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21日，下午五點三十分。

    西安市，安森食品有限公司，麵試處。

    ……

    “李滔，最後一個問題。請你以‘人生，應該守望執著，還是隨機應變？’為題做一個三分鍾的即興演講，你的準備時間同樣有三分鍾。”坐在中間的一位三十歲上下的男性麵試官語氣平靜地道。

    三分鍾轉瞬即逝。

    “在我看來有些東西是必須要堅守的，有些事物卻是在放下與拿起的一念之間，是靈活的。對於從小到大的夢想，理當守望執著，因為你要知道每個人生命的意義就在於用上帝賦予你的四肢和大腦去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事，這或許就是生命的終極目標……而對日常瑣事和情感就要隨機應變，不可一味執著，就好比這世間的愛情，很多時候出現的人不喜歡，喜歡的人不出現，此時就得放下執念，不能為了一棵樹而放棄整座森林對整個生命過程而言，人需要有所守望執著，也必須懂得隨機應變，隨遇而安，強扭的瓜不甜。”對方的問題並不在李滔的意料之中，所以他也隻是略略地打了一個腹稿，便趕鴨子上架了，中間雖有幾處停頓，卻也剛好在規定的時間內將自己的想法完整地表達了出來。

    “好的，此次麵試到此結束。具體結果我們會在晚上七點左右以通過diàn huà的方式告知你，因此在這段時間內還請你務必保持通信暢通。”中間的麵試官和旁邊的兩個穿著職業裝的較年輕一些的副麵試官簡單的交頭接耳了幾句，然後不苟言笑地道。

    “好的，各位麵試官再見！”雖然不知道結果如何，但李滔卻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以免在最後的關頭給對方留下不好的印象，隻是迅速地整理好自己帶來的zhèng shū之類等物品，又以微笑的表情向對方向對方打了一聲招呼便走出了麵試室。

    走廊上。

    由於李滔的是最後一個，所以此處並沒有其他的人，於是他也不禁地從麵試的緊張中釋放了出來，輕呼出一口氣，又伸出手腕，看了看已經戴了數年的電子手表，上麵的時間剛好是：“18點整。”

    “不管結果如何，都已經結束了，但好不容易來西安一趟，不如就去嚐嚐這裏的特色美食‘羊肉泡饃’好了。”李滔自言自語了一番，便走出了安森食品有限公司大廳的旋轉玻璃門。

    李滔並不是隴西本省的，而是來自於相鄰的中部某省，不過他當年的高考成績卻並不突出，距離本省唯一的那所重點大學還有十數分的差距，於是他抱著到外麵看看的想法報了一個位於南方三線城市的大學。剛進入大學的時候，李滔和大多數的新生一樣，抱著“努力學習，將來找一個好工作”的念頭，給自己製訂了一份學習計劃。也許是高考的那股衝進還未完全過去，因此在大一的上學期，他過著“寢室——教室——圖書館——食堂”四點一線的生活，手機也僅僅是一件通訊的工具，不僅不會把它帶到教室，即使在寢室也不會多朋它。

    但當李滔度完了一個寒假再次回到學校之後，不知怎的他便放鬆了對自己的要求，當初製定的機會被一改再改，看到室友再打電子遊戲，自己沉浸到了手機的世界之中，慢慢地成了一個“低頭族”。至今他還記得他沉迷的第一個遊戲是“劍俠情緣”，後來又覺得整天要掛機實在是無聊便脫了這個坑，開始將時間轉移到學習之上。

    然而沒過多久，李滔卻又忽然想起了高中時同學的提到了幾本十分，當時忙於高考，隻是聽了其中的一些章節片段卻並沒有也不敢和它們有過任何接觸。而大學的閑暇時間卻是極為充裕的，於是他便開始用手機看起了電子，有玄幻類的，仙俠類的，架空曆史類的，都市類的等等，起初他隻是為了一些課餘的時間。但隨後他竟驚喜地發現中的世界是如此的美好，主角不僅長得貌比潘安，周圍的人都圍著他們轉，而且他們要麽身世非凡，要麽本領無雙，可以說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們做不到的。一段時間之後，李滔便開始常常將自己幻想為那個‘主角’，不知不覺間便會沉浸到那個虛擬的世界之中，帶入他們的種種經曆，同悲同哭，同喜同笑，一同飛天，一起遁地，一塊兒下海……隻覺得此生無憾了。後來甚至為了在更短的時間內到更多的章節，做一個更好的“白日夢”，竟會偷偷地將手機帶到某些不太重要的課堂上去，然後夾在課本中間，裝做一副認真看書的樣子，其實看得卻是“電子書”。

    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年半，李滔進入了大三，同時精彩的他也看得差不多了，進入了“書荒”的階段，於是他便再次做出了將精力轉移到學習上的打算。然而剛堅持了不到一個月，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又發現周圍的人在玩一款新的手遊——“王者榮耀”，在旁邊看了幾次便覺得好像很有趣的樣子，在好奇心地驅動之下他也進行了嚐試，甚至還在心中反複告訴自己“隻是玩幾下，絕不會沉迷其中”。然而事實卻是殘酷的，他高估了自己的自律能力，他再次沉浸到了這塊發現的“新大陸”之中，雖說他隻是在寢室玩這個遊戲，但卻不可避免的花費了許多的精力，這就導致他在課堂上精力難以集中，學習效率也變得很一般，甚至說是底下也不為過。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大三的下學期才有所好轉，因為那時他得出了“這個遊戲對戰的結果總是輸輸贏贏的，段位總是上不去；金幣獲取的太過苦難，開發商還總是出新英雄，讓人無奈”的結論。然而正如“天行有常，不為桀存，不為紂亡”那樣，時間同樣不會為任何人而停留，無論你是在為了目標而奮鬥，還是在虛度光陰，他對每個人都是平等的，之前的大學生涯那些浪費的時光終究成了過去，自己也沒有任何可以彌補的辦法了，所能做的也隻有牢牢把握剩下的有限時光好好努力。

    於是四年過去了，李滔度過了一段不好不壞的大學生活，各科的成績一般，動手能力也幾近於無，至於女朋友也尚且不知在地球的哪個角落裏呢。因為李滔前十八年太老實了，他相信了老師的那個說了無數遍的“善意謊言”——“村小學不要早戀，初中有一個鄉的女生供你選擇；初中也不要早戀，高中有一個縣的女孩子讓你選擇；高中不能早戀，因為它對你的未來極為重要，到了大學měi nǚ更是來自全國各地的，隻會讓你看花了眼，不需要擔心沒得選”，然而在他進入大學之後放眼四望，周圍的女同學大都已經“名花有主”了。很明顯，他們並不是到了大學之後才走到了一起，而是在高中甚至是中學時代就找到了彼此的另一半，此時也隻是變為異地戀罷了。麵對這種情況，李滔並沒想辦法、使手段去“挖牆腳”，而是選擇了默默守護，默默祝福，因為他清楚自己的家庭背景，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並沒有太大的可能讓對方在較短的時間內過上高品質生活，那句“如果你不能讓自己喜歡的姑娘坐在寶馬車裏，那麽請不要去打擾她”不就說得很好嗎？

    如今，再回頭來看，自己仍是普普通的一粒小沙子，而那個女孩卻已成了一顆光彩奪目的寶珠，所以如今他的心中隻有後悔和慶幸，他後悔進入大學後就漸漸地迷失了自我，麵臨路途上的yòu huò他沒有果斷的拒絕；他很慶幸自己沒有貿然的找那個女孩“表白”，沒有闖入對方的世界，隻是以隱晦的手段關注她、嗬護她。一種又苦又澀卻又微甜，大概這就是單相思的味道吧！

    由於沒有優異的成績，所以保研是沒有可能的了；同時他那“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的知識積累也早已注定了他的考研之路將是一條充滿荊棘，卻又難以看到希望的坎途；而缺少過硬的zhèng shū和實踐的經驗這一現實，又讓他的麵臨著一種難以找到一份相對來說還算不錯的工作的窘境。

    在那個呆了四年的城市徘徊了數月之後，李滔最終還是踏上了北返的列車，但就在他沉浸在“麵試失敗”的打擊之下時，意外地接到了一個高中同學的邀請——“若是無事，不妨就來先看看，畢竟這裏是省會，機會相對來說更多一些。”xìng yùn的是，他所乘坐的那次列車的終點站剛好就是西安，所以讓他隻是在給照顧自己多年的姑姑打了個diàn huà後，便找乘務員補了剩下的票。

    李滔就這樣慢慢悠悠地走在人行道上踱著步子，一邊回憶著大學的種種，一邊漫不經心地瀏覽者周圍的繁華景象，有穿著時髦的摩登女郎，有西裝革履的成功男士，有自己認識的、不認識的小轎車，有一座座的聳天高樓……

    但身處鬧市，他的心中卻有淡淡的淒涼，大概是麵試的結果還未出來的緣故，他覺得自己與周圍的一切有一種難以描述的格格不入與隔閡。自己與這座城市有緣嗎？自己會在這裏停留嗎？他沒有dá àn。

    望了望不遠處的大雁塔，他想到了一千多年前的那個大唐王朝，那個在中國曆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的強盛過度，它的開放與包容是後世的數個王朝難以企及的。同樣他也想到了那一座國際性的大都市——長安，聯想到自己也許正走在一千多年前的那些貴族、高官甚或皇族走過的道路之上，隻是因為隔了一千多年的時光，才使得彼此之間互不相識，又更難相知的吧。

    懷著不知怎樣的情懷，李滔花了20元錢在一家看起來還算有點檔次的餐館點了一份羊肉泡饃。由於分量很足，所以二十分鍾之後，他才帶著發脹的肚子，嘴中回味無窮地走出了那家餐館。

    李滔再次看一下時間，已經18點40分了，但他並不急著回到租住的小旅館去，而是朝著那座大雁塔走去。雖然此時已經過了開放的時間，但也正好省去了50元的門票費和30元的登塔費用不是嗎？那自己就隻在近處隨便看看，至於是否可以沾染到幾分唐人的豪邁之氣，就全憑運氣好了。

    待李滔來到大雁塔下，夜色尚未降臨，一座七層的錐形的寶塔清晰可見，也許是其中融入了不少的現代化元素的緣故，他隻覺得眼前的這座塔美觀有餘，卻失了幾分屬於曆史的古樸氣息，竟有種淡淡的失望和哀傷。大雁塔雖然還是大雁塔，卻早已不是當初的那座獨屬於唐朝的大雁塔了，現在留下的不過是被修繕多次的軀殼罷了，它的精氣神已經隨著其靈魂——大唐的衰落與覆滅消散在了天地間。

    至於能夠存留至今，大概它也沒能想到的吧，也許和生它養它的唐王朝一起殉葬的才是它的最終夙願，才是它的最好歸宿吧。畢竟母親死了，賴以生存的孩子回歸她的懷抱也並非是情理不通的事，但這些也不過都是是他的臆測罷了。真是的情況沒人知道，它的選擇也無從推測，這一切的dá àn也無處找尋，它們早已湮滅在曆史的長河之中了。

    忽然，李滔的手機想起了鈴聲，“我們哭了，我們笑著，我們抬頭……”

    “你好，我是李滔。”李滔心中忐忑不安地道。

    “李滔，你好。我是安森食品有限公司人事部的幹事胡森，現在麵試的結果已經出來了，特打diàn huà告知你一下。”手機的另一端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敦厚聲音。

    “原來是胡哥，麻煩你了。”李滔不禁地呼吸有些緊促。

    “李滔，雖然你很優秀，但我卻不得不遺憾的告訴你，你沒有通過我們公司的麵試。西安優秀的企業有很多，你可以到其他的地方試試，不要輕易放棄，祝你好運。”也許是那聲“胡哥”的緣故，胡森通知了結果之後並沒有直接掛斷，反而安慰了幾句。

    “胡哥，謝謝你，再見。”雖然此時李滔的內心極為失望和難受，但他還是強忍著，故作淡定的掛斷了diàn huà。

    “果然又是失敗了麽。大雁塔，再見。”李滔收起手機，再次深深地望了大雁塔一眼，然後便落寞地轉身離去。

    由於李滔精神恍惚，他並沒有意識到本來還要一個小時才會夜幕降臨的天色竟然漸漸地變得昏暗了起來，待他走到人行道的中央時，周圍已經漆黑一片了。

    “怎麽回事，難道已經過了20點了嗎？”李滔自言自語地一句，便準備利用手腕上佩戴的電子手表的熒光功能看那一下時間。然而剛按下左上角的那個按鈕，他便感受到了身側有強光射來，隻是還不待他做出進一步的反應，他就在“砰”的一聲巨響出飛了起來，至於接下來的落地，被碾壓，他都已經不知道了。因為撞他的是一輛高速行駛的重型貨車，而在落地的一刹那他就已經失去了直覺，大概這就是所謂的“痛到極致就麻木”了吧。

    也許“親愛的女孩，我不在的日子，還望珍重。一個默默喜歡你的普通人。”就是他最後的念頭了吧；也許“不能回報姑母的養育之恩”是他唯一的遺憾了；也許“終於可以見到已在夢中模糊身影的爸爸媽媽了”會讓他對最後歸途變得多了幾分期待吧。

    數分鍾後，天色又恢複了正常，接到舉報的交警已經封鎖了此處了這段道路，而李滔那血肉模糊的屍體也已被市醫院帶走了，但現場留下的血跡和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則在無聲的告訴眾人：就在數分鍾前，一個生命再次出因為車禍而離開了。

    幾十分鍾後，交通部門便聯係到了李滔的姑母，而刑警也發出了對肇事逃跑司機的追捕令……

    至於姑母聽到噩耗的難以置信和萬分悲痛，高中同學的自責，胡森和安森食品有限公司的惋惜等事件的後續發展都與他無關了，因為“人之一死，萬事皆休”是一方麵，更重要的是他此時有了令人難以置信的遭遇。