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雪舞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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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一個周末,他晚上無聊的朝大望村走著,不知不覺又走到了攬勝亭。站在亭子裏,看著下麵那在燈光下淺淺閃著光的靜默的湖水,他又想起了買房前一晚和李梅在這裏的jī qíng與瘋狂。那是他們最美好的一夜,卻也是最後的一夜。幸福似乎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卻在一夜之間又煙消雲散。眼前的山,周遭的樹,乃至那已經變得有些清涼的空氣,一層層一疊疊連綿不絕的向他壓迫過來,似乎要將他壓到那湖水之中,化為一灘血水。
他感到一種窒息,朝著回去的方向慢慢跑了起來。一股股風從身邊,從衣服裏,從身體裏穿過,帶走了緊張與恐懼,孤獨與惆悶,讓他的靈魂變得輕盈,緩緩的向上升騰,與天地融為一體。他越跑越快,感覺似乎要飛了起來。一切的苦惱都拋諸腦後,不再思念,不再憂傷,隻是盡情的迎風飛翔。當他穿過層層夜的黑暗與山的壓迫重新衝進光亮之中時,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感覺自己經曆了一次浴火重生。
從此,他愛上了跑步。跑步可以讓他忘記煩惱,打發掉晚上那孤寂、輾轉的時光。跑完步回去後,洗完澡可以很快進入夢鄉,不會再睜著眼在天花板上尋找記憶,在空氣中搜尋身影。或許治療痛苦的最好方式就是讓自己沒有時間去觸碰她。
公司年會,chōu jiǎng他居然抽中一個鬆拓的運動手表。這款表是運動手表中的頂級品牌,如果要自己花錢買,他肯定舍不得。之前他都是在手機上下載一個咕咚,雖說拿著手機跑有些麻煩,但一方麵省錢,另一方麵他也不追求速度,能有個記錄就好了。有了鬆拓,他就每次跑步都帶上,記錄自己跑步的裏程、時間、配速等。也加入了布吉和羅湖的幾個跑步群,將數據發到跑步群中與大家分享,認識了一些跑友,有時候會在路上相遇,彼此打打招呼,在深圳的生活圈子擴展了一些。離禦景山交房的日子越來越近了,自己看來真要在這座城市紮下根來了。
春節臨近了。今年是父親李建成過世的第一年,他必須回去給父親掃墓。在給郭桂珍打diàn huà時,郭桂珍說起村裏人現在幾乎家家都有qì chē,尤其是那些在外麵發展的人,過年都是開著車回來。似乎沒個車,說明你在外麵混得灰頭土臉,時運不濟。郭桂珍也許隻是隨口一說,並沒有讓李熠輝買車的意思,她也知道以李熠輝現在的情況要買車囊中羞澀。但李熠輝知道村裏人那種喜講排場麵子的習氣。父親過世了,奶奶生活不能自理,母親郭桂珍身體也不好,隻自己一個主勞力。自己在深圳也好幾年了,家裏拆遷也得了一筆錢,車都沒一輛,在村裏rén miàn前確實抬不起頭。但佳恒很小氣,dài lǐ費結算一直拖拖拉拉,自己能拿到的提成有限,現在買車哪來的錢?先租一輛車吧,明年拿到了提成,再買一輛新的。
李熠輝聯係好租車公司,特別強調要租一輛新車。回去就說是自己買的,明年買一輛同樣牌子的車就是了,村裏人誰記得那麽清。過小年前一天,他從車行拿到車。駕駛證拿了兩年,但真正開車的次數鳳毛麟角,拿到車先在附近轉轉練了練手。
“姆媽,我明日就開車回來。”他給郭桂珍打diàn huà。
“咯兩天屋裏下雪,你要不幹脆等兩天,雪停咯再回來算噠。”
“下點小雪有麽子要緊吧,我假都請好噠。”李熠輝堅持要回。車都租好了,好幾百塊一天呢。他又想起了李梅,想起了李梅的微信名“雪舞傾城”。老家好多年沒有下場像模像樣的雪了,今年自己要回去恰巧要下大雪,這是天意嗎?李梅會回去嗎?也許這次能找到她呢
清晨三點就從深圳出發,一路上雖然有小雨但還算順利。但過了韶關就遇到了冰雨塞車,之後各路回鄉大軍都匯聚到了京珠高速。這幾年中國城鄉車輛擁有率增長之快,讓人猝不及防。一方麵是車輛價格的平民化,另一方麵是人們收入水平的快速增長,再加上國人的麵子心理,即便沒有強烈的需要也買個車來撐門麵。而春節這樣一年最重要的團圓時節,也是擺闊顯麵子的最重要場合。所謂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富貴要還鄉,不富貴也要裝出個富貴的樣子來,先把在家過年的這幾天撐起來再說。如是過年幾天,大酒大肉,大喝大賭,吆五喝六,呼朋喚友。也許幾天時間,就把一年的辛苦積蓄花個精光。
原來,李熠輝計劃下午兩點左右就能到家。可兩點他還在郴州,到了衡陽時,已經是晚上七點。片片雪花果然如預報中一樣在空中飛舞起來,先是零零星星的一片片,接著是密密麻麻嚴嚴實實的充塞著整個天空。郭桂珍打diàn huà來問他到哪了,讓他在衡陽住一晚明天再回新洲。他沒有聽,仍往家開著。哦,雪舞傾城,這漫天飛舞的雪花真的可以將整座城市掩沒融化掉,將世界上的一切都埋葬其中。一陣緊似一陣的雪花凶猛的撲向車窗,像要將車窗玻璃撕碎,來撕咬他麻木的**,痛徹的心,憤恨於他的薄情、失信。他的眼淚緩緩流下來,鹹鹹的,模糊了他的視線。是還嫌雪不夠大嗎?讓自己的眼淚也化作雪花,與她一起飛舞,融為一體,化為冰,化為水,永遠無法分離?
臨近午夜,終於回到村裏。雪仍瘋狂的在空中撲竄,大地一片蒼茫的白色,遮蓋住了一切黑的黃的灰的世界。李熠輝沒有先回家,而是走到了李梅家門口。院子裏寂靜無聲,所有人都已經進入夢鄉。李熠輝站在李梅家前坪上。哦,雪舞傾城,如果此刻她就在這漫天的雪花中跳舞,該有多淒美驚豔。但李熠輝直覺,李梅沒有回來,而且這個春節恐怕也不會回來。雪舞傾城,雪在舞,人又在哪?他扭頭往回走,諾大的世界隻聽得見他踩著雪吱嘎吱嘎的聲音。在這清脆的雪聲中,那房子的輪廓,乃至身後的整個世界,都離他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