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風雨中誰人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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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疊嶂,黑壓壓的落下來,雲層中不時閃過一道亮光,伴隨著沉悶的轟隆聲,空氣中泛起一分濕意,一分涼意。
要下雨了。
就連這時候的風,也蒙上一層水汽,沒有之前那般銳利,更平添了幾分柔細。
在這樣的風中,紀央的眼皮動了動,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雙手捧著泉水喝了幾口,那清透冰涼的感覺直傳肺腑,讓紀央的精神一下子清醒過來。腹中空空,紀央去那棵老樹邊摘幾顆紅果子吃,那紅果入口又酸又澀,他卻吃得津津有味,吃得坦然無比。
一口氣吃了七八個果子,紀央又如之前那般,端坐崖邊,展臂出拳,那拳速比烏龜攀爬都不如,有一刻鍾,也不過打出六拳。
如此反複約莫半個時辰,紀央微微皺眉,接著又舒緩開,起身站立,雙腿微曲,穩穩地站起架子,又重複起那個緩慢出拳的動作,隻是這次,是左右雙拳皆出,交替出拳。
一拳,一拳,又一拳。如果有第二個人在這裏看紀央練拳,就會吃驚的發現,他的拳速雖然緩慢,但卻在逐漸加快,每一拳、每一個伸展與收縮、每一刻都在以極其細微而又穩定的速率加快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漸漸地,空氣中的濕度越來越大,濕氣打濕了紀央的衣衫,讓他露在外麵的皮膚也蒙上一層水汽。
雨,終究是下了起來。山雨變化快,起初尚不過蒙蒙細雨,若細絲,若牛毫,不過片刻,已如萬千絲絛垂下,貫通天地,連綿不絕,像凝成紗帳的霧,讓人的視線也變得朦朦朧朧的。在這樣的雨中,紀央的出拳也變得不再那麽分明,如龍行雲中,隱隱約約,不見全貌。
遠處傳來隆隆的雷聲,天色愈加昏暗,視之不明,雨水斜斜地打在地上,打在岩上,打在紀央身上,很快,紀央的衣服濕透了,濕漉漉地貼在身上,頭發也濕透了,綰起來的長發糾成一團。紀央並沒有因此就停下來,隻是把上衣脫掉,赤著上身,任由雨水打在他的身上,隨手把頭發披散開,任由黑發垂下,接受著雨水的洗禮,練拳的動作繼續不停。
遠處一團雷光綻開,伴隨著轟隆一聲炸響,令紀央專心致誌的神情有了一絲恍惚,讓他想起上一次遇見大雨的那個晚上,想起那場雨夜中的奔走,想起那個和他一起奔走的人。
她……也不知道……
紀央定了定神,沒有再想下去,有些事,或許不去想那麽明白,始終在心裏留個念想,比徹底絕望,徹底放棄要好得多吧。
雨越下越大了。瓢潑般的大雨嘩嘩直下,在這回風崖上,大風也跟著大雨律動著,豆大的雨點劈劈啪啪打在紀央身上,於是紀央覺得自己也變成了這天地間風雨的一部分,他身上的肌膚肌肉不斷跳動著,一如這嘩嘩的大雨,一如這律動的風,他的拳速越來越快,拳力越來越大,隨著風雨,帶著風雨,真正化為一場狂風暴雨!
隻是這時候紀央又不可抑製的走神了,他的心神仿佛與**分離一般,就這麽飄在半空看著**打出他以前絕不可能打出的拳法,思維卻還停留在剛才那種恍惚的狀態。他在想,這樣的雨天裏,不知道家裏怎麽樣,不知道父親是否在家中,不知道自己那些朋友們,是否在簷下避雨,或在廳堂賞雨,不知道師父是不是已經把他那張躺椅搬回屋裏,不知道師姐是不是還在外麵瘋玩躲避不及而被雨淋,不知道……不知道現在有沒有人像自己想他們一樣想著自己?
紀央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一邊忘我的打拳,一邊思緒飄飛的時候,回風崖上,那處自己曾經和二師姐並坐看落日的地方,青蘿正撐著一把油紙傘,獨立崖邊看著幽深不能視物的崖下。
她就這麽一動不動地站著,任由大雨瓢潑,一把油紙傘在風雨中飄搖,沒有人能知道她現在在想什麽,她現在的情緒怎麽樣,隻怕連她自己都想不明白,她為什麽會來這,又為什麽會站在這裏久久不動。
雨慢慢停了,雨聲止,雷聲息,唯一沒有停的是回風崖下永不停歇的風,烏雲慢慢散去,太陽慢慢出現,雨後的山中一片洗練幹淨,空氣中帶著淡淡的泥土氣息。青蘿終於不是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她依舊撐著傘,轉身離去。
回風崖上的紀央也停住了動作,渾身濕透的他沒有立即擦幹淨身上的水漬,隻是靜靜地站在原地,雙臂下垂,腦袋也微微垂著,不斷回想著剛剛風雨中的感悟,這種稍縱即逝的機會如果不馬上抓住,以後可沒那麽多的好機會給他。
良久良久,紀央抬起頭,嘴角咧起一個開心的笑容,他想起在“一線天”上練武時的場景,與在這回風崖上的點滴做比較,腦中隻浮現出這麽一句話“昔以其險練意,今以其絕入道!”
轉眼間七天過去。
上麵的人放下繩子,紀央把這片自己呆了七天的石台看了一遍,就毫不留戀地抓住繩子,爬了上去。剛剛爬上去,一眼就看見背著手麵無表情看著他的曲靖安。
事實上曲靖安已經站在這裏很久了,在執法隊的成員還沒來之前他就已經站在了這裏,卻隻站在那裏一言不發,把一開始剛過來的執法隊幾個人還嚇了一跳,看到他麵無表情的樣子更是心有惴惴,幾個人在曲靖安身邊感覺到無比沉重的壓力好不容易捱到時辰到。等到紀央爬上來,曲靖安注意力全部轉移到他神上時,這幾個人才覺得輕鬆些。
曲靖安見紀央隻不過七天沒見,整個人都瘦了一圈,麵容瘦削,甚至有幾分形銷骨立的感覺,心裏不由得有些擔心與心疼。但在看到紀央的眼睛時,看到他那一雙清明透亮,好似星辰般閃耀、好似火焰般燃燒的眼睛時,曲靖安又放下心來,甚至有些欣喜,因為從紀央的眼中曲靖安可以看出紀央並無大礙,反而經過這七天的打磨,他的精神更加澄澈武道意誌更加強大,這也意味著紀央在武道上又走出很遠一段距離,並且還能走更遠。
“師父。”紀央見到曲靖安,很是欣喜地叫了一聲。
曲靖安並沒有表現出一點情緒,隻是點點頭,隨後道:“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