭,但是北胡人卻不會真的尊重她。這幾年來,她受到的冷眼和諷刺,就那樣一點點的刺激著一個姑娘單純的心靈,直至將她傷的體無完膚,最後不明不白的離開人世。
泰成帝對這個女兒是有虧欠的,對另一個女兒又何嚐不是呢?
勞叢,你知道嗎,幾乎一年了,默兒都不願意跟朕說話。玠兒的叛亂,讓默兒身心都受到了刺激,她現在臥床不起,也不願意見朕。朕的身子已經不允許朕去看她了,她對朕的恨,也是越來越多,越來越深吧。”
勞叢趕緊搖搖頭,小公主其實心裏還是體諒陛下的,不是陛下自己認為的那樣。
泰成帝看勞叢的反應突然笑了,“你不用安慰朕,默兒心裏怎麽想的,朕心裏都清楚,她一直在怪朕當初沒有將她許配給時錚,這是她心裏最大的遺憾,也是朕造成的。”
泰成帝大笑一聲,“你說朕這一生啊,讓多少人心裏難受了,讓多少人心存遺憾了,讓多少人抱憾而終了,都是因為朕。”
又一道閃電劈過,泰成帝茫然的看著突然如白晝一般的皇宮,一幕幕都閃現在了泰成帝的心中。
太多了,這一生,他經曆了太多,也承受了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