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逃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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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的午後,天空中電閃雷鳴,黑壓壓的烏雲劇烈地翻滾著,猶如掙脫自地獄的惡魔一般,不斷變幻著姿態張牙舞爪,直叫人心驚肉跳,不敢直視。緊接著,一場猛烈的暴雨洗禮了中州帝國的萍水郡,暴雨肆虐之下,大地轟鳴,萬物皆顫抖,那慘烈景象直如末日浩劫!

    暴雨過後,良久,意猶未盡的烏雲才開始依依不舍地散去,這時黃昏已至,夕陽映紅了遠處的天際。

    就在那晚霞最盛之處,一個疲憊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路的盡頭,他正在搖搖晃晃地艱難前行著,仿佛每邁出一步都似耗盡了渾身的力氣,又仿佛每邁出一步都極有可能是最後一步,恍惚之中,他那龐大的身軀隨時都有可能出賣自己的雙腳,轟然倒下……

    他渾身上下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由於剛下過一場暴雨的緣故,身上被雨水浸透了的衣服無情地貼在了傷口上,而他,卻仿佛並非肉身凡胎一般,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就在他麻木地蒼茫挪動間,渾身的傷口被粘連著的衣服無情地撕扯著,完全無法愈合止血,鮮血正從他的傷口處慢慢向外滲著,滲著……染紅了他的戰甲,又沿著手臂滑落到手中的雙手劍上,那原本散發著淡淡橙色幽光的劍身上,此時已麵布滿了鮮血,已經分不清楚那血到底是他自己的還是敵人的!

    他叫斬沙,是一名身出名門的戰士,他原本身份高貴,年少成名,曾經的修為天賦更是震驚了整個沐風大陸。但是,原本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他,現在竟是如此的無助,如此的狼狽不堪。已經過了兩天兩夜了,他不停地逃亡著,沒有停過腳步,也不敢停,因為停下來就意味著死亡。在這兩天兩夜裏的逃亡時間中斬沙已經記不清自己殺了多少人,當追殺他的最後一名獵人還擋在他的麵前時,他體內最後一絲源核之力已經耗盡,防禦也已經接近崩潰邊緣,他隻是憑借著純粹自身肌肉的力量與機械性的動作,依托wǔ qì的優勢才勉強將那個獵人的弓斬為兩段,並順勢將手中的劍刺入了敵人的胸膛。

    好重!手中那原本最值得信賴的夥伴,如今已經徹底成為了沉重的負擔,此時,哪怕再隻多出一個敵人殺到麵前的話……他確定自己已經無力再揮動它了!算了……不得已,斬沙將手中的劍收回到了空間指環中。

    一連兩天兩夜了,斬沙滴水未進,身體已經虛脫,精神力也已經極度虛弱,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再堅持多久。突然,他被腳下的水窪滑了一下,原本就搖搖晃晃的身體猶如一棵大樹一般硬生生栽倒在地上,漸漸地,他的意識模糊起來,就這樣緩緩地睡了過去。恍惚中他仿佛看見死神在向他招手,結束了嗎?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了嗎?即使自己能夠僥幸活下去,僅憑一己之力又能改變些什麽?還是不要再做無謂的掙紮了吧!?尚且稚嫩的他甚至根本無法麵對這突如其來的驚天變故,更不要說嚐試著去改變些什麽了,對於現在的他來說,死,又何嚐不是一種解脫…

    朦朧之中,他影約聽見有人在呼喚他:“沙兒……沙兒……”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大:“沙兒!快點戰起來,快站起來呀!就在你身後不遠處……敵人馬上就要追過來了,你不能就這樣死去,自打你一降臨在這個世上那一刻起,你的生命就不再是隻屬於你自己的了……而現在,你更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你無論如何都要堅強地活下去,去完成本該屬於你的使命……”這是一個處處都彰顯著威嚴,同時又充溢著愛的慈祥的聲音,這個聲音對於他來說,再熟悉不過了,沒錯,正是父親的聲音,是父親在呼喚他!他抬起頭,努力睜開雙眼卻隻看見父親那親切而高大的背影,而此刻,父親的背影正在逐漸遠去,走向遠處無邊的黑暗邊際。

    “父親!你要去哪裏,我好想你!你們……你們到底怎麽了?!”父親沒有回答他,隻顧繼續往前走,斬沙掙紮著站起來,想衝上去伸手去抓住他,卻怎麽也使不上力,漸漸地,父親的身影越走越遠,並最終湮沒在無邊的黑暗裏,就在父親的身影消失的一刹那,遠處傳來了一聲淒慘的嚎叫:“啊!……”

    斬沙的身體劇烈顫抖了一下,緩緩地睜開朦朧的雙眼:“父親!”“呃!啊!我還活著?!”他抬起頭,拾回朦朧的意識,強忍著渾身的酸痛和傷口的劇烈撕扯,用右手撐在地上的淤泥之中,強行支起沉重的身軀,單膝跪地,他左手輕輕地撥開擋住了視線的濕漉漉的長發,露出了那早已精疲力竭但依然堅毅的眼神,他望向遠方充滿泥濘的道路,對自己低聲說道:“我……決不能……就這麽自私的死去!”他咬緊牙關,緩緩站起身來,再次邁開沉重的雙腳,艱難地走向前方。終於……前方又出現炊煙了,那裏燈火通明,有座城市。斬沙似乎看到了一絲生的希望……

    盛夏的季節的天氣就是多變,司馬**中午剛出門的時候天空還是萬裏無雲,哪知剛剛走出郊外不到二十公裏就下起了大暴雨,這恐怕是他一生中見過的最大的暴雨了吧!這附近郊區一帶多山,氣候濕潤多雨,一些低級草藥在此地長相甚好,他本來打算到郊外山野裏采集些草藥置換點生活費,結果為了躲避暴雨,他慌不擇路地衝進了一個小山洞裏,就這麽極不情願地坐在洞口欣賞了一個下午的暴雨。直到傍晚時分雨才停住,他這才灰溜溜的從洞裏鑽出來,勉勉強強采了十來朵寧神花和幾根銀葉草,太陽就已經下山了。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雖然就著月光依然可以勉強分辨出草藥的形狀,但繼續采集下去已經不可能了,對此,他是有著深刻的教訓的。

    時光追溯到兩年前,那晚也是和今天相似的一個暴雨過後的盛夏明月夜,司馬**在采摘一根生長在山穀穀口邊緣上的地根草的時候,冷不防地,手指被一條暗紋毒蛇狠狠地咬了一口,他“啊!”地一聲驚呼,慌亂之間腳底一滑,整個身體便不受控製地徑直向下溜去,隨後重重地摔在了穀底,之後便漸漸地暈了過去……

    當他醒來之後,已經是一個星期之後了,他是硬生生地被烈陽烤醒的,他感到腦袋暈乎乎的,四肢乏力,連站都站不穩,按理說,像他這種修煉者,是不懼怕毒蛇的噬咬的,但這次竟然有這麽大的反應,說明那條暗紋毒蛇一定是有著靈性的,再者,他自己的等級也實在是太低了點……

    他感到很害怕,掙紮著爬起來,抬頭向頭頂四周望了望,發現是一個沒有路的陡峭山穀,這裏是荒郊野外,幾乎不可能有人會路過這裏,沒辦法,他隻好嚐試著往上爬,可是一連好幾次都無功而返,他感到饑餓難耐,口幹舌燥,整個人就快被太陽曬化掉了,然而就在太陽剛剛沒過穀口不久,天空中就不知道又哪兒飄來了黑壓壓的烏雲,伴隨著電閃雷鳴,黃豆大的雨點劈頭蓋臉地向他砸來!他張開口去接,也算是暫時緩解了口渴的問題,可是逐漸地,雨卻下個沒完沒了,將剛才還差點將司馬**蒸發掉的熱浪衝刷殆盡,穀中積水已經沒過了他的膝蓋,他隻好找了個勉強可以落腳的峭壁邊緣站上去,苦苦支撐著,隨著冰冷的暴雨持續地衝擊著他的身體,他逐漸感到陣陣沁骨寒意,身體冷得瑟瑟發抖,這是真正的冰火兩重天!

    漸漸地,他感到精疲力竭,油盡燈枯,他已經隱隱約約感覺到今天可能就撂這兒了,一想起自己的這一生嚐盡了各種辛酸,迄今還沒有真正過過幸福的生活……難道自己就這樣在孤獨中窩囊地死去嗎?一種莫名的悲傷湧上心頭,旋即委屈的淚水便噴薄而出,與臉上冰涼的雨水相互交雜在一起,那情景格外淒涼……

    好遺憾!他不是沒有奮鬥過,但卻始終架不住命運一次又一次的捉弄!他哭得稀裏嘩啦,眼睛中卻閃耀著憤恨的火花:“天呐!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坑!”他鼓足最後一絲力氣,緊握雙拳睜大雙眼仰天一聲長嘯:“蒼天呐!你真是太殘……”但是還沒等他來得及將最後一個字喊出來,這時候突然轟隆一聲驚天巨響,一個閃電當頭劈下!司馬**雖然已經抱了必死的決心,但是他那顆不爭氣的腦袋還是下意識地猛然一縮!

    雖然,這道閃電被他堪堪躲過,但是卻直震得他大腦裏一片空白,差點沒驚暈過去……伴隨著耳畔傳來的一陣陣“嗡嗡嗡”鳴響,驚魂未定的司馬**看見一大團黑乎乎的東西從正上方的天空中急速墜下,並“撲通”一下砸在他腳下的水坑中,濺了他一身泥巴水花。這一突發事件幾乎將他嚇懵了,他愣了好一陣之後才慢慢緩過神來,心有餘悸地揉揉雙眼,鼓足勇氣淌進齊腰深的水坑中,將那黑乎乎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撈出來一看,嘿!居然是一隻烤焦了的禿鷲!

    他心頭一陣狂喜,用幾乎是顫抖的雙手將屍體表麵黑乎乎的東西剝掉一塊,伴隨著一股誘人的香氣撲麵而來,他發現裏麵竟然還是黃油油的,不管三七二十一,餓極了的他一口下去,恩?!外焦裏嫩!真是渾然天成的美味!他一邊狼吞虎咽,一邊感動得一談糊塗,淚水再次噴湧,誰說他是世界上最倒黴的?這不還有隻更加倒黴的禿鷲嗎?大白天的飛在天上都能被雷給霹熟嘍,而且還是外焦裏嫩……他就這樣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將那隻可憐的禿鷲啃了個底朝天,在吃飽喝足之後,他的體力得以迅速恢複,體內的dú sù也迅速地被壓製並開始緩慢化解掉,隨後他掏出bǐ shǒu,開始在峭壁上鑿出缺口,經過不懈的努力,終於算是逃出了那個死亡峽穀。

    事後,每當他回憶起那次驚險的遭遇的時候,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俗話說的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他就權且把那次危險的遭遇當成了上天給他開的一個壞壞的玩笑。說實在的,自打司馬**記事以來,他似乎一直都在被上天一次又一次地戲弄著,大大小小的厄運從未間斷過,而那一次,是真正意義上的將他給徹底玩深了,玩透了!

    明月下,司馬**挎著個空空的草藥包耷拉個腦袋悻悻的往回走,邊走邊罵,一邊罵還一邊唉聲歎氣:“哎!媽的!這真是天意弄人啊,哎!我咋就這麽倒黴呢?自打我記事起就沒粘上過一次好運,命不好!無論做什麽事都不順!像我這麽一表人才的大好人居然如此的命苦,真是不應該啊,不該啊!”他越罵越生氣,越是生氣越是來勁,他抬頭仰望夜空,發現今晚天上兩個月亮都在那掛著,還都特別圓潤,他感覺月亮仿佛在嘲笑他,他又開始看月亮不順眼,他用手指著天上開始罵月亮:“今天長那麽圓幹什麽,不知道我今天心情不好嗎?……哎呦喂!”

    剛罵了一句他就摔倒了,腳下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他用手撐起來,扭頭看了一下,是個人,一個渾身布滿鮮血的人!“死人!”司馬**腦袋裏嗡的一下,嚇得連滾帶爬,直接消失加急奔,一連跑了大概四五公裏覺得安全了才慢慢停下來,他出生在鐵血戰團統馭下的中州帝國,一切都安定得很,他又天生膽小,從未涉足帝國內部危險的區域,長這麽大他還真沒見過死人。司馬**這回嚇得可不輕,他大口喘著粗氣,心想那人的鬼魂會不會跟過來了,想到這他又回頭怯怯地望了望,發現沒有什麽異樣整顆心才漸漸平息下來。

    “他奶奶的!差點就把我的魂都給嚇飛了!今天還真是倒黴到家了,怎麽什麽好事都能讓我給碰上?!哎……這眼看著家裏就要揭不開鍋了!”他一把絮叨著一邊又低頭拍了拍腰間的草藥包:裏麵竟然空空如也!“回家的路上還被個死人給絆倒了,蒼天啊,你這擺明了是不想讓我活啊……”**蹲在地上雙手抱著頭無助的搓著,一想到自己已經快山窮水盡了,他猛得站起身來,嘴角露出一絲邪邪的微笑。

    “對呀,我何不折回去撿幾件裝備賣點錢呢?剛才自己被嚇破膽了,沒有來得及仔細看,隱約記得那個人應該是高等戰士裝束,如果能隨便撿上一兩件那……那就發達了,轉運了也說不定!”司馬**司馬**原地徘徊起來,身體因為激動而顯得有些略微發抖,他用力的搓著手來平抑自己的緊張情緒:“人又不是我殺的,我為什麽要害怕?即便是有冤魂也不應該來找我呀!”他在心中不斷的給自己壯膽:“對了,潛行過去,一旦拿到手,立馬急奔逃離,恩,就這樣!”

    司馬**打定了主意,就這麽躡手躡腳的潛行著向自己剛才被絆倒的地方趕去,漸漸地,他離目標越來越近了,今天晚上的月光格外明亮,視線極好,隔著二三十米就能看見那個人的身體還安靜的趴在那裏,在月光照耀下,裝備上沒有被泥汙遮擋住的部位向外散發著淡淡微光。**的心裏“撲通撲通”跳得越來越厲害,等他終於走到傷者跟前時,身體已經因為過度緊張而開始瑟瑟發抖,動作已經變得誇張可笑,如果這時那個人突然坐起來,以他那點小膽量,恐怕就要當場暈厥過去了!可是一想到得手後從此便可以擺脫困境,心裏便蕩起一絲勇氣,他深吸了兩口氣,伸手去取那個人手上的戒指,那枚黑金色的巨型八角戒指,中央還簇擁著一顆深邃至極的橘色寶石!

    “肯定價值連城,錯不了!這回發了!”他心裏開始蕩漾起來。但是當他剛剛觸碰到那個人的手指準備取下那枚戒指時,剛伸出去的手就像是被針紮了似的,猛地一下又縮了回來,因為,他發現那個人居然還有一絲體溫!

    “難道他還沒死?”司馬**整個人頓時愣在了那裏,心中的蕩漾瞬間煙消雲散。舒緩了好一陣之後,他這才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在他鼻子下方探了探,果然!還有微弱的喘息!他還活著!他心裏一驚,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剛才心裏想要發財的荒誕念頭也早已拋之腦後:“按理說應該救人要緊,但是眼前這個人到底是善是惡還不好說,萬一救錯了,那麻煩可就大了,搞不好還會把自己的小命搭進去!還是先探尋一下他的身份再說!”

    他略微遲疑,然後在那個傷者的身上四處搜尋了一下,發現他的腰間係著一塊紫玉令牌,他拿起令牌在月光下麵照了照,看清了上麵雕刻的字跡“鐵血戰團”!司馬**心裏又是一驚,居然是鐵血戰團的人!而且還是個大人物,要知道,在沐風大陸紫玉令牌可是戰團或者是工會裏的首領級人物才會有的標誌!他怎麽會流落到這裏的,而且還受了這麽重的傷?但是不管怎麽說,鐵血戰團在整個沐風大陸都是口碑極好的,是整個北部大陸的中流砥柱,自己所在的中州帝國便屬於鐵血戰團統馭之下,一直以來,自己也從未聽說鐵血戰團出過什麽大惡人,想到這裏,**心中最主要的顧慮已經打消。他這才俯下身來半蹲在地上,然後將那傷者的身體翻轉過來靠在自己的腿上,“天呐!這麽大的傷口!”司馬**剛剛將傷者的身體反過來,腹部一條觸目驚心的傷口就映入了眼簾。

    他不忍直視,隻好將目光上移,發現眼前的傷者和自己年齡相仿,雖然滿臉都是泥汙,但依然掩蓋不住他那英俊的相貌,在月光的映照下他已經是臉色慘白,氣若遊絲。“光看麵相,也不像是個壞人啊……算了……不能再拖延了,救人要緊!”他總算是下定了決心。從懷中摸索了兩下,拿出一瓶救急用的小型治療藥水,捏在指間搖晃了兩下,隨後擰開瓶蓋將藥劑緩緩地倒入傷者口中。

    “兄弟,暫時隻有這個了,能不能挺得住,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司馬**凝視著傷者那滿是泥汙的臉說道。喂下治療藥劑,他又從自己那廉價的空間戒指中取出繃帶,將他腹部的傷口簡易地包紮了一下。在穩住了傷者的傷勢之後,司馬**就近找了個山洞將他拖行著安置在裏麵,為了防止野獸的襲擊,他在洞中搜集了一些廢棄的幹木材,在靠近洞口處燃起了一堆火。一切安排妥當後,他這才火急火燎地趕往城區去請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