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簡陋的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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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老天!”斬沙不住地搖著頭,在心裏暗暗驚呼著。他怎麽也不會想到,司馬**會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很難想象,他那顆本就傷痕累累的心,已經死到了什麽程度。

    一開始,由於話題過於沉重,他總是試圖找準機會,時不時地安慰他兩句,但聽完他最後這句話,斬沙就徹底被震懵了,他突然覺得此時任何安慰的話語都已經毫無意義。

    “我們做兒女的,真的有資格去恨自己的父母嗎?哪怕他們做得再不對?”斬沙一時失神,竟喃喃自語起來,可一句話沒說完,他卻陷入到了更深的苦痛之中,因為他理所當然地聯想到了他自己的母親。

    斬沙最享受母親呼喚自己名字的那一刻了:“沙兒……”短短兩個字,蜿蜒悅耳,甜美柔軟,溫暖又綿長,沾滿了淳淳的母愛,瞬間就能帶走他心中所有的不快,他曾經自豪地以為,她就是天底下最完美的母親,而她,曾經也確實有那個資格,可是後來呢?她又做出了多麽荒唐可笑的事情?

    不,他怎麽突然又想到這個令他無比難堪問題,怎麽又想到了她?他不是已經在心裏做出過決斷了嗎?他告訴過自己,她不再是他的母親了,永遠都不再是了!

    想著想著,斬沙突感渾身燥熱,並逐漸不能自持,他胡亂扭動了幾下身體,然後倏地一下從床上站起,疾步來到牆根,一拳重重地擊打在牆上:“咚!”

    ……

    良久,房間裏再次陷入無邊的沉寂。

    “當時,你就是克服了這種艱難的條件,才考上了晴川學院的嗎?”急欲打破這份令人討厭的沉悶,斬沙突然問道。

    “恩,是的。”司馬**的頭緩緩抬起,眼中竟煥發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光彩:“我記得那年我剛滿十八歲,在初春時節裏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平時難得一見的喜鵲,竟然出人意料地光顧了我家那破敗不堪的房頂,似乎預示著將有喜事降臨,果然,不到半個小時,一位風塵仆仆的郵遞員便出現在了我家門口,他顧不上打招呼,就帶著一臉的興奮衝了進來,將那份沉甸甸的麵試通知書遞到了我的手中……值得一提的是,這件事還在鎮上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因為在此之前,鎮上已經連續好幾年都沒人被錄取過了。”

    他使勁咬了咬嘴唇,嘴角展露出些許美好:“就是那一張小小的通知書,卻足以改變我們一家人的命運。當時,左鄰右舍,甚至還有一些平時素不往來的人,都紛紛前來道賀,那場景別提有多熱鬧,而我母親卻是當著大家夥的麵,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場,一邊哭還一邊還喃喃自語,仔細去聽,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沒有,現在回味起來,大概是說她的笨蛋兒子終於有出息了,她這十幾年的苦總算沒有白熬。”

    “哎!”司馬**苦歎一聲,麵色重回黯然:“可當我們得知第一年的學費竟然需要兩個金幣的時候,我們頓時就傻了眼,因為家裏當時已經快山窮水盡了,而我那可憐的母親,甚至還從沒有見過金幣長什麽樣,兩個金幣,著實是一筆巨款。沒辦法,她隻好硬著頭皮向親戚朋友們借,可來來回回借了好幾圈,卻連個零頭都沒借著,無奈之下,她隻好一狠心,把家裏的良田割了一半賣掉了,才算湊齊。就這樣,我帶著母親和姐姐的美好期盼,在左鄰右舍的祝福聲中,坐上了駛往晴川城的牛車,我到現在還清楚地記得,當時自己那副躊躇滿誌的模樣,以及那份既激動又急切的心情,我當時滿心想著一定要好好地修習,將來畢業後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留在晴川城,當一名光榮的守城衛兵,然後等到發了薪水賺了錢,要第一時刻寄回家,從此讓母親和姐姐都過上幸福的生活。”

    他頓了頓,又道:“說來也巧,剛到晴川學院不久,我就有幸結識了小傑。”

    “小傑?”斬沙一怔:“就是那個救治過我的牧師嗎?

    “恩,是他。”司馬**回道:“後來一問才知道,他竟然與我隻有一鎮之隔,也算是半個同鄉了,更巧的是,我們又分到了同一間寢室。”

    斬沙有些不解:“一個被判定為戰士天賦的學生怎麽會與牧師分在同一間寢室呢?這其中難道還有什麽學問不成?是教學上的需要嗎?”

    “哼,才不是呢。”司馬**冷笑一聲:“校方解釋說,是為了我的安全考慮。”

    斬沙頭一偏:“安全?從何談起呀?”

    “他們說我太紮眼,戰士學部的學員又各個都是血氣方剛,若是長期相處,難免會產生衝突,而牧師學部的學員則相對理智許多,所以,就把我硬塞進了牧師學部的寢室。”

    “這不是胡鬧嗎!”斬沙憤然道。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連累了他。”漸漸地,帶著深深的內疚,司馬**在他那不堪回首的記憶中滑呀滑,最終來到了那無比罪惡的深淵:“也可能是在此之前,我們大腦裏的神經繃得太緊,當那突如其來的自由擺在我們麵前的時候,我們瞬間就變得無所適從,毫無招架之力,輕而易舉地就被晴川城中的花花世界吸引住了。”

    “剛開學不久我們就學會了逃課,並且夥同寢室內其他兩名學員一起,四處亂轉悠,到處找地方瞎玩。”他突然變得非常懊惱,再也無法掩蓋內心的羞恥之感,一時間竟有些抓狂起來:“其實當時我的頭腦非常清醒,我也知道這樣做非常無恥,像我這樣出身貧寒的人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我比誰都清楚,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也不知道當時是哪來的膽子,而且我必須承認,我好像也很享受那種逃課的感覺,因為隻有在那個時候,我才可以暫時忘掉煩惱,忘掉身上所承受的壓力,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掙脫了牢籠的鳥兒一樣,自由自在任意翱翔。”

    司馬**的胸口劇烈起伏著,但他並沒有抬頭看斬沙一眼,因為他不敢,他不敢麵對斬沙的眼神,他的做法無疑是明智的,因為此刻斬沙那眼神的鋒利程度,足以將他那顆脆弱的小心髒瞬間刺穿。

    他簡單平複了一下心情,繼續說道:“頭一年我們還算是收斂的,再加上課程相對簡單,大部分又都是理論基礎課程,所以我們就這麽稀裏糊塗地蒙混過關了。可到了第二學期就沒那麽簡單了,更何況此時我已徹底放鬆了警惕,我玩得更瘋了,基本上沒怎麽上過課,在潛意識裏,我總以為來日方長,總以為日後能慢慢彌補……可孰料,到了期末kǎo shì的時候,我們掛科掛得一塌糊塗,那一學期,我們全部都留級了,也就是在那一年的暑期,我曾痛定思痛,下決心一定要好好修習,將以往落下的課程統統補回來,然而我畢竟玩的時間太長了,心思早已收不回來,一但當我重新回到學校,我就又習慣性地荒廢下去。直到後來的某一天,我收到了姐姐寄來的書信,我才突然間驚醒了,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學校已經悄悄背著我們將成績單寄回了家裏。”

    說到這裏,司馬**突然猛力撕扯起自己那本就已淩亂不堪的頭發:“天呐!我……我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那種感受,要知道,我當時掛科掛得真是驚天動地!其中有一科隻考了十分,十分啊!”

    斬沙一聽,差點沒噴出血來:“啊!?你……”

    司馬**一時羞愧難當,連忙將他那張寫滿罪惡的臉埋入了雙掌之中:“我當時腦子裏一下子就懵了,也是直到那時才突然驚醒過來,我感到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最無恥,最最無可救藥的人,我的整個人生即將完全坍塌了,我……我對不起家裏人,尤其是母親,她為了我犧牲了太多太多,我想我這輩子都可能無法償還了,我幾乎不敢想象她老人家看到我那張可笑的成績單時的感受,還有街坊鄰居們的閑言碎語,甚至是冷嘲熱諷……在信中,姐姐的言語中盡是譴責,她說我爺爺還特意跑到街道上罵我……我想我這一生都可能回不去了。”

    ……

    可悲,可歎,可恨!

    斬沙怎麽也不會想到,他這個一臉忠厚,老實巴交的兄弟,居然會背著家裏人,犯下如此荒唐的錯誤,他現在最想做的,就是替他的父母好好地訓斥他一番,甚至條件允許,他還想再痛痛快快地修理他一頓,但再一看他那副可憐兮兮的慘樣,又頓感於心不忍。

    “我的老天!所謂的丟人丟到家了,就是專門用來形容你這個大傻瓜的吧?!”斬沙恨恨地看著他,不禁在心中暗想。最後他實在克製不住,怒氣衝衝地指著他道:“**,你這個糊塗蛋……你讓大哥說你什麽好啊!”

    司馬**默默地低著頭,將他那張羞紅了的臉深埋於臂彎之間,像是在默默地等候著那遲來的末日審判。

    斬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問:“後來呢?”

    “後來……由於小傑的家境比較好,花錢打通關係後,又重新回到學院完成了學業。”他回道。

    斬沙沒好氣地問道:“那你呢?”

    司馬**苦笑一聲:“哼哼,我?我還能怎麽樣,家徒四壁。”

    “哼,你還知道啊?看來你還不算太傻!”斬沙奚落道。

    司馬**耷拉著腦袋,擺出一副任殺任刮的姿態,半晌,又默默地道:“眼見無路可走,我隻好獨自離開了晴川學院,用身上僅剩下的一點錢,先在一家不入流的盜賊學院掛了個名,然後邊打零工,邊修習,幻想著畢業之後,能在盜賊工會謀個差事,混口飯吃,或者加入雇傭兵兵團,護送護送商隊,當當私人保鏢什麽的。”

    “雇傭兵兵團?盜賊公會?你小子還真敢想,你知道不知道,像這種凶險的組織,一旦進入,就再也無法回頭了!而且,如果沒人罩著,那種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也不是像你這種老實巴交,軟心腸的人能夠趟得過去的!”斬沙一個勁地數落他,差點就跳起腳來。

    “我……我當時已經別無選擇了,哪能顧及那麽多,隻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司馬**嘟囔著嘴低聲道:“可是盜賊這個職業,雖說是入門簡單,但真的要修煉起來,卻是難於登天,我自認實在不是這塊料,要不然,也不會直到現在,還停留在三級階段。”

    “哎。”他歎了口氣,又道:“幸好在晴川學院修習期間,我接觸到過草藥學和煉金術,雖說隻能擺弄些低級草藥和藥劑,但勉強糊口還是沒問題。”

    斬沙問道:“怎麽?你隻會做些低等級的藥劑麽?”

    司馬**麵露愧色:“呃,也不全是,隻不過我的等級太低,無法進入那些凶險的地域,所以采集不到高等級的草藥,更沒有本錢去收購名貴的藥材,所以就隻能煉製一些小劑量的治療藥水,法力藥水什麽的,雖然便宜,但是需求量大,好出手。”

    其實,他在這裏撒了個小謊,因為他並不是完全沒有本錢,隻不過一旦手頭稍微有點閑錢,他就會全部花在他那些稀奇古怪的煉金研究上,而那些研究不但毫無規律可循,而且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一切皆源於他那天真的大腦中的某個古怪的想法,或者靈光一現的一次創意。

    “不要被傳統所束縛,盡管放手去幹吧!”——他的煉金老師經常這樣教導他。而他似乎也很享受那種煉製的過程,因為隻有在那時他才是全身心的投入,才能暫時忘掉自己,忘掉過去。

    不過可笑的是,這些花了他大把時間和精力才鼓搗出來的東西,不但連他自己都不敢試,而且一個也不敢賣,亦或者,他也從未想過要賣。即便這樣,他還將它們當寶貝一樣靜靜壓在了xiāng zǐ底部,每當夜深人靜難以入睡的時候,他都會將它們拿出來,好好地觀摩一番,安慰一下自己那顆失落的心靈,同時也在心裏告訴自己,這十幾年,也算沒有白白虛度。

    “自從我從晴川學院出來之後一直到現在,十年了,我再也沒有和家裏聯係過,哪怕是一封信,我估計我這輩子都沒臉回家了。”當吐露完最後一句實情,司馬**已經感到自己大腦有些麻木了,渾身上下一陣輕飄飄的。

    斬沙一聽,大驚失色:“什麽?十年。”

    “恩,十年!”他麵無表情:“十年來,我一直活在深深的自責之中,我感覺自己就像個罪人一樣,或者,幹脆就不是人。”

    “你……糊塗你!”斬沙怒道:“你這是錯上加錯你知道嗎?如果我是你,我就會第一時間回到母親身邊,勇敢地承認錯誤。”

    “這樣有用嗎?”他問。

    斬沙道:“當然,而且這也是唯一正確的選擇。”

    “你可能不明白,我所犯下的錯誤對一個貧寒的家庭意味著什麽,一想到我那可憐的母親聽到噩耗時的情景,我……”他盡力解釋著自己的真實想法,卻無法言盡心中的感受。

    斬沙道:“可你這樣做隻會更糟。”

    “像我這樣的人,真的可以被原諒嗎?”沉默了片刻,司馬**忽然怯怯地問道。

    斬沙說道:“隻要你誠心悔過,你母親就一定會原諒你。”

    “我值得她老人家去原諒嗎?”他又問。

    “值得,當然值得!”斬沙的回答斬釘截鐵:“你可是他的兒子。”

    司馬**將他那灰暗的目光移向斬沙:“我的母親可與別人的不一樣。”

    他的這句話倒著實讓斬沙愣了愣。

    “就算是這樣,但我依然斷定,她作為一個母親的初心始終無法改變。”斬沙低著頭略微思索了片刻,又道。

    “母親的初心?”司馬**當然聽不懂,因為他似乎還未真正體會過柔軟的母愛。

    “恩。”斬沙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傻小子,虧你都這麽大的人了,怎麽直到現在,還不理解一位做母親的心呢,十年啊十年,我用腳後跟想都知道,你母親早就原諒你了。試想,對一位母親而言,還有什麽能比自己的子女完完整整的回到自己的身邊更重要的呢?”

    “哎。”斬沙歎了口氣,由衷地道:“千不該萬不該,你不應該連續十年都不回家啊,至少你也要給家裏寫封信報個平安,有沒有想過你的家人肯定每時每刻都在為你擔心啊?你難道一點都不考慮她們的感受,一點都不想念他們嗎?”

    司馬**低著頭默不作聲。

    斬沙無奈地看了他兩眼,又道:“你姐姐肯定已經嫁人了,說不定,現在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等將來孩子懂事了,她又該怎麽跟他講起你的事跡呢,難道說你在外麵還有個可笑的舅舅?隻是無情無義傻頭傻腦的十幾年都沒有回家?還有,你姐姐這一嫁人,你母親就這樣孤零零的一個人守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我很難想象,她會思念你到什麽程度,他一個婦道人家無依無靠的,再有個頭疼腦熱……”

    “別說了!”突然,司馬**哀求道。顯然,他並非是一個沒心沒肺的人,這些淺顯的問題他怎會想象不到,隻是一旦將要觸及,他就習慣性地選擇逃避,根本不敢再往下想,他就是這樣一個窩窩囊囊的大笨蛋,有些事情明明知道不對,還是要選擇繼續錯下去。

    看著他這副憔悴的模樣,斬沙心中酸酸的很不是滋味,便沒好再往下說。不過好在情況還不算太糟,因為他既然敢於承認自己的錯誤,敢於將自己徹底袒露在斬沙的麵前,說明他還有得救,隻要他真心悔改,什麽時候都是不算晚。

    眼前這個天真善良的少年,從來沒有享受過家庭的溫暖,帶著巨大的心理陰影走出家門後,又一再遭受挫折,飽受欺淩,雖然也曾經努力過,但十幾年的寒窗轉眼淪為笑柄,他所走過的那整整三十二年,簡直慘不忍睹,可以想見,當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理想漸行漸遠的時候,腦海中所剩下的恐怕僅有辛酸和淚水。

    “我這個當大哥的,本該好好教訓你一番,不過現在看來似乎沒必要了,因為我想,你肯定已經知道錯了。”斬沙背過身去,平靜地道:“人無完人,誰都犯過錯,不要過於自責,也不要懊悔這十幾年的停滯不前,因為有時候,人是需要停下腳步好好思考一番的,這樣,我們的內心境界才能得到升華,當我們邁出下一步的時候,才會更加穩妥,更加有力。”

    “呃……還有……”斬沙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斬大哥,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司馬**突然抬頭。

    斬沙忽的轉身,好奇地看著他。

    “螻蟻尚且偷生呢,何況是我。”他平靜地說道:“坦白地講,如果人生可以選擇,我寧願自己從未來到過這個世上,但是既然來了,就要堅定地走完。”

    斬沙一聽,雖如釋重負,但也不是對他的所有觀點都讚同:“**,你小子可真是個無情無義的自私鬼,當你說這句話的時候,你有沒有考慮過其他人的感受?包括我?你若沒有來到這個世上,那大哥該怎麽辦?豈不是要暴屍荒野?就算是勉強撿回一條命,那現在呢?又有誰肯推心置腹地陪我交談?幫我消解寂寞?”

    斬沙越說表情越嚴肅:“還有,你剛才講起那不堪回首的經曆,你說你很倒黴,你說你很慘,這我也承認,可是跟我比呢?你真的會認為自己有我慘嗎?”

    司馬**一愣,立馬聯想到了斬沙所經曆的一切,隻得連連擺手:“沒有,當然沒有,恐怕還不及斬大哥的一兩分。”

    “是嗎?如果說那些坎坷,的確是有資格使你繼續消沉下去,甚至是一蹶不振的話,那麽我呢?我是不是早就該拔劍自刎了呢?”沒想到斬沙語出驚人。

    司馬**一陣緊張:“不不不,怎麽會,斬大哥你千萬別這麽想!”

    “看吧,你總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慘的人,可事實上,始終還會有人比你更慘。”斬沙的語氣很平靜:“你別誤會,我不是在教你如何尋求心理上的平衡,而是希望你能在心裏明明白白地告誡自己,永遠都不要再抱怨!”

    說罷,斬沙怔怔地盯著他的眼睛:“**,你能做到嗎?”

    司馬**被斬沙的話深深觸動了,望著他一個勁地猛點頭:“恩!”

    “有時候,我們的眼界需要放開些,不要過分糾結於過去的得失,否則就會越陷越深。”斬沙輕緩一口氣,語重心長地道:“老實說,人生走到現在,連我也必須承認,命運可能會有所不公,但無論如何,我們自己決不能氣餒,隻要心不死,希望之火就永遠不會熄滅!”

    一席慷慨激昂的肺腑之言,將司馬**徹底從沉睡中驚醒了,這位早已被命運折磨得遍體鱗傷,不得不隱去了所有的光華的少年,終於打起精神來,麵上逐漸表露出了罕見的神采。

    “原來,他心中的希望之火從未真正熄滅過!”捕捉到他的變化,斬沙心裏欣喜若狂,還有那雙閃動著的眼眸,雖曆經磨難,飽受摧殘,卻依然清澈見底,這不禁令斬沙心生敬佩。

    絕對的善良,堅韌的品格,以及那無比強大的內心,這些優秀的品質完美交織在一起,使他這個看似倒黴的兄弟,無論被放在何處,都絕對有資格成就一番光輝的事業!

    “隻是……他的身上似乎還缺少了點什麽。”斬沙怔怔地注視著司馬**,陷入了沉思:“嘶,究竟少了點什麽呢?”

    想著想著,他突然眼睛一亮:“噢!對了,是勇氣!他唯一所欠缺的就是勇氣!”

    幾乎就在這一瞬間,斬沙突然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一帆平順的人生著實令人向往,但真正體會過失敗和痛苦的人生才更加耀眼,正如一把寶劍,隻有在經過磨礪之後,才會更加鋒利一樣。”斬沙緩緩地走向他,一字一句地道:“**,我相信有了以前的沉痛教訓,你會更加珍惜今後的機會。”

    司馬**揉了揉朦朦朧朧的眼睛,一臉的迷茫,他仰視著斬沙那偉岸的身軀,就仿佛是在仰望著一座巍峨的大山一樣,不但堅實可靠,厚重神聖,而且遙不可及,似乎永遠都無法逾越,霎時,他突然感到自己好渺小,好渺小。

    斬沙來到他麵前站住:“**,假如命運再給你一次機會呢?”

    司馬**有些慌亂:“機會?什麽機會?還,還會有嗎?”

    “有!當然有!事實上,上天從來不會把一個人的路真正全部堵死!”斬沙的眼中綻放精光:“在真正的強者麵前,過往的悲傷從來都不該成為累贅,而是珍藏在心中的誰都拿不走的寶貴財富,更是攀登高峰的堅定基石。”

    緊接著,他突然振臂呼喚道:“**,振作起來!現在就有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擺在你的麵前!”

    司馬**的情緒已經被他完全點燃,幾乎就是跳了起來:“我……”

    啪的一下,斬沙突然摁住他的肩膀:“**,你願意加入鐵血戰團嗎?”

    “啊?!真的嗎?想,我當然想!可是,可是我的實力……”司馬**雖然受寵若驚,但實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都不重要!”斬沙大手一揮,打斷他道:“僅憑你那非凡的經曆和珍貴的品質,你就有資格成為我們鐵血戰團的一員,現在大哥隻是問,你願不願意?”

    “願意,我當然願意,隻要能加入鐵血戰團,我,我……叫我做什麽都願意!”司馬**的心狂亂地蹦躂著。

    斬沙似乎有些不滿意,臉一板:“大聲點,我聽不見。”

    “我願意!”司馬**也是豁出去了,扯著脖子就往外喊。

    斬沙展顏一笑,忽的拽住他的臂膀,猛力往上一提:“好!站起來!”

    緊跟著,斬沙將手上佩戴著的兩枚戒指同時晾了晾:“**,這兩枚戒指便是鐵血戰團的血督軍斬情和高階督軍尤龍的信物,今天,我將在這兩件信物的見證下,為你舉行一場簡單的加入戰團儀式。”

    說罷,他興衝衝地將兩枚戒指摘下並置於床沿,無盡怒氣之戒居左,堅韌力量法戒居右,然後就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抱拳道:“父親大人和恩師在上,我斬沙作為鐵血戰團唯一幸存下來的首領,現正式邀請我的生死兄弟——司馬**,加入我們鐵血戰團!”

    由於過於激動,司馬**的腦袋一時有些短路,就那麽杵在一旁傻傻地看著。

    “呆子,你還愣著幹什麽?”斬沙白了他一眼,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扯。

    撲通一聲,司馬**緊挨著斬沙應聲跪下了:“哎呦。”

    “**,當著這兩件信物的麵,大哥必須要再問你一次,你願意加入鐵血戰團嗎?”斬沙再次問他。

    司馬**回答得無比堅決:“我願意!”

    斬沙很滿意:“好!”

    說著,斬沙便命司馬**將前天夜裏喝剩下的半壇子酒取出,再拿出兩隻碗來倒滿,然後又捏住他的食指輕輕一抹,頃刻間,鮮紅的熱血便順著指尖,一滴一滴流入酒碗,接著,他又如法炮製,將自己的鮮血也滴入碗中。

    斬沙舉起右拳,緊盯著他嚴肅地道:“**,接下來便是入團宣誓,我念一句你就要跟著念一句,明白嗎?”

    “恩!”迎著斬沙那炙熱的目光,司馬**激動地舉起了右拳。

    “生死同心。”

    “生死同心。”

    “懲惡揚善。”

    “懲惡揚善。”

    “匡扶正義。”

    “匡扶正義。”

    ……

    高亢的誓言在房間內不斷回蕩著,回蕩著。

    宣誓完之後,二人對著信物連續二十八個叩拜,然後同時舉起酒碗來。

    這時,隻聽斬沙莊嚴鄭重地說道:“父親大人和恩師在上,以酒為引,以血為誓,蒼天見證。我斬沙——鐵血戰團高階督軍,現在正式宣布,司馬**已經成為我們鐵血戰團的光榮一員了!”

    宣布完之後,斬沙頓時便意氣風發:“這碗酒,大哥先幹為敬。”一仰脖,一飲而盡。

    “誒!”司馬**端起酒碗,一仰頭:“咕嘟咕嘟……嘶,啊!好爽!”

    “嗯哼,終於像個男人了!”斬沙打趣道。

    “哈哈哈哈……”爽朗的笑聲在房間內此起彼伏

    ……

    “汗,條件不允許,儀式確實簡陋了些,希望你別往心裏去才好。”斬沙略略有些歉意。

    “呃,哪有,好夢幻,我怎麽感覺腦袋裏暈乎乎的像是在做夢,好不真實。”由於幸福來得太突然,司馬**一時還難以適應。

    “嗬嗬,傻小子。”斬沙淡淡地笑了笑,顯得很放鬆,冷不丁地,又在他的胸口上輕輕捶了那麽兩小下,唬聲道:“把胸膛挺起來!我們鐵血戰團可是各個都是好漢!”

    “誒!”司馬**把頭一抬,胸一挺,整個人立刻精神了一大截。

    “這才像話嘛。”斬沙笑盈盈地說道。

    他將戒指重新戴上並深情地吻了吻,然後像是突然間想起了什麽似的,急切地在無名指上的空間戒指中摸索了半天,然後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金屬牌。

    “這是什麽?”司馬**感到很好奇。

    斬沙將東西遞到他手中:“拿著吧,這是青銅令牌,是我們戰團內部最基層士兵的信物。”

    “**,雖說你是我的好兄弟,但是你的級別實在是太低,又沒有立過功,所以你不但沒有軍銜,還必須得從最基層幹起。”稍作解釋之後,斬沙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頭:“這是戰團的規矩,大哥不能偏私,你能理解嗎?”

    “斬大哥,你不用解釋了,其實隻要能夠加入我們鐵血戰團,對我來說已經屬於無上的榮耀了,有沒有軍銜完全不重要。”司馬**在青銅令牌表的麵抹了又摸,顯現出一臉的滿足感。

    “恩,那就好。”斬沙欣慰地點點頭,又道:“那就暫且委屈你在情報二部長官,督軍孑影轄下的第三軍團掛個名。”

    司馬**問道:“有什麽具體職責嗎?”

    “恩……”斬沙想了想:“就當一名見習偵察兵吧。”

    “遵命!”司馬**有模有樣地回了句,然後又問道:“孑影?孑影是誰?他現在在哪?”

    “孑影是大哥手下的得力幹將,情報老手。”斬沙一邊幫他拭去臉上的淚痕,一邊和藹地說道:“幾個月之前,被大哥派出去執行一項秘密任務了。”

    頓了頓之後,他又道:“還有,你以後可不能這麽隨便稱呼他,你要尊稱他為‘大人’或者‘長官’,明白嗎?”

    “恩,明白。”司馬**點點頭。

    其實,一旦提起督軍孑影,斬沙的心裏難免會擔心起他的安危來,畢竟,他執行的是一項極為危險的任務,但是出於對他那卓絕能力的絕對信任,這份擔心又很快放下了,斬沙現在就是盼著能早日和孑影聯絡上,也好為自己的fù chóu大業,助上一臂之力。

    還有就是他麵前的這位兄弟,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都太過稚嫩,而他二人之間又存在著職業上的鴻溝,因此在修煉上,斬沙很難給他最為有效的指導,但如果督軍孑影能夠盡快地回到他身邊,到時候再把**交到他的手中,斬沙就算是真正的放心了。

    斬沙正在出神,司馬**卻突然問道:“你現在還能聯絡到他嗎?”

    “當然能。”斬沙停止了手上的動作:“隻需要通過隔空投影之術,我就能立即告知他我們現在的位置和處境。”

    他又問:“那你為什麽不盡快聯絡他呢?我想那樣,能讓他根據形勢做出更加有利的判斷。”

    斬沙道:“不可以,時機還不成熟,如果此時冒然聯絡他,可能會是他的行蹤產生暴露。”

    “暴露的概率很大嗎?”司馬**問。

    “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概率都不行。”斬沙斷然回道:“因為一旦暴露,代價實在是太大,不但會讓這次至關重要的任務前功盡棄,還會使孑影督軍陷入危險的境地。”

    “他的安危比什麽都重要,隻要他能平安的回來。”斬沙仔細想了想,又著重強調著,顯然,他對孑影寄予了無比的厚望。

    “我曾給他設定過一年的期限,期限一到,無論任務完成與否,我都會主動聯絡他。”他思索了片刻,又道:“他會回來的,我對他有絕對的信心,等他回來,我們再一起共商大計。”

    “原來是這樣。”司馬**這才算明白,忽又問:“孑影長官他是不是很厲害?”

    斬沙微微一笑:“嗬嗬,那還用說?以後你跟著他可有的學呢!”

    看著他那副輕鬆青澀的樣子,斬沙心中不禁暗喜,因為他知道他心中的結已經完全打開,而就在剛才,斬沙已經完成了為他注入勇氣的第一步,接下來,就要靠在漫長而殘酷的戰鬥中,通過不懈的努力,一步步地去提升他的自信心。

    想到這裏,斬沙緩緩說道:“liù jí的境界,說高不高說低不低,對所有的職業而言,都是一個標誌性的門檻。隻有達到了liù jí,才具備大規模協同作戰的能力,才有資格對高等級的敵人造成一定的麻煩。”

    正講著,他的表情忽然變得嚴肅了些:“按照內部規定,我們鐵血戰團是不接收liù jí以下的武者的,但是今天,大哥偏偏為你破了一回例,**,你想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為什麽?”司馬**比較困惑。

    這時,斬沙突然目露銳利,言辭激揚地指著他道:“因為你是一塊舉世罕見的璞玉,而你自己卻不知道!我相信,隻要你能珍惜機會刻苦修煉,日後你的實力一定會突飛猛進,liù jí對你而言,將不再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迎著斬沙那充滿著無限期許的灼灼雙眼,司馬**頓時倍感鼓舞,激動萬分!

    斬沙趁熱打鐵,忽又朗聲問道:“告訴大哥,你有信心嗎?”

    “有!”刹那間,司馬**便已雄心萬丈!

    頭一次,平生頭一次勇敢地袒露出了自己的鋒芒,這位經曆了無數挫折和失敗的苦命少年,在壓抑了太久太久之後,終於找到了真正屬於自己的正確道路!

    斬沙一看,大悅不已,激動地上前一個大跨步,伸出自己那無比寬大的手掌:“來,兄弟!”

    司馬**心領神會,也在同一時刻揮出手掌。

    “啪!”一聲乍響。

    一位是死裏逃生,身負血海深仇,直到現在都驚魂未定的落難者;一位是一路坎坷,始終鬱鬱不得誌,身負命運枷鎖的失路之人。

    這一刻,兩位同為天涯淪落人的手,死死地扣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