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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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清冷,小院幽靜,紀央黑衣如墨,手中長劍灑下一泓清光。那人,那劍,那院,那月仿佛組成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出奇的融洽,令人不忍打破這份靜謐的和諧,壬水的內心在這樣的環境下都漸漸變得平和,殺意漸消。
“劍合天地,原來你已經達到了這個境界。”壬水緩緩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我也是剛剛才觸摸到這個層次,正好拿來招待你。可惜……”紀央歎息一聲,“短期內我的劍法恐怕要止步於此了。”
紀央劍法進境如此之快,先是入門劍法看得夠多,基礎足夠,再是有《驚世冊》中記載的一套劍法,高屋建瓴,再是武功諸法相通,彼此借鑒,又有超腦在,不斷分析彌補不足,瘋狂汲取著一切可以利用的經驗,短短幾日就抵得上他人數年之功。隻是達到如今境界後,再下一步就是走出自己的劍道,這是結合自己的人生閱曆、人生感悟在其中而踏出的劍理,既是劍道,也是自己的心道,並非外力所能彌補,非心境到了不可。因此紀央才說,他的劍法,短期內隻能止步於此,不知何時才能進益。
“你覺得,這樣就夠了嗎?”壬水的聲音逐漸變得不起波瀾,一把造型奇異的短劍緩緩自他腰間抽出,“我說要殺你,就是殺你!”
“殺”字一出口,壬水平和的心境頓時變得殺氣騰騰,宛若實質的殺意從他內心瘋狂湧出,借著那緩緩抽出來的短劍直刺前方,勢如破竹地絞入紀央營造出的勢中,衝散了靜謐,把那原本和諧的整體絞成一片混沌,令紀央再無法保持那種借天地之勢的心境。
以一己之力對抗天地,力量不足,就把局勢攪亂,自己也混在其中,趁亂施為……紀央眼中閃過一絲明悟,隨即出劍。
“叮”的一聲,兩劍相撞,一聲清脆的響聲以獨特的韻律擴散開,隨即便被兩道直刺過來的鋒銳打亂。兩劍一觸即分,短短一瞬間交手幾十次,金鐵碰撞的交鳴聲連成一片,互相影響互相改變,卻又隻在這一片混沌的小天地中傳遞,半點也傳不出外麵。
長短兩劍相互追逐著,好似在虛空之間不斷跳躍,忽隱忽現。短劍詭秘,行蹤飄忽不定,宛若鬼影,幽氣森森;長劍清冷,一道道清涼似水的光華四處灑落,高遠孤清。兩劍劍影交織,充溢四塞,攪亂了月光、樹影,連兩道人影也漸漸模糊不清,難分彼此。
氣機交鋒,心靈爭鬥。兩人武功都可說是江湖中一流高手,又相差仿佛,誰都占不到明顯優勢,於是隻能一邊糾纏,一邊從其他方麵交手,不斷改變環境,影響心境,互相尋找著對方的心靈lòu dòng,不斷尋找機會,製造機會。兩人比鬥仿佛月下舞劍,看上去融洽無比,實際上心靈交鋒比之表麵所見凶險萬倍,便是有一絲一毫破綻都有可能落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爭鬥中,紀央忽然開口道:“自前日一會,閣下所賜我不敢稍忘,總覺如那般神鬼莫測的刺殺既無跡可尋,又無法可破,當真可怕。這幾日苦苦思索,終於創出一門劍法,名易算劍法,乃以法理算盡一劍出時每一變化,邊打邊算,使人舉動有際可尋,洞敵先機,先發製人。如今剛剛有所完善,還請閣下品評!”
說罷,劍勢一變,一劍刺出,正好擋在壬水短劍將現的下一步上,短劍一滯,倏忽變之,長劍也跟著一變,又落在短劍必經之地,逼得短劍一變再變,招招被阻,劍圈越收越緊,壬水隻覺氣悶無比,短劍不可抑製地發生了一絲抖動。
就是現在!紀央雙眼一亮,他步步算計,窮究法理,終於自無破綻中硬生生創造出一點破綻,抓住這一絲抖動,長劍破空而出,直削過去。
劍光剛起,就見短劍一滯,攻勢頓時消散地一幹二淨。紀央心中一沉,頓覺不妙,就見一道烏光自壬水左手中亮起,直刺向紀央腰間。原來他這破綻是故意賣給我的!表麵上是劍道比拚實際上還是刺殺之術,不愧是天地樓天幹shā shǒu!死亡的恐怖之感在紀央心頭升起,電光火石之間,紀央劍光一轉,不管不顧刺向壬水心口。
攻其必救!就看你有沒有膽量和我同歸於盡!紀央自恃有玄甲功護體,受他一刺也頂多重傷,可他心髒被自己長劍貫穿,就一定會死!
烏光陡黯,殺勢消散,劍光又亮,短劍於毫厘之間騰起,擋下紀央一劍,“嗆啷”一聲,紀央劍光被阻,正欲變招,烏光陡然又亮!
好快!
紀央吼出一聲,若驚雷炸響,壬水腦袋暈沉,烏光一滯。紀央左手食中兩指伸出,緊緊夾住那道烏光,向外一撥,右手長劍用力一挑,將壬水短劍挑開,因這力隻出不收,連自己的劍也一並飛出。這時雙臂打開,氣沉丹田,龍象之力匯聚全身,衣服之下肌肉隆起,體內如同熊熊燃起的烘爐,合身攜著一股磅礴巨力狠狠撞向壬水!
這一下畫風突變,月下劍仙變作蠻荒巨獸,高遠飄渺的氣質瞬間變作野蠻狂暴,紀央之前努力營造的劍客形象這一刻蕩然無存。然而生死攸關時刻,還管他什麽形象,管他什麽氣質!無論所思所想所作所為都隻為一件事,殺死敵人!
這一撞力有千鈞,隻聽一陣“哢哢”之聲,壬水整個人被撞飛,一身骨頭也不知被撞斷幾根。人還在半空,紀央腳下用力一踩,地麵凹下一個深深的大坑,那股力道推動著紀央轉眼之間追上倒飛出去的壬水,伸手抓住壬水胳膊,轉身一甩,一個一百八十度大旋轉把壬水硬生生摔在地上!紀央緊隨而下,宛若泰山壓頂,攜帶著那自空中直衝而下的動能,屈膝狠狠撞在壬水胸膛上!
地上被砸出一個大坑,紀央呈半跪的姿勢安穩不動,壬水胸膛下陷,七竅溢血,隻因真氣混厚,一時竟然未死,卻也隻有出氣沒有進氣,離死不遠了。
“還有什麽遺言嗎?”紀央低頭看著他,歎息問道。
壬水目光平靜地看著天空,他的眼中也是一片血色,卻出奇地讓紀央感覺到一片平靜。他什麽動作也沒有,安安靜靜地咽下一口氣,死了。
紀央歎息一聲,站起身來。
這一戰,他可謂全力施為,本來隻想用劍術對敵,奈何不敵對方高明,被硬生生逼出了近身搏殺的手段,也是因為驟然發難,又近身施為,對方沒有防備之下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才如此輕易得手,打得他沒有反抗之力。這般勝利,實在是帶些僥幸的意味。
而且即使如此,他也耗盡心力,威脅一去,隻覺心中空空蕩蕩,腦袋都有些暈沉沉的,**上的疲勞倒感覺不大出來,精神上的疲倦則無比明顯,實在是這一戰太過凶險,瞬息萬變,數次遊走在死亡邊緣,心力交瘁,現在感覺都昏昏沉沉的。
“幾日之前我還差點被他一招殺掉,幾日之後他反倒死在我手裏,天理循環,當真說不清,道不明。”紀央歎息一聲,抬頭望月,一時沉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