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故人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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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鋪天蓋地的暗器猶如天羅地網般灑向紀央,那般密集如水潑一般,似已無處可躲。千鈞一發之際,紀央雙臂展開瘋狂甩動著,一時間殘影萬千,猶如千手觀音,耳邊隻聽“叮叮當當”聲連成一片,星星點點的火光四濺,暗器被打落、打飛,像極了天女散花,竟無一能突破那一雙手臂布下的防線。

    “鏘!”一道刀光乍現,一個身影舉刀跳起,合身斬下,紀央雙掌探出,“啪”的一聲,作童子拜觀音像,把刀牢牢夾住,那人隻覺一股沛然大力傳過來,竟就拿不住刀,忙撒手後撤。

    紀央抓著刀放在眼前看了一眼,輕聲笑道:“刀不錯,可惜我用不慣。”反手丟出,那刀去勢比來時更快三分,轉眼間就追上那個人。“撲哧”,那人慘叫一聲,撲倒在地上。

    “啪啪啪”,伴隨著一陣鼓掌聲,一個人從幽黑的樹林裏走出來,“厲害,厲害,閣下武功高強,想必不是無名之輩,不知尊姓大名,可否告知在下?”

    紀央搖頭:“我從不和死人廢話。”

    “夠囂張,殺!”

    從後麵跳出兩人,手持彎刀,揮舞著砍向紀央。紀央凜然不懼,赤手空拳與這兩人相鬥,轉眼之間便是十幾次交鋒。原來紀央手上不知何時戴上了一副冰蠶絲手套,這才不懼兵刃。隻見場中三人閃躲騰挪,刀光閃爍,人影變幻,忽聽沉悶的一聲響,持刀二人其中一個被一掌打得連連倒退好幾步,一口氣沒喘上來,動作慢了幾拍,另一個人獨木難支,頓時變得岌岌可危。

    “上!”

    立即又有三個人衝上來,與紀央纏鬥在一起,加上緩過勁來的之前兩人,一共五個人圍著紀央砍殺。

    紀央抖擻精神,這一掌拍開斜著砍來的刀,那一指戳飛刺來的劍,向後一腳逼退偷襲的bǐ shǒu。這個使分水刺的雙手舞成漫天幻影,被一拳砸了個散;那一個使彎刀的角度刁鑽,刀刀撩人下陰,被一腳踢得雙手發麻。紀央越戰越勇,龍象之力貫通全身,每戰一分便多一分力氣,戰至酣處,這手使壓山掌,那手使開山拳,左腿踢的是分山腿,右腿站的是鎮山樁;頭一扭,一聲龍象音吼,震得執刺的雙耳發麻;腰一擺,一式玄武靠,把持刀的蠻橫撞飛;雙手打出連環掌,把握bǐ shǒu的逼得節節敗退;推拉揉打,沾衣不離,一指戳出,“撲”的一個血洞點在胳膊上,持劍的再也拿不住劍。紀央腳尖一鉤,那劍打著旋與砍來的刀相撞,反手一掌,連人帶刀劈飛出去。

    隻聽“劈劈啪啪”一陣響,貼身短打拳拳落在握bǐ shǒu的胸膛上,那bǐ shǒu也握不住,人也軟軟躺在地上。紀央伸手一撈,把那bǐ shǒu在手上過一圈,飛出去刺向剛剛說話之人,若躲不開,隻怕逃不掉屍橫荒野的下場。

    生死攸關,那人再也不能保持淡定,大聲喊道:“救我!”實際上bǐ shǒu的速度遠比他喊叫的要快的多,若無意外,他隻來得及喊出第一個字就該被刺中了。然而就在他出聲那一刻,一道光亮一閃而過,bǐ shǒu被打飛,一個黑衣蒙麵與其他人打扮無異之人出現在那人身邊。

    那人大喜,喊道:“替我殺了他!”那人沉默不語,搖頭拒絕。

    紀央不管這些,正待乘勝追擊,前衝動手,一道雪亮的刃芒亮起,紀央內心劃過一絲警兆,忙駐足不前,劍光自他眼前劃過,吹拂起額前幾縷發絲。

    紀央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他盯著持劍那人,連幾個手下敗將逃過他身邊都沒有去理會,任由他們聚集在一起。這時先頭那人又開口厲聲道:“快!動手,殺了他!”

    紀央心煩,壓下心中他念,就待繼續動手,隻聽那持劍者道:“你們打不過他,走!”忽然往地上扔出什麽東西,觸地炸開,冒出亮光煙霧,紀央捂住口鼻,正欲不管不顧追上,緊接著又是七八聲炸響,伴隨著亮光煙霧,徹底阻擋了紀央的視線,待他衝出煙霧,已經沒有了那些人的身影,隻有兩具屍體躺在冰冷的地上,無人問津。

    紀央愣在原地,腦中隻回旋著那人的聲音“你們打不過他,走!”這聲音是如此熟悉,曾伴隨他一段輕鬆快樂的時光,也曾在他夢裏幾次出現。一開始看見那一劍,從裏麵看到熟悉的劍法的影子,內心還滿是疑惑,可當聽到那熟悉的聲音時,他已經能夠十分確認。

    “蘇含章,是你嗎?”

    紀央愣愣地站在原地,驀地進入超腦第二層次,維持有一秒鍾便關掉,那些人逃走的路線也已無所遁形,紀央選定方向,追了上去。

    一處隱蔽的宅院,點著幾盞昏暗的燈,先前那幾人俱在這裏。

    那領頭人一把拽下臉上蒙的黑布,惡狠狠朝持劍者道:“你為什麽不動手!”

    持劍者解下蒙麵,露出一張清新的素麵,卻不是蘇含章又是誰?

    “聽到我說什麽了嗎?你聾了嗎?混蛋!為什麽不動手!不要忘了我才是這次行動的首領!”

    蘇含章不答他,眉眼之間一片恍惚,眉頭微蹙,似在思考著什麽難題,思緒早飛出千山萬水之外。任由那首領聒噪,這副不在意的態度更加激怒那首領,於是他神情更加激動,言辭更加難聽,隻恨不得要親自動手教訓她了,看上去卻又畏懼她武功高強不敢動手,那言行愈發像一個小醜。

    蘇含章定定的思考了良久,回過神來,看著眼前聒噪不休的人,伸手撫額,輕輕按揉幾下,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我厭倦了。”

    “什麽?”

    “我說我累了,我已經厭倦這一切了,”她撫著額頭輕笑著,臉上帶著一些真正疲倦又開心的笑,“是時候結束這場鬧劇了。”

    看著她臉上的笑,看著她帶笑的眼神,首領心中沒由來地蒙上一層寒意,他從來沒在她身上見過那種笑也從來沒見過那種眼神,他以為自己對這個女人足夠了解,現在才知道自己對她有多陌生。

    可惜他已來不及感歎,甚至來不及去想。

    “不明白的話,我教你好了。”

    清亮的鋒芒隨著話音的落下而升起,像一泓溫潤的秋水,在這間並不怎麽寬敞的屋子裏流動,如果忽略劍刃劃破空氣、皮膚、肌肉的細微聲音和鮮血在空氣中噴灑的聲音,整個畫麵就像是一部最純粹的默片,掛在天上的月亮透過窗戶灑進一束清冷的月光,將每一個動人的瞬間清晰記錄並保存下來。

    一聲清越的劍吟,為這月下的獨舞配上最後的結束音。最後看一眼這清冷月光下的景色,轉身回頭離開了這個地方。

    剛出門,蘇含章的腳步頓住了。一個熟悉的人影披著清亮的月光站在前麵,見到她,仿佛乘著月色來訪的友人,伸出手,臉上掛著熟悉又親切的笑容,聽他開口說:“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隻一愣,蘇含章喃喃回答他,臉上湧起同樣溫和又輕鬆的笑容。

    兩人仿佛有天生的默契,對於身後那間昏暗的屋子裏發生的事,一個沒問,一個也沒說,隻並肩走著,跳上一處房頂,又並肩坐著,看著天空那一輪月暈,任時間靜靜地流逝。

    “那夜之後,你去了哪裏?”

    “無處可去,四海為家。所幸被人收留,混口飯吃,不過現在給我飯吃的人被我殺了,看來我又要四處遊蕩了。”

    “你……跟我走吧。”紀央猶豫著,終於說出這句話。

    蘇含章帶著略微愕然的表情,隨即輕笑著拒絕:“不了,我還有事要做呢。”

    “是嗎。或許我可以幫你。”

    “這件事情……隻能我一個人去做。”蘇含章微微垂下頭,語調有幾分低落,旋即恢複,仿佛隻是他人錯覺。她笑著拍拍紀央的胳膊,道:“一段時間沒見,武功進步神速啊,看來你真是拜了個好師父。”

    紀央笑笑:“你也是希望,劍光犀利。”

    蘇含章認真地搖搖頭:“不一樣的。”是啊……不一樣的……蘇含章在心裏對自己說,隨即壓下心中升騰起來的那一分奇異的情感,笑道:“跟我說一說,從那天晚上之後,你的事情吧。”

    紀央微微一怔,旋即笑道:“好啊。”

    月光之下,房頂之上,並坐的兩人互相講述著各自的經曆與趣事,時不時灑下一串笑聲,相談甚歡,月落西斜。

    “這一夜,要過去了呢。”

    “是啊,該是說分別的時候了。”

    “今日一別,日後再相見就難了。”

    “隻希望日後相見,還是朋友。”

    兩人相視一笑,起身相背而對。

    “最後一句話。”紀央正抬起腳時,身後傳來蘇含章的話,讓他把這一步又落了回去。

    “天地樓接單,無論什麽人,隻要出得起價錢就幹啥。這次是我們樓外shā shǒu出手,失敗了,下一次出手的就是內樓地支的shā shǒu了,你要小心。”

    背對著蘇含章,紀央想象不出蘇含章這時臉上的表情。隻點頭道:“我知道了。”

    兩人再無言語,背對而馳,轉眼各奔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